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门,后山。
六个身着黑色劲装的少年迎风而立,居高临下的将一个同样身着黑色劲装但头发却略微显金色的少年围在中间。
看几人的着装就知道他们都是青云门中人。
六人中,站在最中间的是一个英气十足的少年,此时他手中拿着一块儿白色的绢布手帕,嘴角带着戏谑的笑意,看着对面眼神木讷但却极其罕见的带着一丝怒意的金发少年道:“哎哟喂,金离师弟怎么了?为了这么一块破布想要跟我翻脸吗?这可不像平时的金离师弟啊。”
英气少年名叫江英合,而此时他正在欺负的金发少年名叫金离,以往他们无论如何欺负金离,这蔫了吧唧的小子只会逆来顺受,今天罕见的露出了一丝怒容,江英合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般。顿时来了兴趣。
少年看起来非常有英气,加上非常协调的五官,属实是一个非常少见的英俊少年,但此时少年面露一丝阴冷的笑容让其英俊的外表打了个些折扣,他伸出另一只手,以一种极其侮辱人的方式拍了拍金发少年的脸:
“除非…除非…这手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嘿嘿,是你自己说,还是让我拷问呢?”
一个额头之上绑着一根黑色丝带的少年顺着江英合的话说道:“江师兄问这话就有些多余了,以我对金离的了解,这指不定是他偷了门中哪个师姐师妹的呢。”
此人的样貌比一脸英气又带着阴险之色的少年略差一筹,他的话让除了江英合以外的另外四人都露出令金发少年心头一跳的笑容。
英气且阴险的江姓少年继续发难:“金离,老实交代,这手帕是哪位师姐师妹的?”
“这是我娘的,不是哪个师姐师妹的……”名叫金离的金发少年,用非常细小的声音喃喃道。
即便金离的声音很小,但还是被头绑黑色丝带的少年听到了,他立马打断道:“你就是个孤儿,哪儿来的娘啊?你倒是说说呢?”
“我有娘的……”金离面色通红,声音更小了。
“你是说那个为了自己快活而丢了性命的疯婆子吧?”
他们这些人自然知道金离的身世,只是他们却总是喜欢用他母亲来刺激他,每次他们只要提到金离的母亲,金离都会努力解释他母亲的事情,这是江英合他们这些人最喜闻乐见的,也是欺负金离所能得到的最大快乐。
“我娘不是疯婆子,我娘也不是你说的…你说的那种人…”金离双目通红,但声音依旧很小。
“哪种人啊?”头绑黑色丝带的少年瞪大眼睛嘴角带着快意笑容凑近到金离跟前问道。
“那种人…”金离嘴中含糊不清的说道。
“你是说不出口吧?不如我替你说好了,你娘是个骚货,为了被男人搞,死在了一群流浪汉的胯下,这件事整个青云门谁人不知?哈哈哈……”江英合率先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其余五人也跟着江英合笑了起来。
站在人群中的金离脸色红的可怕,整张脸憋的像一个红气球般,如果此时有人在他脸上扎一针,想必会被溅一身血。
也许是被这些人欺辱到了一个极限吧,被压抑的愤怒终于让金离不受控制的爆发了出来,他人生第一次对人出手了,不过却不是朝江英合而去,出手的目标是那块原本属于他的白色手帕。
即使被欺负成这样,金发少年还是只选择了抢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轻松躲开金发少年的抢夺,江英合语气戏谑:“嘿嘿,想要手帕?想得美。”
江英合便不怀好意的在怀里一阵掏,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火折子,接着把火折子打开吹了几口,就吹出了明火。
江英合的一番操作让一直唯唯诺诺的金发少年今天第一次大声叫了出来:“不要!”
也许太久没有这样出过声,听到自己干净的声音,少年怔了一怔,而他伸向江英合的手也在此刻被江英合带来的几人给抓住,并且很快把他制服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不要什么?你娘死之前可还说着‘我要’呢,你怎么就不要了?”头绑黑色丝带少年阴阳怪气的说道。
说完他自己率先笑了起来,其余几人跟着他再次大笑了。
看着被几人按住面露痛苦的样子,江英合嘴角一翘,他像是发现了更好玩的事情一般,拿着火折子在手帕周围晃荡着对金离威胁道:“想要这手帕,你就得听话,知不知道?”
