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刚开到了市区,第谷率先找机会溜了。
临走前,他叮嘱文峤道:“这疯婆娘,你自求多福吧。”
再去看柳梦微,她却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有些懵懂地看着他:“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原本还有着一肚子问题要好好问她的文峤听到这句问话,也有些傻眼:“你可别告诉我,刚才发生的事情你全都不记得了!”
“不是。”柳梦微揉了揉太阳穴,显然是有些恍惚:“我并没有失忆,只是……刚才感觉自己好像被人控制了心智,完全没办法掌控自己的情绪。”
“就像你那次审问完姚飞鹏之后一样?”
“什么?审问完姚飞鹏之后?你指的是什么?”柳梦微依旧一脸茫然,她的胃开始蠕动,一股不适的感觉蔓延到全身上下,令她有些跟不上文峤的思维。
“你连这也忘了?你审问姚飞鹏之后,也变得神神叨叨地,非要让我带凌泠去吃饭,我不肯,你就胡搅蛮缠,一副不答应你我就罪大恶极的样子。那时候,你应该也是被姚飞鹏的那种强烈负罪感侵入了吧,所以才表现的有些反常,我也只好顺着你的意思,先照单全收下来,免得你心里再过意不去。”说起这件事,文峤又想起那天他们在吃饭时的一个小插曲。
柳梦微强忍着头痛说道:“我当然没忘,上回你救了我一次,算上这回便是第二次,我也说过,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义不容辞,无论有什么要求……”说到这里,柳梦微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表情瞬间僵在脸上,有些不敢看他:“我有没有……说那四个字?”
这个有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却让文峤的心漏跳了一拍,怎么想什么来什么?他竟一时有些慌神,还没想好到底该如何作答,便已经脱口而出:“没有。”
柳梦微飞快瞥了一眼他如刀削般精致的侧颜,微红着脸,咬着唇懊恼地说道:“我一定是说了!不然的话你应该问我是哪四个字,而不是直接否认!都怪邱雨川那个混蛋,莫名其妙的要我和他结婚,为了让他吃点苦头,我就顺便侵入了他的意识,让他当众出了个大丑,没想到就这么几分钟,也会反过来影响到我!那天实在经历了很多事,我回去之后就睡了,还以为那是我在梦里说的话……”
见文峤不说话,柳梦微也觉得有些尴尬,总觉得似乎越描越黑了:“你不必当真……”
又是一阵令人不安的沉默,不知过了多久,文峤终于开口了:“你怎么知道我随身带着一把勃朗宁?”
“是我预感到的,不管你信不信,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能预测未来。”刚才才说了“义不容辞”的那番话,现在对于他的问题自然不可能再有隐瞒,柳梦微便如实说了:“站在当下的节点向前看,可能会有无数条分支和岔路,这就是未来的不确定性,而这种不确定性和混乱程度在个体的身上还会被进一步放大,似乎只有等待时间流逝,尘埃落定之后才能判断未来将流向何方。即使真的有能力一窥天机,不稳定且混沌的未知状态也会受到观察者效应的影响,再次发生改变。这样看来未来是不可预知的,并且观察的层面越微观,不可预知性越大。也就是说,你或许可以预测一个人接下来要去做什么,却无法预测他的眼睛下一秒将看向何处。”
“那天在地下实验室的时候,在身体能量耗尽之际,我应该是陷入了某种濒死状态。那时,我的身体和意识都迫切需要食物和能量,于是,立刻看到有人给我送来了蛋糕,虽然这是应我的要求所做的,但因为提前知道了它的发生,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看,也可以算作是一种对未来的预知。我想,在那个濒死的时刻,意识的潜力被激发到最大,从而能够与未来联通,并且成功地契合上了未来的某个事件,即‘有人会带着蛋糕走进关押我的那间实验室’。这个事件成为了打开那些通往不同分支大门的一把钥匙,让我看到了未来的某种发展可能。”
“你看到了什么?”文峤问道。
“我看到了你,你找到了我,还给了我那把勃朗宁M1906,你说它只有25米的有效射程,可以填装6发子弹,我只有6次机会。”
“然后呢?”文峤觉得自己好像在听天方夜谭,他习惯隐藏自己的情绪,即使内心早已波涛汹涌,表面上仍然未显露一分。
“然后,我失败了,我又被爱丽丝抓住。”柳梦微苦笑道:“在那个未来里,我没能逃出去。”
“所以你当时就让我直接放弃U盘,直接带你离开?因为你知道,如果我折返回去,那天你就没机会离开了?”
