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清道夫来过了。”文峤说道。
“清道夫？”
他们的车再一次经过了1/7便利店门口，门前已经没有任何痕迹——被打碎的车前灯碎片和血迹都消失了，甚至连地上的车辙印都已经不见了。
“就是那些专门做善后工作的人。”
“分工还真是明确啊。”柳梦微嘟囔道：“一点痕迹都没留下，要怎么找？要不还是通报给这里的警察吧，让他们提供一点帮助。”
“没有这个必要。他受伤了，而且是不能耽误治疗的重伤，24小时之内如果不进行医疗处理，就会有生命危险。所以，他现在是走不远的，如今他只有一个去处。”文峤看了看身后，他们身后是连绵的玉泉山，山下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医学实验室，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去处了。
柳梦微心下了然，虽然猜测受到了验证，可还是不免有些吃惊：“他受的……是枪伤？”
“是。”这回文峤痛快地给了肯定的回答。
柳梦微试探性地问道：“所以，如果他被捕的话，有可能会连累到你……”
“不至于。”他说得很轻松。
柳梦微眨了眨眼睛，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结：“那现在我们就在这等着？他们总还是要出来的吧。”
“如果是我的话，我不会再选择走这条路线。”
“为什么？”
“因为他现在受伤了，无法长途驾车，不管是同伴还是人质，他都失去了对他们的掌控力。”
柳梦微脸色一白：“他会不会想要杀了李海星？”
“如果是我的话……”
柳梦微殷切的看着他，等着他的答案。
“可能会……”
“什么！”
“先考虑出逃的事，毕竟杀人并不是一件只需要动动嘴那么简单的事。不过……”
柳梦微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急道：“不许卖关子，快说！”
“不过我更怀疑，他们三个人应该已经分开行动了，现在留在云河市里的只有蝰蛇一个人，而罗婉和李海星应该已经上路了。”
这确实是更好的分配办法。
“现在怎么办？”
“先找个地方休息，我累了。”
“什么！”柳梦微叫起来：“你怎么在关键时刻掉链子？我们得赶紧找到他，晚了就不知道他会被带到什么地方去了！”
文峤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闭上了眼睛：“可我现在也不知道他在哪，去什么地方找？你知道吗？”
柳梦微被他问得哑口无言：“那就这样等着？”
“我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但知道他们的目的地在哪里，有些远，现在先好好休息，后面的路程会很辛苦。”
柳梦微突然明白他正是打算亲自跑一趟，可蝰蛇还在这里，难道就这样放走他？“那这里怎么办？”
“他会跟上来的。”文峤的语气里带着笃定，可似乎同时还有一丝隐隐的担忧。“从现在开始，你绝不能独自行动，如果我不在，你就和雨灵待在一起。”
“有……有这么严重吗？”柳梦微想缓和一下气氛，故作不满道：“被你说的我好像还不如一条狗狗有用。”
“在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下，赤手空拳的人类确实不如野兽。”他想在她脸上看出一点退缩的意图，可柳梦微却说道：“这样的话，我更应该救他了。那个孩子单纯得像一只小鹿，饿了吃草，困了睡觉，就算被别人抓住了也没有能力反抗，要是没有人救他，他必死无疑。”
文峤下意识地又想说“那和你有什么关系”，可这次没这么直接：“如果当时他为了保全自己而选择伤害你，你就不会这么做了。”
“当然！这是我的原则。”
“原则常常被打破。”
“确实如此，人性自私，常有双标，宽于律己，严以待人的情况。可一个偶尔会被打破的原则也好过从来没有原则。人类社会是建立在规则上的，用来约束人性，目的则是为了追求一种相对而言的公平公正。我想，不仅是一个社会需要这样的压舱石，一个人的心中也该有这样的东西，只要能把这些东西留住，你就会变得独一无二，从芸芸众生中脱颖而出，就不会像那些货柜上的商品一样，除了出厂编号不同，并无任何不可替代之处。”