眼中带着惶恐、不安、惧怕、不甘等复杂神色的金离痛苦的点了点头。
“那好,现在听我指挥,你要是乖乖听话,我就把手帕还给你,如何?”江英合笑着看向金离。
金离看了看江英合手中的火折子,再次点了点头。
“哈哈哈,现在,往后退两步。”
听到指令,被他人嘻嘻哈哈松开的金离听话的往后退了两步。
看到金离的样子,江英合和他带来的同伴再次大笑起来。
金离眼中闪烁着深深的自卑光芒,听着这些人的嘲笑,他只是两手紧握,握了又握,但是又有什么用呢?打又打不过,告又告不赢,跑又跑不掉…
余光看到江英合他们几人肆意的大笑,金离眼中便出现了他的十七岁以前的生活。
他出生在距皮城不远的海心村,自打他记事以来,他的母亲就是村里人人喊打的对象,别人都说他母亲是个疯子。
随着他渐渐长大,他从经常欺负他的那些同龄人的骂声和嘲笑声里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他是那个被别人说成疯子的女人生下的孩子,之所以会如此,则是因为她爱了一个不该爱的人,并且还未婚先孕的有了自己,所以才会被村里人排斥谩骂而慢慢脱离了人群,这样的一个寡妇带着个野种生活,口口相传之下,如今的小孩子都叫她疯子。
金离从来没有见过那个抛弃他们母子的父亲,但金离却知道,自己的母亲一点儿都不恨他,可是金离却恨他,恨他抛弃母亲,恨他让自己和母亲过上这种被人欺负凌辱的生活,但是又有什么用呢?
直到他十四岁,因为寻找走失的母亲,他第一次走出了这个虽然没有一点儿感情但却从来没有离开过的海心村,这一次出门,他接触到了很多人接触不到的世界,一直到差不多一年后,他才带着母亲再次回到村里。
而在外面的一年里,他学会了许多,比如说隐忍、比如说武者功法等。
不错,他有成为武者的天赋,机缘巧合之下他被外出办事的青云门二长老原福发现,于是便把他带回了青云门,成了青云门的内门弟子。
到了青云门后,原本以为凭借成为武者之后的‘高贵’身份而改写自己的命运,可是命运却跟他再次开了个玩笑,虽然他有万中无一的武者修炼天赋,但修炼天赋却极差,在青云门修炼了整整两年,才堪堪修炼到二重武者境。
但是这两年却是金离人生之中最幸福、最安逸的两年,他甚至想过一辈子都这样该多好?
可是,天赋不佳的他,很快便被调出内门,成为了青云门的外门之人,也就是青云门外事堂的人员。
虽然他被调到了外事堂,可还有武者的身份,所以一开始他的生活倒还算好。
但也许是因为他从小养成的懦弱性格吧,很快他就成了外门中人欺负的对象,甚至后来就连内门之中的弟子也经常来欺负他,江英合就是其中之一。
自从江英合欺负过他一次以后,隔三差五就来找他麻烦。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近一个月时间后,金离终于鼓足勇气向门中执法堂告发江英合的‘恶行’,奈何江英合是青云门三长老江淳的亲孙子,告状以后的金离不仅没有得到宗门的照顾,反而被江英合变本加厉的欺负。
金离再次告状,但再次失败,第二次告状失败还差一点儿要了他的命,如果当时不是他眼疾手快躲过了江英合刺来的一剑,恐怕此时他的坟头草也该有两米高了。
又经历一次告状失败,他再次被江英合狠狠的欺辱了一番后,他知道告状这条路是走不通了,于是他就打算离开青云门。
可是,被他告了两次的江英合已经盯上了他,发现他打算离开的企图,不仅动用江淳的权利定了他一个打算私自脱离宗门的罪行,而且还派人把金离的母亲给奸杀了,当然了,他母亲死亡的真实情况被江英合给掩盖了,所以消息传回青云门时就成了金离母亲因为想男人,而被十几个流浪汉奸杀的剧本。
得知母亲的死讯,金离不顾一切的想要回到家里,但却被江英合阻止,把他狠揍一顿后,再次以私自脱离宗门罪,罚他打扫茅房三个月不许下山。
当天下午他就被江英合等人扒光衣服扔到了茅坑,他一次次的爬出茅坑,又一次次的被江英合带来的人踹进茅坑,他就这么一直在臭气哄哄的茅坑里待了整整一个下午,一直等到晚上江英合一群人走了后他才从茅坑里爬出来。
万念俱灰的金离想过自杀,但走出海心村的一年时间所经历之事,让金离没有选择自杀,只是从那天起他便很少出门,除了完成宗门给的任务,他基本都在苦修功法,期望有一天能够超越江英合,然后悄悄离开青云门去看看自己的娘亲。
但现实是残酷的,他不仅无法在修武境界上超过江英合,反而和他的境界差距越来越大。
前几天,他还听说了江英合已经成为了七重武者的事。
抬头看了看江英合,金离已经麻木的心再次一痛后,一只白皙的拳头在他眼中逐渐放大,‘嘭’的一声,他便没了知觉。
“江师兄,看来这手帕对他很重要啊。”头绑黑色丝带少年不怀好意的笑道。
看着昏过去的金离,江英合眼中露出了些许不解之色,他不明白为什么爷爷会让自己多‘关注’一些这个性格懦弱的金发少年,不过如今这种‘关注’的手段,他倒也算乐在其中吧。
江英合轻声开口道:“照他所说,这手帕是他娘给他的,如今他娘死了两个月了,他只有这么个念想了呗,嘿嘿,疯婆娘的脏东西还以为老子多稀罕似得。”
说着江英合就把手帕朝昏过去的金离扔去,但却被一人眼疾手快的接住了他扔掉的手帕。
看到江英合看过来的疑惑神色,那人皱着眉头轻声道:“我们这么做,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过分吗?”江英合看着眼前这个少年,他的嘴角不禁挑起一丝笑意,他知道这个少年肯定憋着坏呢。
果不其然,此人眉头皱的更加深了,稍顿了顿道:“既然这手帕是金离师弟娘亲给他留的遗物了,想必金离师弟见到这个手帕就会难过吧,我们难道还要做这个恶人再把手帕还给他让继续难过吗?这难道不叫过分吗?”
