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警局出来,俩人都没有说话,张小薇偷偷地看了看华莹。这时,华莹说话了,“小薇,想回家吗?”
张小薇默默地点了点头,华莹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的怒气还是忍不住,严厉地批评她,“你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吗?一个人就敢跑这么远的地方来,万一被人贩子拐走了或者是发生了什么交通事故,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家人会怎么样呢?”张小薇低着头,默不作声。华莹停下来看着她,张小薇闷声说:“老师,我错了。”华莹没再说话,牵着张小薇一直往前走,停在了寻阳剧院门前。张小薇刚来过这里,华莹到旁边买了票带她进去。
剧院内部很大,穿过走廊便看见正中央的戏台子,底下摆放着椅子,人们陆陆续续地进场等待。等了一会儿,剧院的大灯熄了,随着锣鼓声的传来,戏台上的灯光亮了起来。
一曲落下,看了一场真正的黄梅采茶戏,张小薇也明白了为什么外公会喜欢了。黄梅采茶戏的音乐和声腔是丰富多样的,它的曲调刚健朴实,而且节奏明朗轻快。今天这出《慈母泪》更将这些特点展现得淋漓尽致,演戏者在戏台上的表演惟妙惟肖,情节丝丝相扣,神态、动作都无比细腻,“引人入胜”是对这戏曲最大的认可。
华莹和张小薇走出剧院,华莹问:“小薇,老师知道你对外公的离世很难过,但生死是我们不能控制的,你外公也一定希望你认真生活、健康成长,那么他在天上也就安心了,你说呢?”张小薇点点头,出来这两天,她也想明白了一些道理,但心里对爸爸妈妈的思念依然没有减少,她说:“看到其他同学的爸爸妈妈接他们放学、给他们开家长会,我也想自己的爸爸妈妈在身边。”
华莹明白张小薇的内心,对于小孩子来说,父母的爱是独一无二的、无可替代的。她给张小薇的父母打了电话,“你好,张小薇爸爸,我是张小薇的班主任华莹,我现在正和她在一起,她有些话想和你们说。”说罢,便把手机递给了张小薇。张小薇对着电话那头的爸爸叫了一声,这些天的难受一下子就憋不住了,那头的爸爸妈妈听到自己孩子的声音也没有忍住眼泪,爸爸妈妈的声音让她慢慢安静下来,“爸爸妈妈,我真的很想你们,我不想你们一直在外面。”或许是孩子的内心声音,亦或是这次回家送走自己父亲的缘故,赵晓燕不愿再在外面了,夫妻俩对视一下,点了点头,对张小薇说:“薇薇,今年冬天我们就回来,请你相信爸爸妈妈!”
挂了电话,张小薇请求老师让她再去看看那个帮助过她的老奶奶。来到老奶奶的家,张小薇的再次出现让老奶奶也很惊喜,张小薇和老奶奶正式道了别,便和华莹坐上了回家的汽车。
到家已是深夜,然而张小薇家的灯还是亮着的。张小薇推开门看见爷爷奶奶在沙发上睡着了,听见开门的动静,两个老人几乎是惊醒的,几天不见的张小薇出现在眼前,他们的心情激动不已,奶奶甚至抱住张小薇哭了起来。爷爷对奶奶说:“孩子都回来了,你就别哭了。”面对奶奶如此激动的情绪,张小薇感到一些奇怪,奶奶竟然没有责怪自己偷跑出去。爷爷看出了张小薇的疑惑,说:“你奶奶这几天啊,饭吃不下,觉睡不着,天天晚上都要在这坐到凌晨一两点,她说怕你回来了没人给你开门。”爷爷的话让张小薇感到惊讶,也很自责,以前一直认为奶奶不喜欢自己,但奶奶却是很担心自己的安危。张小薇主动向爷爷奶奶道歉,“爷爷奶奶,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华莹在来的路上还有点担心,现在看来是自己多虑了,华莹和两位老人打了招呼回家了。两位老人感激地说:“老师,真的谢谢你啊!真的太谢谢了!”
