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人造人墨特墨

乌鸦啼叫之时，易天爵正走在雾凇散漫的冻风之中。

他的脚下是一片腐败黑化的花海，扎根的泥土如火焰一般鲜红。

易天爵已经记不清他困在这处梦魇里多久了，也遗忘了究竟因何而来。

这里的天穹永远都是一片苍灰，没有日升也没有月落。狂风使他迷眼，霜冻令他无言。他每一次吐息，就品尝到一口冰屑。他每向前迈出一步，便会陷入更深的泥泞。他环顾这片严寒冷酷的炼狱，始终一无所获。他支离破碎的呐喊声，是这方圆数里之内唯一的声音。

易天爵感觉自己快要疯了，意识逐渐迷失。

唯一的心理安慰，是那只仍在他头顶上振翅的信蜂。

这只蜂一直跟随在他左右，并且不停地在他耳边发出细小的嘤嗡声，顶着寒风跳着曼妙的舞步前进。

在信蜂的引领下，不知道走了多远，易天爵走到了这片死寂世界的边境，依稀看见一个巨大的洞穴！

铁石交错的洞口盘踞在一座山峰的山脚下，洞穴深处弥漫着一股股蓝色蒸汽，易天爵似乎感受到了洞穴中那些机器传来的热量。

他的眼睛重新有了光，用力抖落身上的冰雪往前走去。他视狂风若无物，风暴卷着冰雪击打在他的脸庞上，他也毫不在乎。易天爵穿过洞口，沿着狭长的通道向下走。周围的洞壁上覆盖着蛛网一般盘根错节的树根，上面裹着一层发亮的油脂。而在通道的尽头，是一个宽阔的岩石洞穴，洞壁隐藏在沉沉的黑暗中。

这里蒸汽四溢，空气混杂着药剂和机油的味道。

洞穴的中央，一名少年正背对着他，站在一台巨型机器前的观测台上。在少年周围，幽蓝色的蒸汽缭绕弥漫，朦胧中，他就像是一个来自异界的幽影。

竖立在少年面前的机器，是一个圆柱形的培养皿。

玻璃箱中灌满了宝蓝色的化学液体，一个怪物正在溶液中浮沉挣扎，在无法抵御的痛苦中抽搐翻滚。怪物的身体中镶嵌着齿轮、管道和钢铁。

恍惚间，易天爵似乎能感受到他的痛苦、后悔与悲伤。

一个声音在易天爵的耳边若有若无地回响。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墨里……墨特墨……”易天爵的眼底泛起了点点泪光。

这时，观测台上的少年缓缓地转过了身，蓝色蒸汽如同面纱一般，遮掩着他的面容。

易天爵依然能隐约地看见，神秘男孩与他年纪相仿，面容如雪一般苍白。他头戴着一顶荆棘王冠，浓密的黑发微卷，身穿一件齐脚踝的黑色贴身长袍。

男孩朝易天爵缓缓招手，眼睛在黑暗中发出凌厉的光。易天爵竭力抵抗着男孩眼中那股控制他身体的力量，但最终还是一步步走上了观测台，伫立在距离男孩不远的地方。“你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易天爵咬牙切齿地问。

“我是你的唤醒者，这里是你的力量之源。”男孩的语调冷漠而神圣。

“那他呢？”易天爵望着怪物阴沉地说。

“物竞天择。”男孩轻蔑地回答，“想获得力量，总要付出一点代价。”

易天爵发现怪物在巨大的器皿里激烈地翻滚。他被电流缠绕，身体一次次被电成重伤，但很快又恢复原状，发出痛苦的哀号声。

易天爵被眼前的这一幕景象震慑住了，汗毛直竖。

神秘男孩上下打量了一下易天爵的身体，嘴角露出一个邪魅的笑：“想要吗？让你不再怯懦，可以开天辟地的力量。”

易天爵惊愕地盯着男孩，颤动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渴望。

这时，黑暗的洞穴中闪烁起一团团幽幽的蓝光，一个又一个的圆柱形玻璃器皿接连出现在观测台周围。每一个器皿中都浸泡着一具古生物实验体。

实验体的身体里嵌满了齿轮、线路管道和钢筋铁骨，溶液在冰冷的金属之中汩汩流淌。

“齿轮与钢筋铁骨镶嵌，生命是最佳的润滑剂，承受一点点痛苦，改变就在眼前。”男孩的双眼微眯，诡异而友善地笑着。“我可没兴趣当你的玩具。”易天爵咬紧牙齿，声音在微微颤抖。

