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看见了自己家的绸缎铺,临街紧挨在一起的3间铺面,门面装饰十分典雅,豪华却又不拒人千里,花花绿绿的绸缎布匹分门别类地整齐摆放,店里的顾客不多,粗略看上去也就七八个,几个机灵的伙计正在忙着伺候着顾客。街面往来的人三三两两,不时有人走进店里、店里不时有人出来,二爷仔细观察,从店里出来的人少有空着手的,每每又客人离开,伙计准将客人送至门外,末了还不忘高喊一句:“多谢惠顾!贵客慢走!再来啊!”
二爷看了一会刚准备离开,忽然见几个官差模样的人闯进了店里。
“各位老总行行好!单这个月你们就来了三次了,小店真的拿不出那么多钱了!”跟着那几个官差模样的人走到店门口的二爷就听见一个年纪稍大点的伙计正低头弯腰地向着那几个官差模样的人说话。
“我看你家店里生意这么好,怎么会拿不出钱交税呢?分明就是想赖账。快点拿钱来,要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其中一个官差恶狠狠地说道。
“小店真的拿不出那么多钱了,要不我们去向老板报告,缓几天再交?”那伙计向着官差说道。
店里的客人见状纷纷快速走出店内离开了。
“这些人也太不像话了,简直跟抢一样!”几个客人边走边小声交谈着。
“就是呀!听说单这个月就从这家店拿了不下300大洋了!”一人小声对身边同伴说道。
“什么?300大洋!天哪!这跟抢有什么区别?”
“听说这家店老板还有个儿子在咱们国军的部队当大官呢!”
“真的?这样的人家政府也敢下手?”......
听着这些议论,二爷的怒火一点一点地就给点燃了起来。欲进入店里与那几个官差理论一番,恰在这时从店铺里间转出个戴着老花镜、身穿缎褂、头戴绸帽的老者,店里伙计见了急忙上前扶着老者,那几个官差见到老者也没有了先前的叫嚣,都低下头双眼紧盯着自己的鞋子不说话。
“还来要钱?这次是什么名目?要多少?”老者和蔼地问。
“这、这、是税钱。”其中一官差小心翼翼地回答。
“什么税钱?不是已经才交给了没几天的吗?”老者看着那官差又说道“是黄家小子呀?之前不是一直嚷着要报国,怎么不去当兵上前线杀鬼子立功?倒在这里横行起来了!”
“刘老师,这、这、这是上边的命令呀,说是筹集税钱也是为了更好地支援前线杀敌!”被称作黄家小子的那人显然是这群官差的头,急急地向老者解释着,同时不住地向老者鞠躬作揖。
“哦!这么说,你还到真的抗日了,多搜刮些钱物那岂不是成了抗日英雄了?”老者又说道。说着又用眼扫了扫那几个低着头的官差,一个个叫出了他们家父亲或者爷爷的名字,被叫到的人都不由得向老者忙着鞠躬、作揖。
“刘老你保重!我们走!”那个被称作黄家小子的官差朝着另外几个官差一挥手,快速离开了店里。
“这世道,作孽呀!”老者转身看着门外又抬头看着天空自顾地说道。
“可不是吗!”扶着老者的伙计应着老者。
二爷的目光与老者的目光在空中相遇,都不由得一愣。
二爷远远地向老者鞠了个躬。
“不进来坐坐?”老者向二爷说道。
“好!”说着二爷就进了店。
“里面请!”老者向二爷一摆手就径直往里间走。
“上好茶!”老者向伙计吩咐。
伙计一头雾水,在他的印象中,刘老掌柜从未对人如此客气过,也从未邀请外人进过里间,当然绸缎铺的实际老板金家少奶奶奶付月梅除外。
“愣着看啥?这是咱们少东家。还不快去!”老者看伙计盯着二爷发呆,便对其说道。
“少东家?天哪!”伙计一听是少东家,急忙跑了出去。
“刘老好!辛苦你了!”二爷向老者又鞠了一躬说道。
“哈哈!你还知道老朽!”老者笑着说道。
“一直听拙荆念叨您老,今日一见,果然如拙荆所说的一样!”二爷对着老者诚恳地说道。
“哦!月梅一直念叨我?”老者笑眯眯地看着二爷说道。
“是呀!月梅一直说多亏了老先生你的相助与点拨,才使得这生意得以壮大至今这个模样!在在这里,我谢谢你了!”二爷说着又起身朝着老者深深鞠了一躬。
“使不得、使不得!”老者急忙扶起二爷。
