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随团部及师属各团的营级军事长官先到曲靖。到了曲靖已是天黑时分,和二爷同住一间的是来自于另外团的一个有十来年军龄的黄姓营长,没读过什么书,老家热河,他一路从北方打到南方又来到了云南,凭过硬的军事借实力及运气一步一步走到现在这个位置,为人较为直率,和二爷很是投缘。一路上总追着二爷要二爷讲讲在缅甸作战的经过。
“和日军打了这么多年,也就这一次(指的是年前的滇西反击战)打得过瘾,我们团在参与松山战役,由开始的助攻变为主攻再助攻,虽然伤亡较大,可的的确确是全歼了了松山守敌!全歼呀!”黄营长每讲起“松山战役”,总是一副自豪的语气,就像二爷没有参加似的。每次说完还不忘问上一句:“全歼!你说是不是很过瘾?”
“是很过瘾,我们营打得几乎散架,伤亡过半呀!”二爷回答道。接着二爷和他讲了何南的事,何南从家乡打出来的人十之八九都牺牲在了战场,导致何南都不敢回乡。
“哎!与我一起出来的同村的十多人,就剩我一个了,我也不知道哪天就真的‘马革裹尸’了!”黄营长说道。
“呦嗬!你竟然还知道马革裹尸?”一个明明就没有什么文化的人嘴里竟然说出了“马革裹尸”这样的话,令二爷很是惊奇,二爷不由得问道。
“我是没有什么文化,可我的营部有个兄弟可有大学问来着,他可是真正的北平大学的高材生呢!”黄营长有些得意地说。“哎!只是可惜了,上个月突然被带走了,说什么他是共产党的卧底!”
“共产党的卧底?”二爷听后不由得一惊,随即问道。
“可不是吗?人家一有空就给我们这些大老粗讲什么革命的意义、讲古代的帝王将相,多有意思啦,还手把手教我认字呢,我现在可认得不少字,可就这么个人,竟然说是什么共产党的卧底,我还真不相信他是!”黄营长接着说,“哎呀!不提他了,为了他我找团长求情把他留下,还差点丢了我这个拿命换来的营长呢!”
“哦!”二爷含糊着回答。
第二天一大早二爷他们按照通知来到礼堂,进来后二爷还发觉,不小的礼堂坐满了人,看肩章都是少校以上。
给他们讲课的都是昆明军区的高级军官。上午讲的是革命形势。教官对革命形势的分析和二爷知道的差不多,甚至还没有二叔来信里的详细具体。下午讲的是“三民主义与国民党。”第二天上午讲的课题是“认清革命形势,防止共产党的赤化。”听完课二爷对教官所讲“共产党”很是疑问,据二爷所知,共产党领导的军队在抗日中也是作出了积极贡献的,特别是他接触到的共产党领导的游击队,在那样的条件下还坚持抗日,根本就不像教官说的什么“游而不击”、什么“篡夺胜利成果”、“夸大抗日贡献”等等。不过这些疑问也只是在二爷心里,没有和其他人交流。下午是自由讨论时间,教官开了个头,主要也是围绕共共产党蓄意拉拢国军兄弟破坏抗日展开。可接下来的场面一度让教官大为光火,讨论没有她预想的那么激烈,发言的人也只是东拉西扯地讲了些鸡毛蒜皮的事。教官明显有些恼怒,自己滔滔不绝地讲了两个多小时,结束时布置了作业,要求全体参训学员结合自己经历和这些天的培训写个题为“我之革命认识”的材料明天下午交,同时宣布,明天不在集中授课,由各学员自行完成作业。
“你说抗日真的有那么快会胜利?”一回到宿舍,黄营长就急不可待地问,“这两天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我记得当时我的营部文书,哦!对了,就是我给你说的那个,小胡,也好像给我讲过什么抗日全面反攻阶段云云,当时我没当回事。”
“小胡?你的营部文书?就是被单作共产党卧底带走的那个?他怎么和你讲的?”二爷反问道。