“是吗？可我已经选择了你。”男孩轻声冷笑，眼角闪着幽光。这时，头顶传来了嗡嗡声。

易天爵抬起头——是那只信蜂，仍在他的头顶飞舞。

紧接着，易天爵看见令他害怕的一幕。

洞穴四周黑压压的一片，并不是因为光线暗淡，而是因为趴满了密密麻麻的虫卵，全都是即将破壳而出的黑色噬血狂蜂！易天爵头皮发麻，双脚缓缓朝洞口退去。

然而蜂群已经封锁了洞口，正在杂乱地狂舞着。嗡嗡振翅声震耳欲聋，仿佛灭世的洪水在易天爵耳边肆虐，撕扯着他疲惫的神经。

逃！

易天爵的脑海里只剩下这一个字。

他眼角的余光瞥到一个装满蓝色化学液体的烧瓶，正摆放在观测台上的一个金属盒子里。易天爵毫不犹豫地抓起烧瓶，狠狠地朝洞口处的蜂群扔了过去。

就在烧瓶破碎，化学液体泼洒出来的一瞬间，蜂群被溶出一个大洞。易天爵狂吼着冲了过去，逃出了山底的洞穴，回到了起初的那片冰天雪地中。

易天爵飞奔到洞口的岩石后躲藏起来。

震耳欲聋的嗡嗡振翅声久未停歇，恍惚间，蜂群倏地冲出了洞穴。

四周的光线愈发暗淡了。当易天爵悄悄抬起头，他蓦然看见疯狂的蜂群正在风雪中狂舞，四处搜寻他的踪迹。

无尽的阴影笼罩了腐败发黑的花田，遮挡住灰白暗淡的天空。

或许，它们待会儿就飞走了，易天爵心怀侥幸地想。

这时，他的耳蜗深处突然响起一声轻笑，是那个男孩的笑声！

紧接着，他的头顶上方响起了一阵巨大的嗡嗡声。

易天爵浑身颤抖，未知的恐惧感如潮水般涌来。

他抬头望去，仍是那只信蜂，在他头顶上方狂舞，似在提醒着什么。

忽然，信蜂振动翅膀，猛地朝他俯冲过来。霎时间，被撕裂般的剧痛如电流传遍全身！

易天爵大声叫喊！他猛地睁开双眼，顿时清醒了过来，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

缓过神来的易天爵，发现自己站在街边的一条窄小巷弄里。他蹲在墙角已经好一会儿了。

不久前，他从巷口经过时，看见一只发狂的花斑母猫，正朝着它刚出生不久的几个孩子龇牙咧嘴，想要攻击它们。那几只小奶猫泪眼蒙眬，害怕得瑟瑟发抖，发出细微而虚弱的叫唤声。

易天爵走进巷子赶开发狂的母猫，将那几只小奶猫护在身后。就在那只发疯的母猫高高跳起，朝他扑咬过来的一刹那，围墙上突然传来一阵乌鸦的啼叫声。紧接着，他便进入了刚才那个可怕的梦魇里。

回想起梦魇中的情景，易天爵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这时，他听见了墙角边小奶猫们的呜咽声。

那只发狂的母猫并没有离去，它浑身杂毛炸开，细密的尖牙缝隙中流淌出湿答答的口水，圆瞪的眼球向外凸出，杀气腾腾地盯着易天爵以及小奶猫们。

“连自己的孩子都认不出了吗？”易天爵眉头紧皱地盯着母猫，脑海中突然闪过姑妈那张扭曲的脸孔，“不，它感染了幻象病毒。”

易天爵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

见习狩梦人的日常课程中，博古医生大致讲授过面临幻象病毒时恰当的清除机制。但眼下，他没有做好任何准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感染了幻象病毒的小动物，在无意识的疯狂中撕咬，最后奄奄一息。

一定要想办法救活它们一家。

易天爵愤怒地捏紧拳头，指甲陷入了皮肉里。

他脱下外套，紧盯着那只母猫。就在母猫厉声尖叫着，挥舞利爪攻击过来的一瞬间，易天爵举着外套扑了过去，他用厚实的外套紧紧地包裹住母猫，又从垃圾堆中找来一个大纸箱，将它暂且困住。

“别害怕。”易天爵回到墙角，用手指轻轻抚摸小奶猫们的头，“猫妈妈生病了。我认识一位医生，他应该可以……”易天爵摁下了乾坤手环的通话键，紧急联络博古医生，但好几次连续拨打后，依然无人接听。