见文峤默不作声，柳梦微好奇地问道：“你的心里有没有这样的东西？不可打破的原则，想要守护的信念？”
直击灵魂的问题，文峤心里空落落的，他要怎么回答？有吗，他想不出来，他或许正是她所说的那些货柜上长得一模一样的商品。他突然想起了蝰蛇，那家伙已经从他们的货柜上跳出去了吧，他遇到了想要守护的东西和人，为此不惜触犯组织定下的诸多不可触碰的禁忌。
那个承诺呢？算不算？他自认为做得不好，只是机械地扮演着一个角色而已，一个似乎任何人都可以扮演的角色，那个人是独一无二的，而他却不是。
他在心里摇了摇头，我为什么要在意她说的这些？难道她说的都是真理吗？没事找事的无聊女人……
他们一直休整到第二天下午才出发。大气又不失精致的LandRover在高速上飞驰，他们交替着开了将近10个小时的车，柳梦微就已经开始叫苦不迭了，开始连连问道还有多久才能到达目的地。
文峤道：“这还没走到一半，你就已经受不了了？”
柳梦微揉着腰叫道：“不是我受不了，是我怕雨灵受不了。”
文峤从车里的中央后视镜向后瞥了一眼，没看到雨灵的影子，应该是全身低伏趴在后座上。可能是知道了有人说到了自己，它慢腾腾地支起脑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望了望，可眼睛里的神采已然不如平日里明亮闪耀。它又很快再次垂下了脑袋，对于雨灵这样的大型犬来说，长途旅程确实同样不好受。
车下了高速，地图上显示的出口是一个名叫新沟的小镇。又是午夜时分，乡村里没有守夜的排排路灯，整个镇子都陷入了安睡。他们的车孤独地行驶在不算宽敞的马路上，路边也仅有那些招待归途无期的旅人的宾馆和酒店还亮着半明不暗的招牌，有心无力地招揽着客人。
他们把车停在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旅店门口。前台是个身材发福的中年妇女，正在捧着手机刷着短视频，感觉到有客人上门之后，她才依不舍的抬起头。
接过文峤递过来的身份证之后，她仔细的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又翻过来看了看反面。“你的呢？”她问道。
“开一间。”
柳梦微瞪着眼睛看着他，反对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被打断：“我不住。”
老板娘一副看破不说破的样子在电脑上操作了一番，然后将房卡和身份证一同交还了回去。
柳梦微迫不及待地问道：“你哪来我的身份证，你干嘛不住？”
文峤把两张卡塞到她手里，柳梦微定睛一看，那张身份证上赫然正是她自己的照片，可名字写的却是“柳莺”。这是当初文峤曾说过要帮她弄的假身份证明，没想到他竟然带来了，而柳梦微的随身包被蝰蛇拿走了，里面有她原来的证件。
柳梦微用房卡开了门，可没想到文峤却紧随其后进了门。
“你不是说你不住吗？”
“那我在哪里休息。”文峤竟然理直气壮的问道。
“这店里人都没几个，总不会房间都满了吧？再去开一间不就成了，你不会舍不得钱吧？”
“嗯……我没带身份证。”
柳梦微简直有些哭笑不得：“没带你自己的，却带了我的？”
“不要再废话了，抓紧时间洗漱休息，明天还要赶路。”
柳梦微看了一眼这房间布局，斑驳的窗户下摆了一张书桌，桌下有一张小方凳，房间只有30平米左右，铺着白被单的床摆放在中央。她皱着眉看了看这看似洁白无瑕的被子和床褥，最后无奈道：“我去把睡袋拿上来，我可不要睡这里的床，还是留给你吧！”
她重新跑下楼去，再次路过前台的时候，看到老板娘探究的目光再次向她投射过来，眼睛里充满了复杂的神色。她的手机这时安静得出奇，没有发出那些在大街小巷里随处都可以听见的音乐和笑声。
柳梦微停在了门口，外面浓得化不开的黑夜如同一只怪物的深渊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