“是的。”
文峤沉思片刻后又问道:“你知道了未来的某种可能性,如果最终的结局是成功的,也有可能因为观察者效应最终走向失败,如果最终的结局原本就是失败的,自然更不会去执行。那么,这种预测又有什么意义呢?”
“至少你的U盘和勃朗宁是真的,不是吗?”
文峤被她问住了,她说的没错,U盘和勃朗宁是真的。很难不说,他能带她从那个地下实验室逃出去的一个最大原因,便是他舍弃了自己的U盘而选择了她。而刚才他们三个人能这样顺利地脱身,柳梦微开的那两枪,看起来或许冒险至极,但又如何能保证,这不是最优解呢?
“结果并不是全部,如果能在走到结局之前,看到有哪些人会陪在身边,又有哪些东西可以为我所用,便是天大的优势了,哪来的贪心去苛求事事尽善尽美呢?”柳梦微说完这句话已有些力竭,可她还是强撑着,把文峤的疑问一一做了解答。
“刚才的那帮人来势汹汹,刚才只是暂时撤退而已,等他们回过神来,不会善罢甘休的。”文峤提醒道。
“你放心好了,这件事不会连累到你们的,他们在后面应该没看清你们两人的长相,更何况开的还是我的车,要查也查不到你们身上。”
文峤听到这话,不禁有些恼怒,刚想说话,却发现了柳梦微面无血色,嘴唇苍白,似乎十分痛苦,忙问道:“你怎么了?”
“可能是药的副作用。”
“什么药?”
“能提高精神感知力的药,可能是邱雨川这次的配方太激进了,我有些承受不住。”
“你简直……”文峤有些惊讶,可见她现在这幅样子,又不好说什么重话,只能轻飘飘说了两个字:“胡闹。”
柳梦微却粲然笑道:“这并没有什么,好歹这次是我自愿的。”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岂不就说明过去她曾有过非自愿的用药,难怪那次邱雨川擅自将她留在研究院时,会发那么大脾气。文峤轻轻叹了口气:“以后不要用自己的身体冒险。”
“如果有选择,没人愿意用自己的身体冒险。”柳梦微闭着眼睛,话语里听不出任何情感。
文峤又默默看了一眼靠在座椅里的柳梦微,此时的她虽然有着最妩媚动人的打扮,却另有一份出淤泥而不染的沉静纯洁的气质。
似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柳梦微猛地睁开眼睛望向他:“怎么了?”
文峤装作若无其事的回过头去,语气却无比严肃:“最近不要回你的住处了,那里说不定已经不安全了。”
“哪有那么夸张?我不是刚把他们打跑吗?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找到我?”柳梦微有些不以为意。
“你知道那个林如鹤是什么人吗?”
柳梦微终于提起了一些精神:“对呀,林如鹤究竟是什么人?这个最重要的问题,第谷怎么没说就跑了?你赶紧打个电话问问……”
“不必,来的路上他已经告诉过我了。”文峤脸上没有丝毫解开谜题之后的轻松,反而愈发紧张严肃起来。“严格来说,林如鹤并不是老师,因为他不从事教学工作,而是首都s大学的人事处处长,负责学校的人才引进和招聘工作。”
“那又如何?”柳梦微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最近他和一个名叫Hiro的人有频繁的邮件往来。他向林如鹤提出了一个要求,让他在下次招聘中录用一个名叫Greta(葛丽塔)的人。虽然这个葛丽塔的身份第谷暂时还没查出来,但这个Hiro不是的身份基本上已能确定了。”
“他供职于一家名为西村株式会社的公司,而这家公司又是多家NGO组织的幕后资助人和赞助商,这些非营利性非政府组织表面上是独立客观的第三方,可只要是人,便是有立场的,只要涉及利益分配,立场便是可动摇的。他们费了这么多功夫,难道只是想操纵一场高校招聘吗?既然一个大财团都愿意出面为这个葛丽塔背书,又何必要委身去一个学校当老师呢?”
柳梦微暗暗心惊,文峤的推论没有错。以那两个外国人对林如鹤的重视和尊敬程度,他们想让他去办的一定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这么一件小事,这很可能只是一件密谋的第一步,隐藏在水下的巨大冰山还未见其形。
她或许真的已经卷入了一场难以脱身的漩涡,大概是真的要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