“这!这!”黄营长支吾着看了看二爷,又拉开门伸出头往外看了看缩回头重新关上门,又将开着的窗户关了起来,做完这些又盯着二爷反复打量了一番后郑重其事地说道“这两天听长官们讲课,我很是纳闷,特别是说的共产党的那些东西,我搞不懂,但是就革命形势的分析特别是对抗日战争的分析,我认为真的没有我们小胡讲的透彻,我仔细回忆了一下,小胡在很早前,好像是一年多前就和我说过,他说什么抗日战争分三个阶段等等,现在想想还真的有些道理,特别是听了前天教官讲的,我更加相信小胡说的那些。”说完又加重了语气对二爷嘱咐道“这些你可不能对外面说呀,听说上面对与共党有关的东西查得紧,咱可不能惹祸,只想着抗日早日结束了整个一官半职找个婆娘踏踏实实过日子。”
“哦!哎!老兄信任和我说这些,我当然知道深浅。”二爷回答黄营长“我来这之前还被怀疑通共在团部住了几天呢!”二爷又说。
“什么?你通共?”黄营长惊呼道。
“是呀,上面怀疑我通共呢,实际我也通共,家里还有共产党。”二爷回答,接着二爷又和黄营长粗略说了一些自己在反攻时接触到的共产党的游击队的事。
“哎呀!这个事我们团也有,也是有个连和共党游击队合作,成功歼灭了一个小镇上的日军守敌。交战中共党游击队牺牲较大,可人家战后也只要了些弹药及药物就走了,功劳全归给了我们的那个连长,现在人家都是副营长了。”黄营长也说道。
“对了,金营长,这回的作业你可得替我执笔,我这水平我认得字可字他妈的不认得我。”黄营长恳切地对二爷说道“等允许外出时我请客,吃饭、喝酒、找妹子随你!”
“呵呵!你呀,找妹子的事就算了,我可是刚当爹的人。”二爷回道。
“你都当爹了?”黄营长大声道。
“怎么?不像?”二爷回道。二爷又简单地说了下自己的情况。
“哎呀!这可得为大侄子准备个好礼物,这样吧,先说好了,等可以外出,我就给大侄子打个大大的长命锁吧,这些年我还真有些积蓄,黄货也有点,只是没有全部带身上,但打个长命锁的足够!”说着走到他的床前用脚踢了踢放在床下的他的一个大大的包,“我的半个家当都在这里呢。”
二爷才注意到那个放在黄营长床下的大包,长度都超过半张床的位置了。
一个下午,二爷一直思考怎么完成教官的作业。得到了二爷得答复,黄营长欢天喜地地找人吹牛去了。
“咚、咚咚!”正当二爷准备动笔写作业时突然被一阵急促敲门声吓了一跳。
打开门,只见门口站着两个荷枪实弹的卫兵和一肩上军衔为少校的军官。
“请问你是金德沛、金营长吗?”少校军官问道。
“是的,请问你们是?”二爷边回答边问。
“我们是军区调查处的,请你立即跟我们走一趟!”少校军官说着打开手里的文件夹从里边抽出一张纸递给二爷。
“协助调查令。”二爷看了纸头上几个加大加黑的字,再往下看,原来是二爷涉嫌“通共”,要求配合调查。
“走吧!”二爷对着少校军官说道。
“你可以收拾一下自己的行李,由他们帮你拿过去。”少校军官对二爷说道。
“不用了,走吧。”二爷说道。
“还是收拾一下。”说着少校军官挤进了门,那两个卫兵也跟着进了门。
“要去哪里?去多长时间?”二爷边收拾行李边问。
“去了你就知道。”少校军官回答。
“我可以给室友留个条子吗?”收拾完行李,二爷想着已经答应黄营长的事可能无法完成,便问道。
“不必了,回有人通知他的。”
少校军官早在前面,两个卫兵提着二爷的行李跟在后面。过道上有好奇的参训学员在偷偷议论着。
“等等!”从过道的后面传来了声音。
少校军官停下脚步,扭头向后望。二爷没有回头,听声音他知道那时刘虎刘主任的声音。
“你们什么人,要带金营长去哪?”刘虎喘着粗气大声问。
“我们是军区调查处的,你是谁?”少校军官问。
“哦!军区调查处的?”刘虎一听是军区调查处的立即换了个声调,态度十分谦虚地说道。
少校军官向刘虎出示了文书。没多说话。
“兄弟,应该问题不大,你好好配合他们调查。我立马向李师长报告。”刘虎靠近二爷小声对二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