未到晌午,李显和宋渔就回到了西塘城。
前者带着一群捕快回了县衙,而后者则是去落脚的客栈换衣服。
见到王昌明后,李显把刘王氏的案子简单汇报了一下,然后就跑去班房里写卷宗。
其实也没啥好写的,主要就是把村民的口供记录下来。
写完归档,提笔又写了两封一模一样的婚书。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
这年头婚书的内容大同小异,都是些差不多的话,字数也不多。
故而李显很快就写完两封婚书,并且在结尾写上了今天的日期,以及他和宋渔两人的名字。
不过至此婚书却还不具备“法律效用”。
最终还得盖上官印才行。
“冯叔~”
将两封婚书藏在怀里,李显在一间偏房中找到了那个负责每日“监督打卡”的冯姓吏员。
后者原本是典吏,是潘主簿的下属。
因此在潘主簿死后他就暂时负责管理着县衙往来文书档案,以及婚户官印。
“李显啊。”
见到李显,冯典吏笑着抬起头来:“怎么?找我有事?”
自打李显破获刘禾诡案之后,衙门里几乎所有人都对他另眼相看,再加上最近他好像跟王昌明走的挺近,大家对他的态度更是亲近了不少。
“没啥事。”
另一边,李显笑呵呵的将刚写好的卷宗递过去:“冯叔,这是刘王氏一案的卷宗,我刚刚写好,劳烦您瞅两眼。”
“嗨,我看不看的都关系......”
冯典吏嘴上这么说着,但还是接过来翻看了几眼,随口问道:“刘王氏却是自尽?”
“嗯,村民都看着的。”
李显一屁股坐下:“靖幽司的宋姑娘也去了,说不是鬼祟作怪,所以就按自杀结案了。”
“想来靖幽司不会在这种事上出岔子,便是真错了,那也是那位宋姑娘看走了眼。”
“哈哈哈,这话倒是没错。”
冯典吏笑着合起卷宗,掏出钥匙打开了一个上了锁的小抽屉。
“行了,我这就把卷宗给王大人送去过目,待他看过之后便归档入库......”
说着话,拿出官印在卷宗按了一下,冯典吏刚准备将官印放回去锁好,便听李显突然说道:
“对了冯叔,眼瞅着马上到饭点了,今儿中午咱俩去东来楼喝点呗?”
李显往前倾了倾身子:“我请!”
“这......”
冯典吏是衙门里出名的爱酒之人,闻言顿时两眼放光,但嘴上还要推脱道:“这不好吧。”
“有啥不好的,拟平日里那么照顾我,我请喝顿酒是应该的!”
李显不给冯典吏思考的机会,起身催促道:“你快去找王知县吧,我就在这儿等着,待你回来后一同走。”
“这多不好意思,让你破费......”
“唉,行吧,那我去去就回!”
估计是生怕李显反悔,只见冯典吏故作扭捏的“思考”一番,然后还未等李显再劝就又立刻答应了下来。
很快,他就拿着卷宗推门走了,脚步匆匆的模样看起来很急切。
而李显也在其脚步声走远后绕到桌子里侧,轻轻拉开尚未来得及上锁的抽屉。
半掌大的官印躺在其中,其上刻有“西塘县印”四字。
古代不似前世,政府机关分的那么详细,所有政务都是由县衙处理。
故而官印也只有一枚。
婚娶、入户销户、房产买卖、经营许可......各种各样的事务都需要盖这枚印,所以官印一般都会交由专人保管,而不会放在知县那里。
否则这些知县老爷整天除了盖章就是盖章,再也没工夫干别的事了。
“......”
从怀里取出两封婚书,摊在桌上。
李显扭头看了看窗外,见并无行人经过,这便拿起官印在两张纸的末端连按两下。
“砰!”
“砰!”
......
......
下午,东篱楼。
作为西塘城最好的一家客栈,靖幽司此番来查案的三人便落脚在这里。
此时已临近黄昏,那个叫“语文课”的百户和名为崔三的总旗仍不知去处,只有宋渔默默坐在自己房间,看着窗外一点点西沉的日头发呆。
她已换掉了那农妇借给她的布裙,重新换上了一身青色长裙,头发梳理的整齐,脸色较昨晚也变得红润许多。
夕阳的映衬下,宋渔的眉眼更多几分柔和,但眸中的情绪却明显不怎么开心。
被逼要与李显“成婚”,哪怕是假的,她也当然开心不起来。
甚至心中还总隐隐有种“背叛”了吕恒的负罪感......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宋渔愣了一下,然后起身走去开了门。
门外正是酒气熏天的李显。
“你这是喝了多少酒?”
宋渔皱了皱眉,不知道为什么问了这么一句。
“还好,几壶罢了。”
李显摆摆手走进房间,一屁股坐在桌边,拿起茶杯便将其中茶水一饮而尽。
“......”
眼睛瞪大,宋渔本想提醒“这是我的杯子”,但怎奈还没等开口李显就已喝完了。
于是她就只好气鼓鼓的“砰”的一声带起房门,旋即冷声问道:
“婚契写好了?”
“嗯。”
李显一边继续大口灌着茶水,一边从怀里摸出那两张婚契,顺带还掏出一小盒红泥。
他自己先在“李显”二字上了摁了指印,然后扭头嚷道:
“过来按指印!”
“......”
没有吭声,宋渔面无表情的走到桌边,低头看向婚书。
长长的睫毛明显颤抖了一下,可见此刻她心情有多么复杂。
一行行黑色小字、两人的名字、鲜红的官印......宋渔打心底里希望写在自己名字旁的那两个字是“吕恒”。
只可惜换不得......
紧紧咬着嘴唇,宋渔强忍着泪水和心中委屈,不想在李显面前露怯。
因此她也没有太多迟疑,很快就伸出食指蘸了一点红泥,然后按在“宋渔”二字之上。
至此,一式两份婚书便都盖了官印和指印。
即便两个当事人都清楚这是假的,但严格来说,这份婚书其实已经有了法律效用。
换句话说,李显和宋渔现在已经是“夫妻”了......
“喏,这份给你留下。”
将其中一张婚书留在桌上,将另一张收入怀里,李显撇撇嘴:“你烧了撕了都无所谓,想要留个纪念我也没意见。”
“行了,我走了。”
“哦对,记得后天子时去刘家茶铺后的凉亭等我。”
撂下最后一句话,李显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甚至都没等宋渔说话就撤了。
看着推开又关起的房门,宋渔愣了愣,旋即抓起婚书便欲将其撕碎。
然而也不知为什么,她的手几次颤抖,竟愣是没能真的撕下去。
“哼,我要留着,以后也以此威胁你......”
小声嘀咕了一句更像是“自我开脱”的话,宋渔双手慢慢垂下,又低头看了一眼婚书上的官印和指印。
“吕郎,对不起啊......”
“可这是假的,不做数的......”
“我的心里只有你,你说过的,等我这次回长安我们就成婚......”
“到时候我们也会有这样的婚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