被外套困住的母猫，在纸箱里疯狂咆哮着。

易天爵烦躁地皱紧眉头，看来只能联系其他的小伙伴了。于是，他再次摁下通话键。

另一边，柳嘉的乾坤手环微微振动起来。

柳嘉抬手接听，发现是易天爵的来电。紧接着，手环里传出炸雷般的噪声。

“喂，大话精，我在碧柳路，发现了一只感染了幻象病毒的母猫，你最好过来一趟。”易天爵顿了顿，很不情愿地说，“叫上戚梦萦，她知道怎么把猫身上的病毒清除。”

“可是我现在……”柳嘉欲哭无泪地朝身下看了一眼。别说清除猫咪身上的幻象病毒，他现在连自身都难保了。

此时此刻，柳嘉正攀爬在一棵仿真大树上，身体摇摇欲坠。在他旁边，矗立着一个长毛巨象标本，那条父亲送给他的帆船项链，正在巨象的头顶上幽幽闪光……都怪他的表弟崔牛牛和蒙飞飞！

时间闪回到半个月前。

从梦域碎片跃迁归来后，柳嘉不再是“雾莲街市”人人称道的超能小英雄。明德学校开始了备战期末考试的复习周，学生们的压力陡然增多了不说，零花钱也至少萎缩了一半。当第一次预考成绩公布时，柳嘉和易天爵又一次成了全班同学的焦点，他们终于成功跌破了过去成绩的底线，非常遗憾地拿到了D！

更糟糕的是，他和易天爵竟然还收到了“龙巢基地伦理委员会”通过乾坤手环发来的警告信。

亲爱的柳嘉/易天爵同学：

鉴于你在本学期的测验成绩欠佳，根据未成年人监护法规第168条，经委员会与永眠墓地相关负责人商榷，暂停你的狩梦人训练活动两周。

提醒您，在日常生活中，请务必严格遵守学生行为守则，以及预备役狩梦人的约定法规。

顺祝生活愉快。

龙巢基地伦理委员会

作为预考成绩全部A+的获得者，戚梦萦恨铁不成钢地冷冷怼了柳嘉和易天爵整整三天。第四天，她抱来一大沓习题集放在柳嘉和易天爵的课桌上，责令他们按时按量地全部做完。从那天起，柳嘉、易天爵彻底沦为“进击的作业者”，努力完成着对他们来说难度很大的作业。更令他们痛心的是，同样上学不认真的罗西，在早川学校的预考成绩，竟然和戚梦萦一样，全部都是A+！

好不容易熬到了十二月。

这天是周日，因为崇阳学校安排的课外实践内容《与原始人为邻的日子》，再加上为了要安慰预考中“习惯性失利”的崔牛牛，以及难得来花木苑小区过周末的表弟蒙飞飞，望子成龙的舅舅和舅妈决定带他们去米兰市自然博物馆参观。

喜获“赠票”的幸运儿柳嘉，也顺理成章地跟了过去。蒙飞飞，是梁凤霞舅妈的妹妹的孩子，生日比崔牛牛晚七天，在绿地学校念三年级。

他的头很大，微卷的短发下，好奇的五官总是满怀希冀地夸大着，像是一个会行走的惊叹号。他和崔牛牛，以及另外一位年纪相仿的堂兄，成立了一个“恶作剧兄弟”帮派，取名为“飞牛Boys”（飞牛男孩）。柳嘉却偷偷叫他们“肥牛煲”。

半小时后，汽车抵达了米兰市自然博物馆。

这是幢巨大的白色球形建筑，碧蓝色的外墙玻璃隔层漫不经心地反射着灿烂的阳光。

馆内游客川流不息，大多是父母带着孩子来游览参观。舅舅崔启明在进馆前接到了一个紧急电话，急忙赶去公司开会了。于是舅妈一进展厅，为了安抚崔牛牛在节假日“痛失父爱”的坏心情，不得不去食品店里排长队买冰激凌。

柳嘉有点喜欢这里，他记得小时候爸妈曾带他来过，可惜，身边两个讨厌鬼的叽喳声打断了他的回忆。

在崔牛牛嘻嘻哈哈的引领下，他们来到了一号展厅。展厅内疏密有致地陈列着琳琅满目的史前生物仿真模型。河流般蜿蜒曲折的人行道两侧，被布局成了一片片壮丽而逼真的原始丛林和草原生态景象。

游客们兴高采烈地在两米多高的猛犸象、长着骇人獠牙的剑齿虎和比加长巴士还要长的鳞甲巨蟒等史前生物旁边拍照留念，嘹亮的鸟鸣和潺潺流水声更是让人身临其境。

所有人看起来都很开心，只有柳嘉郁闷地混在人群中拎着两个硕大的背包，气喘吁吁地到处寻觅着。

终于，在展厅休息区，汗流浃背的他找到了正在椰子树下吸着果汁、蹭着免费网络，一边看动画片《超能小英雄》，一边悠哉乘凉的“肥牛煲”兄弟。

“嘿，你不是上厕所去了吗？！”柳嘉生气地质问。

“废话。”崔牛牛活像一个小海盗头目，他苦憋着脸，坐在长凳上，双眼圆瞪着舅妈新买的手机，“飞飞，飞飞！不好！敌人剑豪正在赶去抓小英雄的路上！完、蛋、了！”

