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岁月在诗歌中成长

冷,彻骨的冷。

这种蚀骨的冷在二爷今后余生里每逢需作出重要决定或即将面临危险情况总是不由自主地从骨髓深处漫延而出,也正是这种不由自主的反应让二爷多活了好几回。

周围一片朦胧,死寂。对,就是死寂。没有声音,有微风,有光,分不清是黄昏还是黎明。二爷用力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些,接着翻动身子,腿部立即传来一阵剧疼,二爷想低头看看,头还来不及低,眼前一片黑…

再次睁开眼,这次二爷清晰地知道是在深夜,因为他看到了蓝茵茵的天空中错落着几颗星星,耳朵感觉到了风的声音,同时感觉到的就是这种冷,这种彻骨的冷,以至于二爷试了多次才终于完成抬手擦下眼睛的动作。慢慢将手(好像是是左手,总感觉别扭,不依使唤)放在嘴边,用力哈了哈,才想起自己还有一只手,可他总感觉不到。又躺了一会,他终于找到了另一只手,好像被什么固定住了,还看到,不,应该是先闻到剌鼻的臭味,周围一片死去的同伴,目之所及整个壕沟内几乎都堆满了人。

终于坐起来的二爷忍着那种冷,不是疼,是冷,用左手把右手臂下面已经被血液浸透又板结的土抛开,端起右手放在腹部,接着又用左手费力地把左腿、右腿从一堆人下抽出来。

看着什么也没少的双腿,二爷突然有了一种想笑的冲动,不过始终没笑出来。左腿的小腿肚张着一张奇奇怪怪的嘴,口腔里不是很均匀的填充着泥土。

不知道是第几天,从身边同伴身上散发出的气味判断,应该是第三天吧,管他个球,老子还活着,二爷恨恨地嚼着嘴里的干粮,用力咽下。这时二爷好像听到鸟叫声音,同时开始有了疼感。这种疼感让二爷瞬间有了人生第一次也是最大一次的幸福感,先是腿特别是右边小腿再是腹部手,乃至眼珠,二爷感到一种让他无比幸福的清晰的疼。

天终于亮了,整个阵地一片雾朦朦的,视线反而不如先前。

凭着记忆,二爷挣扎着在人堆里,不,在壕沟里摸爬。从一个又一个同伴身上爬过,在这过程中顺手从同伴身上拿到半壶水,几卷绷带,终于在大雾将散时找到了设在壕沟深入的救护位。救护位仅留有不足半米的小口,二爷顾不得计较,一侧身滚了进去。

再次睁开眼,好像是正午,应该是第二天正午,二爷试着抬了抬手,又挪挪腿,疼,最疼的不是伤口,好像是胃,二爷饱饱吃了一顿。舔干净英国罐头盖的油脂,二爷开始思考接下来怎么办?不知战打到什么程度了,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败了,自从昆明匆匆被飞机运到缅甸开始,在二爷的记忆中好像打仗从未真正胜过,如果不算他们连一百五十多人对付对方不足三十人的那次遭遇战。那次行军快到一条河边时,前哨传回消息说前面河边有一队鬼子正在修整,人数约三十。说干就干,鬼子逃出三个或二个,躲进森林,同伴一大半埋尸河边。上边大力宣扬胜利,同时对他们连进行嘉奖,连长直接去了师部,从会场一回来二爷立即将新发的中尉服端端正正地挂在床边定定地看了一夜,同伴们担心二爷失心疯,不知从哪里找来个神汉趁二爷不备将半盆鸡血(据说找不到狗)从二爷头上浇下。

往北大约二百里就应该到了边境,过五十米的河就是畹町。才想到这些,二爷不由得一阵阵恶心,立即就干呕起来,好一阵才消停下来,刺鼻的味道让二爷眩晕,爬到洞口,抓开松软的泥土,外面同伴的身体已经变得异常肥大,口鼻眼耳流出不明液体,臭味可能就来自于这些处。得尽快离开,二爷想。清理了物资,英国罐头四个,满装干粮袋一条,急救箱、绷带、消毒水…

趁着夜色,二爷背着一条干粮带一个急救包,一小瓶奎宁,几个罐头,杵着枪努力翻出壕沟。又是一天黎明,二爷和王陆隐身一条小河边陆,相互小心翼翼的用水浸湿纱布,还好,伤口没有发炎,撒上消炎粉,重新缠上纱布。王陆是二爷从阵地壕沟走出的第五天黎明在一个阵地上的同伴身上摸物什是摸到的唯一还有体温的人,本想一走了之的,也算王陆命大,还没睁眼竟然用手紧紧抓着二爷的裤腿。王陆身上没什么明显伤,应该是被震昏的,只是在后来的路上时不时吐几口血。

对面就是畹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