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了黄杨,他们来到初二教师办公室,却没见到秦楠竹,打听了一圈,也没人知道她去了哪儿。
二人心中都隐隐觉得不安,怎么会一查到线索,当事人就消失了。不过,办公室里的一位老师提供了秦楠竹的电话号码,柳梦微尝试拨了过去,倒是很快就接通了。
秦楠竹在电话里表现得镇定自若,听不出有任何异常。她说自己刚才突然身体有些不舒服,请了半天假,回家休息了。
秦楠竹的声音听起来确实虚弱无力:“不好意思啊,警官。我今天实在是身体不舒服,刚才已经吃了药,现在困得不行。你看这样好不好?等明天我好些了之后,直接到你们警察局里去接受问询。”
她都已经这样说了,文峤和柳梦微也没有办法。再说,他们手里掌握的这点证据,也不一定能够找出那只一直隐身的姑获鸟。现在,也只能等她明天到了行政支队以后,再随机应变了。
第二天,秦楠竹果然如约来到了刑侦支队。
凌枫见到她时还有些吃惊:“秦老师,你怎么来了,出什么事了吗?”
秦楠竹明显比凌枫更加吃惊:“昨天不是约定好了,让我今天来的吗?”
她柔和地笑着,像只人畜无害的小白兔。
“是吗?”凌枫有些摸不着头脑,“我怎么不知道?什么人叫你来的?”
秦楠竹想了片刻后说道:“其实昨天我也没见到人,我们是在电话里说的。因为昨天我突然身体不舒服,所以提前请假回家了。”
“你不会是接到诈骗电话了吧?”凌枫疑惑地看着她。
秦楠竹也是一愣,随即又笑道:“不是的,凌警官真会开玩笑。我刚从学校过来,办公室的同事说了,昨天确实有警察来找我,我的电话号码也是他们给的,听说是你们这里一个高高瘦瘦,长得很帅的警官。”
凌枫一听也明白了大半,对不远处的马晓超说道:“去地下一层把那个又高又帅的警官叫上来。”
马晓超愣了三秒钟:“啊?队长你说的是谁?”
凌枫只当他是在装傻充愣开玩笑,没好气地斜睨他一眼:“还有谁?”
可马晓超还在继续发愣,试探地问道:“队长……你不会……是在说你自己吧?”
凌枫没想到他是真的误解了自己,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你说什么?”
“我们这里最高最帅的警官不就是你吗?”马晓超依旧睁着他那双无辜又明亮的眼睛看着他。
看着马晓超一本正经的表情,凌枫终于明白了他刚才是什么意思,忍不住笑骂道:“你小子!我是让你去法医室叫文主任!”
秦楠竹在一旁听着,也笑得合不拢嘴,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无不感慨地说道:“你们这儿的氛围可真好啊。”
凌枫也露出了这几日来难得的灿烂笑容:“我们可都是并肩作战的战友,是可以把自己的后背交出去的人。”
“听起来真是令人羡慕啊。”秦楠竹由衷地说道。
不多时,文峤也从门外走了过来,他看到了秦楠竹,只是朝她微微点了点头。
没等他说话,凌枫率先开口问道:“秦老师说昨天有个警察去找她,是你吗?”
文峤轻轻“嗯”了一声:“我和柳梦微查到了点东西。”
“她也去了?”凌枫没想到他们两个人竟然在一起查案。
这时,秦楠竹也插话道:“是昨天打电话给我的那位女士吧?你们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文峤突然认真地看了她一眼,那深邃的目光令她心中一紧。
桌上的几份文件都带着岁月的侵蚀痕迹,一段被尘封了二十年的回忆如今被生拉硬扯地拽了出来,伤口血淋淋,胸口空荡荡。
“这张保险单上的字是你写的吗?”文峤开门见山地问道。
秦楠竹拿起那张纸,看了许久才放下,再抬起头时,她眼里满是惊奇和不可思议。文峤已经做好准备听她的答案,凌枫则还是一副游离于状况之外的样子,他完全不清楚文峤和柳梦微两个人昨天都查到了些什么东西,而现在又不是开口询问的时机,只能一头雾水地听他们两个先把话说完。
“这东西你是从什么地方找来的?”