“牛牛哥，别担心，这些敌人再强也没用。”蒙飞飞挤眉弄眼地说，“小英雄有主角光环，再浪也不用怕！”

“呵呵，那倒也是！”崔牛牛得意地说。

柳嘉恨不得立马将背包砸到“肥牛煲”头上，可他脑海里响起了戚梦萦的声音，像是听到紧箍咒般，硬生生地把越烧越旺的怒火掐灭了。

“第199条，记住警告信里的话，与监护家庭和睦相处，不要惹事，若造成严重后果会被解除预备级狩梦人资格。”

等了一段时间后，“肥牛煲”终于看完了动画片。

看到柳嘉在旁边一脸鄙视的表情，崔牛牛不满地嘟起嘴，忽然他眼角的余光锁定在柳嘉胸前：“那是什么？”

“等等！”柳嘉拎着包，还没来得及反应，从毛衣里露出的帆船项链就被崔牛牛一把拽了过去。

蒙飞飞好奇地凑上前：“牛牛哥，这串项链不错，比较配你霸道不羁的气质！”

“有眼光。”崔牛牛得意地哼了一声。

“你最好，马上把项链还给我！”柳嘉快要压抑不住自己的怒火了。帆船项链可是执行狩梦人任务时的珍贵道具，也是去梦域碎片里救出爸爸的重要线索，绝不能沦为崔牛牛的玩具！

“哦？你想要回去？”崔牛牛见柳嘉慌了神，愈发得意了，他把拿着项链的手举得高高的，“看，三分射球！”

柳嘉愤怒地大叫一声，把背包扔在地上，转身朝蒙飞飞扑过去。蒙飞飞万万没想到，柳嘉反应如此灵敏，慌乱中一抬手，帆船项链在空中画过一道弧线，飞入了邻近的展示区里，挂在了一头足足有两米多高的史前长毛巨象标本的鼻子上！

“跟我斗！”崔牛牛得意地从鼻孔里喷出两团浊气，冲蒙飞飞扬了扬下巴，“走，我们去别的地方玩。”

“谁叫你不听牛牛哥的话，活该！”蒙飞飞冲柳嘉扮了个鬼脸，也完全不管地上的两个背包，径直朝崔牛牛追赶了过去。

柳嘉感觉胸口里沉睡的火山在蠢蠢欲动。他深吸几口气，拼命压抑着怒火。没时间和蠢蛋们计较了，得赶紧取回项链。

在收到警告信后，人工智能幻影-27就被锁屏了。柳嘉没有找到巡视的管理员，也没有手机，无法求助任何人。

他只能偷偷越过护栏溜进旋转展区，在粗壮树木和岩石块的掩护下，猫着腰溜到了巨象背后，想看看有什么办法在不碰到标本的情况下取到项链。

他四下观察了一番，发现只有爬上旋转展区中央的仿真大树，才能在长毛巨象的鼻子转向大树时顺势拿走挂在上面的项链。

柳嘉心一横，小心地避开巨象标本，踩着树墩就向上攀爬。“易天爵，你等等，等我处理完手头的一点小麻烦，就马上来碧柳路找你！”柳嘉冒着被易天爵爆骂的风险，强行关闭了乾坤手环的通信功能。

他现在得先集中精神，把帆船项链捡回来才行。

然而，正当他心急如焚地伸手去抓项链时，展览馆里却响起了两个熟悉的声音，崔牛牛和蒙飞飞突然大声叫喊起来。

“管理员叔叔！有人在爬大树标本！”

“抓住他！破坏公物，可耻！”

刺耳的口哨声由远及近，柳嘉沮丧地看见两个穿着制服的管理员飞快朝他跑了过来，崔牛牛和蒙飞飞一边朝他做鬼脸，一边往人群里溜走了。

柳嘉恨得牙痒痒。不过让他意外的是，当管理员们穿过围观人群走来时，一位女生突然拦住了他们。

那位女生穿着一件宝蓝色羊绒外套，齐腰长发仿佛顺流的黑瀑，犹如白雪般冷傲的脸庞上，双眼如晨星般明亮……竟然是戚梦萦！

戚梦萦对管理员说了些什么，管理员们连连点头后转身离开了。

柳嘉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时，他发现戚梦萦朝他投来冷冷的目光，与此同时，手腕上的乾坤手环再次振动了起来，显现出一条戚梦萦的留言：“立刻下来。在7号展厅门口会面。”