第二天早晨,吃过早饭后,张小薇准备去找陈书铭解释一下自己的消失,因为他俩是好朋友。
刚到陈书铭院子外,就看见陈书铭在门口坐着,张小薇兴高采烈地打招呼:“陈书铭!”听到张小薇的声音,陈书铭很惊喜。张小薇正上前准备和他说话,便听到屋里有争吵的声音,陈书铭大概是看出了张小薇的疑惑,主动地解释了是他爸爸妈妈在里面。
张小薇知道他现在的心情肯定很糟糕,于是邀请他一起去村里的戏院玩。路上,陈书铭问她这几天去了哪里,张小薇感到很抱歉,因为和陈书铭是好朋友,却没告诉他这些事,“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那会儿我不能接受我外公的离世以及我父母的再次离开,所以就想着去寻阳看一出黄梅采茶戏完成外公的心愿,自己去找爸爸妈妈。”张小薇向陈书铭讲述这几天的经历:坐错了车、问路被拒、在饭店老板的帮助下坐上了去寻阳的汽车、最后五块钱被偷、和卖糖人老奶奶的相遇……陈书铭听着这些竟觉得有些趣味,他想到和老师看了她的日记,主动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张小薇,有件事必须告诉你,你失踪的那天,我告诉老师你有个笔记本,然后我们为了寻找线索就看了你写的日记,我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但因为当时情况紧急,所以我们不得不这样做。”
陈书铭以为张小薇肯定会生气不理自己了,却听到她说:“没关系的,你不用自责,如果不是你告诉老师笔记本的存在,可能我现在还在外面流浪呢,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我有这个笔记本的?”张小薇有些疑惑,陈书铭说:“刚来学校时,我们还不熟悉,我就看到你每天都把那个本子拿出来,所以就有印象了,我保证之前绝对没有偷看过你写的东西,只有这一次!”
“我肯定相信你呀!我们是好朋友嘛!”张小薇笑道。
“我们……是好朋友?”陈书铭疑问。
“对呀!难道不是吗?反正我是把你当作我的好朋友。”张小薇说着就继续向戏院走去,陈书铭听到她的话很高兴,“是的!我们就是好朋友!”陈书铭在之前的学校读书时,也和张小薇最开始一样不爱和人说话,同学们自然而然地就不和他玩了。小孩之间的友谊就是这样的单纯,可以因为一些小事成为朋友,也可能因为一些小矛盾成为“敌人”。
今天村戏院有很多人,好像是晚上有一出表演,俩人跟着那些人进到戏院里,内部的装饰没有寻阳剧院那样富丽堂皇,椅子都是用木头做的,戏台上的布置也比较简易。他们听到那些搬东西的人说:“听说好像有领导要来考察工作,所以才让我们加班加点地弄这些东西。”张小薇说:“我们晚上过来玩怎么样?”陈书铭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
刚到陈书铭家门口,他的爸爸妈妈就出来了,张小薇礼貌问好,俩人笑着回应她,继而对陈书铭说:“书铭,爸妈走了啊,你在外婆这听话啊!”陈书铭没有理睬他们,俩人也没说什么就走了。
陈书铭和张小薇坐在院子里,陈书铭看着外婆忙碌的背影,便去给外婆帮忙,他说:“外婆,下次他们要再来吵架就把他们赶出去,免得惹您不高兴。”陈书铭外婆无奈地说:“哎,谁也不知道你爸妈咋想的。”
“因为我呗,他们都不要我,争的无非就是谁出我的学费、生活费。”陈书铭有些生气,顿时觉得自己是最多余的那个。
张小薇在旁边安慰他,“你别这样想,大人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处理,你还有你外婆呀!”陈书铭想了想是这个理儿,心里的郁闷少了很多。
晚饭过后,张小薇和奶奶说自己要去村戏院看戏,得到奶奶的允许后就出去去找陈书铭了。
“陈书铭,吃饭没?”张小薇在门外喊道。陈书铭外婆开了门让她进去等,“小薇,你吃饭了吗?我们刚端上碗,一起吃点吧?”
