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婉仿佛已经人间蒸发,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好在凌枫那里率先传来了消息,他们在儿童医院查到了一个符合条件的人。
顾小明,今年12岁,先天性肾功能不全。这种缺陷很可能在胚胎发育时期就出现了,所以这个孩子自从出生起就带着深刻的不幸,而即使都是一出娘胎就带着病的孩子,其不幸程度也分轻重。那些程度轻的,依靠早期医疗和药物维持基本上能恢复到和正常人无异,可那些程度重的,做多少努力都只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而这个孩子,便落到了后者这个区间。
孩子的父亲急于摆脱这个累赘,迅速的与孩子母亲切割,甚至远走他乡,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可母亲舍不得这个孩子,她不忍心他再被抛弃一次。
医生告诉她,像她孩子的这种情况,就算积极治疗,恐怕也只能生存10~15年,其实这已经是医生的乐观估计了,他真正想说的其实是,除非能够等到匹配的肾源,否则这孩子的病在十岁之前就会恶化成尿毒症,然后再靠着透析熬到支撑不住的那一天。
说起这个孩子,管理档案的医院职工也忍不住唏嘘起来:“那家的妈妈看起来真的很可惜,生生被这样一个孩子拖累了。哦,我当然不是怪那个孩子,那孩子当然更加可怜。只是在我们这儿,这种事实在是太多了,所以我还是更希望人们能够更快的走出来,不要背负那么重的负担……他的最后一次就诊记录是在去年2月份,除了定期透析,也没什么别的办法了。一些常规操作,只要有相关仪器并且经过一定培训,是可以在家里自行操作的,有许多晚期病人宁愿待在家里也不愿意跑医院,毕竟这里也算不上什么好地方,而且常常跑医院也有一定的感染风险,身体也受不住。”
凌枫还不太明白这个孩子和杨希敏的绑架案有什么关系,不过既然是一条线索就必须得上门探查一番。
顾小明的母亲名叫顾冬萍,住在西郊的一所老旧小区里。凌枫赶到的时候,远远就见到了柳梦微那辆醒目的红色玛莎拉蒂。虽然和真正的豪车不能比,可这样的档次出现在这样的小区里,也足够让过路的人多看两眼了。
这辆车的后备箱曾经被人装过尸块,因为取证需要,在警局被扣留了几天。不过案件结束之后,依然受到了原主人的嫌弃,便一直将它留在警局没再取走,说就当是赞助一辆交通工具了。不过,有些人倒是毫不在意,就算被人说高调张扬也依旧我行我素,时不时就能看到这辆红色精灵在马路上迅疾飞驰。
凌枫下了车,便看到柳梦微向他招手。
“怎么回事?这家人到底和案子有什么关系?”他开门见山的将心中疑问提了出来,柳梦微便将自己的推测告诉了他。听完之后,凌枫皱着眉头说道:“可这孩子只有母亲在身边,系统里也没查到她有再婚的记录啊。”
“上去问问看就知道了。”
“你留下来,回到车里去。”一直一言未发的文峤冷不丁地命令道,柳梦微一怔:“为什么?”
“警察办案,你凑什么热闹?”
“我好歹也算是你们的顾问吧?”
“现在不需要顾问,你今天就当司机好了。”
要不是凌枫在场,柳梦微可能就要忍不住动手了,她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不!要!凭什么听你的?”
“因为……我刚才观察了一圈,发现这个地方和你八字不合。你要是进去了,恐怕会有血光之灾。”
这回轮到凌枫惊讶得张大了嘴,他忍不住拍了拍文峤:“说什么呢,你没事吧?”