柳嘉赶紧拾取帆船项链，跳下大树，爬出护栏。

他拎起背包一溜烟地穿过形形色色的观展游客，走过好几扇大门后，终于来到了位于僻静处的7号展厅。

这里的游客少了许多。柳嘉在一组原始人雕塑群像前左右张望。不一会儿，戚梦萦出现在展厅门口，一路朝他走来，就像一座即将撞沉他的冰山。

“八爪者。”戚梦萦压低声音严肃地说，“你刚才的行为，如果传到伦委会，对你的警告将会升级。”

“我想不出别的办法。”柳嘉羞愧地低下头，他摊开掌心里的帆船项链，“项链被两个熊孩子扔到了巨象身上……我没有触碰到标本……”

“你的手受伤了？”戚梦萦的语气缓和下来。

柳嘉愣了愣，这才发现手心上竟然有一道细长的血痕。“刚才急着取回项链，可能碰到了钉子。”

戚梦萦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找出一块创可贴，细心地裹在柳嘉的手指上。

“废物嘉，找你半天，原来躲到这里来了！”

“废物，啊不！表哥！她、她是谁？！”

突如其来的大喊大叫，令柳嘉和戚梦萦转过头去，视线里是一脸震撼的蒙飞飞。而崔牛牛就像被冰冻射线命中一般，浑身哆嗦，不可置信地望着戚梦萦，嘴巴张得大大的，却发不出一个音阶。

“这！你！我！她！”蒙飞飞的五官像要快升空的火箭。

戚梦萦淡淡瞟了“肥牛煲”兄弟一眼，又朝柳嘉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你说的熊孩子就是他们？”柳嘉耸着肩膀点点头。

戚梦萦神情严肃地看向崔牛牛和蒙飞飞：“两位同学，帆船项链是柳嘉重要的私人物品，希望你们能尊重他人，不要肆意抢夺，更不要乱扔东西。”

“小、小姐姐，我、我听你的！”崔牛牛突然回过神来，心急如焚地大叫，“我是柳嘉表哥的表弟！就读于崇阳学校的崔牛牛！我特别团结友爱！老师夸我是助人为乐的好学生！”

“柳嘉表哥，背包好重！请让我也背一个吧！”蒙飞飞跟着谄媚大喊。

柳嘉鄙夷地看着崔牛牛和蒙飞飞，很佩服他们即使没有中幻象病毒，也能说出如此不着调的话。这时，他突然想起易天爵的电话，于是将戚梦萦拉到一旁，轻声告诉她事情原委。

崔牛牛和蒙飞飞目睹柳嘉和戚梦萦如此的亲近，心里酸溜溜的。

“可是，巡讲时间快到了。”戚梦萦叹了口气，“今天我要为明德学校低年级的学弟学妹们讲解史前文明。”她点了点挂在胸前的名牌，柳嘉这才发现，她竟是自然博物馆的学院特邀讲解员！

“我把这个给你。”戚梦萦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瓶黄色喷雾剂，悄悄塞在柳嘉手中，“这是博古医生研制的特效喷雾，可以治疗绝大多数感染幻象病毒的初期患者，希望对那只猫咪有帮助。”

柳嘉点点头，将药瓶收了下来。

“还有。”戚梦萦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冰冷，“如果对那只母猫使用喷雾后并没有任何效果，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柳嘉吃惊地抬起头，发现戚梦萦清澈的双眸中竟掠过了一丝寒意。他回想起在雾莲街那个梦域碎片中，戚梦萦浑身冒着紫色火光的模样，有些惊愕地吞咽了一口唾沫。

“我……会妥善处理的。”柳嘉小声地回答。

戚梦萦的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与上一秒钟的她判若两人。

“那么，拜托了。”她说完，轻盈地转身朝一号展厅走去，长发轻舞飞扬。

“小姐姐！我也要听你的讲解！老师要我们和原始人做邻居！”崔牛牛大声叫喊着，和蒙飞飞一起朝戚梦萦追了过去。

“欢迎，不过你们要保持安静。”戚梦萦轻声说。

柳嘉握紧手中的药瓶，看着戚梦萦远去的背影。他突然想起那天在夕阳下，如梦幻般美丽纯真的戚梦萦，以及在雾莲街挡在弗拉斯面前的紫发少女……柳嘉的心里有一丝丝的忧虑。

戚梦萦似乎有所改变……还是说，她本来就是如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