“婆婆,我已经吃过了,你们吃吧。”张小薇婉拒了陈书铭外婆的邀请,在一旁的沙发坐着等陈书铭吃完饭。
广场上停了很多车,梨园子弟的声音声声入耳,“我们好像进不去欸。”陈书铭说,张小薇也看到了旁边的牌子上写的“禁止入内”,“那我们就在外面听怎么样?”张小薇提议说,陈书铭赞同这个意见。
“我好像没听过这出戏,我外公有一盘黄梅采茶戏的光盘,但我好像没听过这出。”张小薇听了会儿,没有听出来是什么剧目。
两小时后,演出结束了。从里面出来了很多人,村长跟在一个人旁边说着什么,只听到那个人说:“这个戏好啊!咱们村里有个这样的戏团还是很不错的,可以让我们老百姓放松娱乐一下心情,你们做得很好啊!咱们可以把这个发展起来,比如收些喜欢戏曲的人来学学,总之就是要发展传承起来!”这人肯定是白天那些人说的领导了,众人送走了领导就开始收拾东西了。
之后戏院经常有演出,张小薇空闲的时间就在角落学习他们怎么唱的,学习他们的神态动作,她找到了一个自己感兴趣的事物。
新学期开学,学生们就得知了一个好消息,学校决定第三周举办文艺节,学生可以以班级或个人报名表演节目。华莹来班上鼓励大家都积极报名参加,“老师,可是我们好像没什么特长。”一些学生灰心地说,华莹不赞同他们的说法,“没有谁天生就擅长什么,只要我们愿意就可以去学,喜欢唱歌的就去学习唱歌,总之不要还没开始就觉得自己这不行那不行,明白了吗?”
“明白啦!”大家异口同声回答道。
“你要参加吗?”陈书铭问张小薇,“我有点想……”张小薇说。
“那你去报名呀!犹豫什么呀?”陈书铭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想试试唱戏,但是我从来没有学习过,而且这么短的时间也不可能唱好。”张小薇说着自己的顾虑。
“时间确实紧张,但你可以选择唱某一片段啊!”陈书铭想了个法子,华莹恰巧走到他们旁边,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华莹提了个建议:“我们村里不是有个戏院吗?你可以去找那里的师傅教教你呀!”陈书铭眼前一亮,“对呀!小薇,放学后我们去问问。”俩人就这样说定了。
放学后,俩人来到戏院,师傅们正在进行日常的练习,他们看到张小薇俩人的出现有些疑惑,其中一个师傅停下练习来询问,“小朋友,你们到这里来有什么事吗?”
“师傅,她想来学唱戏。”陈书铭先开口说着并指了指张小薇。师傅只当是两个小孩儿的玩笑话,“哈哈哈,你们俩小鬼头,唱戏可不是闹着玩的,快出去玩吧,叔叔阿姨们还要排练呢!”说着便把他俩引了出去。
被拒绝的俩人走在路上,陈书铭察觉到张小薇的心情有点低落,安慰她说:“不要难过,我们明天再来试试。”张小薇叹了口气,“我看是不可能的了。”张小薇回到家还是有点闷闷不乐,吃饭时,奶奶问她怎么了,她就把今天的事说出来了。奶奶若有所思的样子,但没再说什么。
晚上,张小薇已经睡觉了。“要不你明天去帮小薇说说,让戏院的师傅们教教她。”奶奶对爷爷说,“你和村长的关系也比较好,让他出面帮个忙。”爷爷点了点头,“行,我明天去找村长说说。”
第二天,张小薇出上学了。爷爷去村长家说说昨晚的事,“老李,在家没啊?”爷爷在门口喊道,“欸,谁啊?”村长边开门边问着,“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你老张头啊,进来坐坐。”
“老李,我今天来是想求你帮个忙。”俩人关系挺好,爷爷直接开门见山了。“你说这话,啥求不求的,你说说啥事儿,我能帮的一定不会推脱半分!”