文峤轻咳了一声掩饰尴尬。当你不愿意说实话的时候,不如撒一个离谱的谎,离谱到所有人都知道是假的,却能叫人无言以对,这一招还是和柳梦微学的。
柳梦微也明白了他应该是有某种不能明说的原因,便没好气地瞪了他两眼,乖乖回车上去了。
这个地方几乎没什么监控,墙壁外面有居民私自加装的栏杆雨棚等可攀附物和遮挡物。楼与楼之间的巷子狭小而悠长,又四通八达,如果不是熟悉的人,甚至有可能在里面短暂的迷失。
这片住宅区因离市区远,基础设施又落后,因此租金十分便宜,住在这儿的多数是外地来的打工人。顾冬萍的家在这片居民区的东侧第2排,距离外部道路的直线距离很近,离进小区的入口却又很远。
真是一个理想又完美的混水摸鱼之处,可进可退,可攻可守。
文峤和凌枫在里面绕了几个弯才终于来到楼下,二人来到5楼的503室,敲响了房门。他们注意到,这扇门虽然看起来很古旧,却装了一个风格迥异的电子锁。
门内响起脚步声。
凌枫朝着门口的摄像头举起自己的警官证:“我们是警察,来向你了解一些情况,请问顾冬萍女士在家吗?”
又过了十几秒,响起了一声解锁的滴答声,门缓缓打开,一张没有什么血色的瓜子小脸出现在门后。
她今年应该还不到40岁,面貌清秀,尤其是眉眼的弧度,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温柔和善,只是没什么精神。
她有些畏缩地向二人点了点头:“我就是,你们找我什么事?”
“可以进去说吗?”
她有些犹豫,毕竟一个弱女子面对两个陌生的高大男人,心中自然犯怵。
凌枫理解她的担忧,便又问道:“你一个人在家吗?”
“对。”
“你儿子呢?”
她就像好不容易恢复平静的湖水再一次掀起波浪,温柔的眼眸里蓄起了泪水:“他走了……”
顾冬萍放开了门把手,急于去找放在茶几上的纸巾,凌枫和文峤二人便顺势进了屋。
凌枫还在琢磨着礼貌用语,文峤已经开口:“什么时候的事?”
顾冬萍抽咽着说道:“上个礼拜二。”
这座房子里的家具摆设和装修风格看起来都有些年岁了,东西不算少却整理得很有条理,地板干净整洁,桌椅井井有条,所以看起来并不局促。想来应该都是这个女人的功劳。
只不过,打眼看上去,并没有看到什么小孩子的东西。
“孩子的丧事也办完了?”
凌枫觉得自己要是这位母亲,听到这么直接的问题可能会把这个人直接轰出自己的家,可这个女人似乎既坚强又柔弱,既能独当一面,又会逆来顺受。她没有把他们轰出去,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只是轻轻说道:“还没有,还没选好墓地……其实是因为我还没想好要怎样……”她没办法说出那些代表消亡和陨灭的词语,仿佛只要说出来,那个孩子就再一次经历了一遍死亡。
她又抹了一把眼泪,缓了缓后才说道:“小明这辈子最大的不幸就是做了我的孩子,他吃了一辈子的苦,没有一天过得好。我希望……我希望这一世可以斩断他和我的一切关联,安安心心地上路,下辈子托生一个好人家,千万不要再和我这个瘟神有半点瓜葛了!”
她的眼泪又开始止不住地往外淌。
“所以你并不打算给他办理葬礼,是吗?”
顾冬萍面露羞愧之色:“你们是不是觉得很过分?孩子没了,我连墓碑都不愿意给他立一个。”
文峤看了看这个纠结又痛苦的女人,终于还是动了一丝恻隐之心:“死亡对于某些人来说是最大的解脱。死去的人得到了解脱,活着的人不应该再次作茧自缚。活人能走出死人的阴影是件好事,你不必为此自责。”
“只是……”文峤目光灼灼:“这并不是你自己的想法吧,至少不是你最开始的想法,对吗?有人说服了你,教你如何断舍离,如何与过去的一切完成切割,是吗?并不是我小看你,我想,光凭你一个人是做不到这么果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