这人一本正经的说完后,就把目光转向江英合,而江英合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语气带着戏谑之意道:“陆兄认为如何呢?”
“我以为,我们还是把手帕给烧了吧,省的金离师弟睹物思人了,江兄认为呢?”此人抬头,嘴角带着让人看到就如沐春风的笑容对江英合反问道。
“陆兄之言甚合我意。”江英合说着便一脚踢在了昏迷中的金离的肚子上,金离被这一脚踢出了一丈多。
金离如虾米般蜷缩着,他双手死死的抱住自己肚子,虽然精神已经非常麻木,但神经却清晰的传递着痛感。
刚刚清醒过来,江英合就蹲在他脑袋上,一口一个为金离好,然后就要烧掉又从陆姓少年接过来的手帕。
忍着剧痛的金离站起身再次去抢手帕,但是除了又挨了顿毒打外,并没有任何收获。
毕竟他的境界和江英合差的太多,他又怎么可能从江英合手中抢到手帕呢?
眼看着天色不早了,江英合才意犹未尽的对金离说道:“金离师弟啊,你可还得再扫一个多月的厕所呢,扫不完别想着下山哦,这个嘛…”
甩了甩手帕,江英合笑了笑:“这个就还给你了,以后可不要再丢了哦,我可不负责帮你捡回来了。”
江英合说着就将手帕扔了出去。
看到江英合竟然这么‘好心’的就将手帕还给自己,虽然有些意外,但金离还是喜出望外的就要伸手接住手帕,可是手帕还在半空就被一个胖乎乎的小手抓在了手中。
“江师兄说还你,我可没说还你呢,来叫声爷爷听听。”胖乎乎的小手主人是一个脸也圆圆的小胖子,他一手拿着手帕一手从自己的怀中也掏出了一根火折子来。
牙齿将火折子的盖子咬掉,吐掉盖子对金离再次叫道:“来呀,叫声爷爷,我再把这个还给你。”
“叫爷爷,叫爷爷……”剩余几人起着哄。
江英合看到这里,笑了笑后并没有再理会这场闹剧,而是和刚刚那个陆姓少年负手并肩离开了此处。
闹剧又持续了一会,这剩余的四人才因为天色太晚放过了金离,临走时,小胖子用手帕裹着火折子扔给了金离一块烧的不成样子的手帕,并且责怪金离道:“你看看你这个人,接个东西都接不好,看看吧,这么好的手帕都烧坏了吧?”
眼神麻木的金离将火折子抖出已经烧坏的手帕后,眼中噙满了泪花将手帕搂在怀里坐在了地上,无声的哭泣着。
“这可是你自己弄的,跟我没关系啊,大家也都看到了,是吧?”小胖子对身旁三人挤眉弄眼道。
“不错,我们可以作证,你可别打算告状啊,我们可是会为房师兄作证的。”三人怎会不知道小胖子的意图呢,嘻嘻哈哈的说道。
“唉唉,你们不是不知道,金离师弟可是最会告状的了,哈哈哈…”
“不好玩了,走喽。”
四人一边走一边哈哈大笑的渐行渐远,很快便消失在了此处。
金离在地上坐了许久,当他再次噙着泪花抬头,那眼中浓浓的思念仿佛要穿透虚空去往巨月之上。
金发少年盯着巨月看了许久,对着巨月轻声地喃喃道:“娘,我想你了,很想很想,你说人死了都会出现在月亮上,你能不能从月亮上下来一下抱抱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