爷爷听了村长这话就说:“我孙女想到咱村里的那个戏院学学唱戏,昨天她自己去找师傅却被拒绝了,我就想着你能不能出面帮忙说说,她外公在世的时候就经常在那边听戏,兴趣也是十分浓厚,现在她外公去世了,她就想去学学这个。”爷爷说明了前因后果,村长思量了一下,说:“原来是这样,那我去帮你走一趟。”爷爷感激不尽,“欸,谢谢你啊,老李。”村长皱了皱眉头说:“哎呀,老张头,你这说什么话呢,到时候我给你答复。”
爷爷刚进家门,奶奶就问:“怎么样?老李同意没?”爷爷点点头。
晌午时分,村长来家里找爷爷,“老张头,还忙着呢?”爷爷正在铲除菜园子里的杂草,闻声抬起头,“老李来啦,快屋里坐。”俩人进屋吹着电扇,“早上你给我说了之后,我就去找戏院师傅说了说,他同意小薇去学习了,不过他要考察一段时间,如果小薇不专心学习就不能在那学。”
爷爷感激地说:“真是谢谢你了,老李,你放心,我肯定会跟好好她说的。”俩人聊了会儿,村站便回家了。
放学后,张小薇和陈书铭再次去村戏院尝试找师傅学习。今天的戏院比较安静,“请问有人在吗?”张小薇在门口问道,侧边的房门被打开,走出一个胡子又白又长的老人,“小姑娘,你有什么事啊?”
“老爷爷,我叫张小薇,想来这里跟着师傅们学习唱戏。”张小薇非常有礼貌地回答他。老爷爷又问:“你为什么想来学这个,现在的小孩子应该都不喜欢这种‘老掉牙’的戏曲了吧。”
张小薇说:“我外公很喜欢黄梅采茶戏,最初对它的兴趣并不高,但时间久了就觉得蛮好听的,之前去看过一出黄梅采茶戏,它的场景、曲调让我很震撼,它的旋律让我的内心很安静。并且外公和我说过这些是我们祖国的瑰宝,应该把它发扬光大。”老人听了张小薇的话点点头,“你说得很对,那你明天就来跟着学习吧。”说完,老人拄着拐杖进屋去了。张小薇还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容易就同意了吗?
张小薇不可置信地问:“陈书铭,我是不是幻听了?老爷爷说我明天可以来这里学了?”陈书铭也为张小薇感到高兴,“你没听错,明天你就要开始学习唱戏啦!”
回家的路上,张小薇哼着小曲儿,并且还蹦蹦跳跳的,别提有多高兴了。回到家时,爷爷奶奶都在院子里种菜,张小薇迫不及待地分享这个好消息,“爷爷奶奶,我今天去找戏院的师傅,他让我明天就去学习。”两个老人早就知道结果了,但依然表现得很惊喜,“是吗?那太好了。那你可以珍惜这个机会,好好学。”爷爷说道。“一定会认真学的,爷爷奶奶,你们放心吧。”张小薇说。
陈默打断了张小薇的回忆,“小薇,你和你奶奶的关系好像变了不少。”
“是的,那次我离家出走想明白了很多,奶奶的心里是爱我的。”张小薇躺在宿舍的床上说,“每天学戏到很晚,她总会在路口处等我,有时还给我送晚饭。”
亲情的魔力很强大,家人间可能会有争吵,但这种血浓于水的感情是无论如何都斩断不了的。有时我们把好脾气展现给外人,却把坏脾气留给了家人,所以最亲密的关系往往更需要好好经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