“是你写的吗?”文峤没回答,而是又把问题问了一遍。
“是!”文峤都已经准备好要把那首诗拿出来当着她的面比对了,没想到秦楠竹直接痛快地承认了:“没想到我小时候写的字和现在差别还挺大,日复一日地写着不觉得有什么变化,间隔久了再看,都已经变了这么多了啊!”
“什么时候写的?”
“嗯……应该是我上初中的时候吧。”她歪着脑袋,努力思索着,给出了一个模糊的答案。
“为什么要写这个东西?”文峤突然觉得这场问询有些顺利得过了头。
“我自己当然不会写这种东西啊,”秦楠竹抬起头,眼神真挚:“这应该是别人让我帮他写的。”
“是谁?”文峤觉得已经无限接近真相。
“黄老师。”
“哪个黄老师?”
“就是现在我们学校的那位教导主任黄杨黄老师呀,他当时是我在英德中学的物理老师。”
说到这里,秦楠竹眼神迷离,似乎又陷入了青葱美好的年少时光:“转了一大圈,我又回到了自己的母校,和以前教我的老师成为同事,好像这里就是我的归宿一样。”
……
314医疗研究院。
柳梦微和邱羽川站在17号病房门外,而房间里面也有两个人,一个是鲜花一般的少女,一个是枯草一般的老人。
少女一直闭合着的眼睛终于睁开了,那双清澈无垢的眼睛看向老人,逐渐变得湿润,蓄满盈盈泪水。
“20年了,我从来没有在梦中见到过我的茉莉。你说这是为什么?人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为什么我日日思念她,她却连在梦中见我一面都不肯?”老人抓住她的手,声音恳切而悲戚。
“红茉莉,绿油油;黄松柏,光秃秃,雏鸟断翅,白马折蹄。”女孩在他耳边轻轻哼唱起来。
老人布满皱纹的脸上终于滚下一行热泪:“那几天晚上,你为我唱了这首歌,我终于梦到了我的茉莉,谢谢你把她带到了我的梦中。”
“再为我唱一遍吧,恐怕我以后再也听不到你唱歌了。”
少女没有动,只是望着虚空发呆。
“求你了,再让我见她一次吧,再让我见一见我的女儿吧!”老人苦苦哀求起来。
少女颤抖了一下,脸上忽然闪现了一瞬间的光彩,仿佛是从另一个时空归来。
“爸爸……”
“什么?”老人听到这两个字,身体猛地一颤,不敢置信地问道。
“花神娘娘……”
“花神娘娘说……她知道了。”
最后一片茉莉花瓣从娇柔的枝头上落下,无影无踪,无声无息,却又似有雷霆之重。
悲苦萧瑟的气息像一朵烟花热烈而绝决地炸开,瞬间便充盈了整个房间,又从门缝中一点一点地渗透出来,悄悄爬上柳梦微的身体——她要走了。这缕残魂耗尽了她最后的能量,完成了那晚她未完成的使命,作为一名花神侍女的使命。
偏偏就在这时,邱羽川不怀好意地凑近她,声音轻快飘逸又森冷诡谲:“他快死了。”
“你怎么知道?”柳梦微并未表现出惊讶,只是平淡地看了他一眼。
“17号说的。”和她的冷淡形成对比的是邱雨川兴奋无比的神采。
“你是不是也感受到了?”邱羽川似乎每时每刻都在挑战她的神经:“当一个人快要死亡的时候,身上的弦一根根断掉时发出的那种声音,你听见了吗?那是多么美妙的一首死亡之歌啊!”
“要是我死了,你会不会为我伤心?”柳梦微突然幽幽地问道。
“不会。”
“是吗。”她毫不意外。
“我不会让你死的。”邱羽川笑得邪恶。
“哦。”柳梦微突然缓缓舒了口气,睫毛轻颤,眼波流转,像超脱出尘的女神,又似睥睨天下的女王:“既然这样,那就让我为你哀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