“老朽家几代受你们金家的庇护,才得以生存,是我该谢谢你们金家呀!”老者说道。
伙计刚好送茶进来。二爷连忙接过茶盏,恭恭敬敬地将茶敬给老者。
老者姓刘,50多年前由其爷爷带着一家不知从何处而来,在县城开了个私塾,初来乍到又加之人生地不熟,好的人家也你愿意将子弟送给一个不知底细的老先生教,日子过得难以为继,不得已只得靠给人代写些文字度日,直到遇到二爷的爷爷,刘老者一家的命运才得以彻底改变。一次偶然的机会,金家老太爷和刘老先生有过一次很长的谈话,至于什么内容也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只是从他们谈话后的第二天,金家老太爷就出资帮刘老先生重新购置院子,还将家族中的男孩送到刘老先生的私塾念书(这其中就包括二爷的父亲和几个叔叔),城里其他人家见金家如此看中也将自家娃娃送到刘老先生的私塾,都后来要进刘老先生的私塾都得找金家老太爷说情的地步,故而城里及附近乡镇大凡有点头脸的家庭都将娃娃送到刘老先生的私塾。金家老太爷在刘老先生的点拨下不几年就将生意做得红红火火,隐隐有成为全县首富之迹象。刘老先生本来对所有欲进私塾的学生一视同仁,但奈何条件所限,收不了那么多学生。也只好每月到各乡镇几天,到了乡镇就找个大户人家(其实早已排好了顺序,虚席以待刘老先生的到来。)在三五天,在这三五天,刘老先生分文不取免费为乡里孩子授课。由于刘老先生学识渊博加之为人正派又有惜才之举,培养出许多人才,最有名的就是城里周家少爷在省试时拔得头筹。人们后来才慢慢知道刘老先生的父亲原来是京城大官,刘老先生也是进士出身,因惹了仇家吃了官司不得已到乡下隐姓埋名。后来刘老先生故去后其子也就是现在老者凭着本事考得了功名又到省里做官,因看不惯官场黑暗与倾轧,早早辞了官回到县城受聘于县城中学,也是同样的原因又辞了县城中学差事,关起门来自个儿做学问。金家老爷几经邀请才勉强出来帮金家做事,这也是金老爷放心将城里所有生意快速交给月梅负责打理的主要原因之一。
二爷和老者相谈甚欢,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越听老者讲述越发觉月梅这些年的不容易,特别是这小半年来,官差时不时来打点“秋风”,整个城里生意都处于入不敷出的状态。不觉中二爷也将自己在部队的遭遇给说了出来。
“哦!是这样呀?”老者也有些惊讶。
二爷又将今天去见钱县长的经过粗略说给老者。
“你自己有什么想法呢?”老者问。
“我其实不想这样做,可家里现在这个状态容不得我自己的想法呀!”二爷有些无奈地说道。
“嗯!是这样。再这样下去真的没办法了,这个世道到底怎么啦?做个正经生意也这么难?”老者也一脸无奈的感叹着。
“你看,要不这样。”老者突然放低声音和二爷说起了想法。
二爷听罢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老者。
原来老者建议二爷私下接触钱县长,以其一直被些小鬼敲诈勒索,不如一次性送给县长一笔大礼,以好为自己谋个好差事,如果事情能成,有了个好身份今后官差也就不敢再来随便造次了,就算没有谋得好差事,县长收了礼也应该不会再由着或者暗示手下对自家的生意频频骚扰。
“我想关了城里店铺,回乡下去。”二爷沉思了许久对老者说道。
“回乡下去?去了乡下就能避免这些敲诈了?”老者又接着说“你想得轻巧,怕到时你连乡下的祖业都保不住!这个世道,我可算看明白了。除非你再回部队,继续升官,让他们不敢!”
“请老先生为我保密,部队里发生的这些事,我不想让家里人知道,免得他们担心,我既然回来了,就会担起这个家。还请您老不吝赐教!多加指点!”二爷临走前又向老者鞠躬。
“士为知己者死!老朽既然认了你们金家,自会尽力而为。”老者也不会推辞,直接将二爷送出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