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筑坐进了父亲刚给他买的这辆黑色奔驰轿车内,他还在想刚才庄晓蝶说的那一番话。
父亲方正刚突然大发慈悲,在上个星期送了他一辆车,以及一个司机。
起初他十分抗拒,当然不是抗拒这辆车,而是那个看起来一无是处的司机。不过他还有几个月才满18岁,现在连驾照都不能考,更别提自己开车了,所以,如果他想要随时用车,就只能听从父亲的安排。
他虽然说不清这里面到底有什么不对,直觉却告诉他,事出反常必有妖。自己下半年就要出国了,父亲这时候给自己配一辆车做什么?
这个贼头贼脑的司机,不会是那个女人派来监视我的吧?方筑这样想道,于是愈发看他不顺眼。
而实际的情况,竟然真被他猜中了几分。
可能是学校的老师向家长反映,方筑最近去学校的频次越来越低,甚至一个星期都看不见人。老师也不敢过分管教这大魔王,把该说的都告知了家长,自己也就能置身事外了。
这事情被李芸知道了,便向方正刚提议,给方筑配一辆车和一个司机。这样,就算大少爷在外面花天酒地,寻欢作乐,也至少有一个人知道他的行踪,就算出了什么事,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无从下手。
有一个人跟在身边,总比他一个人毫无拘束来的强一些,要是还能在关键的时候,帮忙看着点或者提前通个风报个信什么的,都能算得上是意外之喜了。
“我想请于秘书帮我把把关。”李芸说道。
于琼是百盛集团的董事长秘书,可实际上她是陈梓琳的人。方筑毕竟是他们两个人的儿子,李芸可以提出建议,但必须要由他们两个人来作出决定。
张强哪里知道他当上方筑的司机背后还有这么多豪门恩怨和纠葛,只知道自己谋了个美差,正乐不可支。不过,很快他就又尝到了钱难挣屎难吃的滋味。
方筑绝对是他见过的最难伺候的人,没有之一。害得他每次开车,都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的精神,三分应对外面复杂多变的路况,九分对付车里那位喜怒无常的小祖宗。
“老张,你有没有……见过死人?”
谅张强已经做好十足准备,也被他这个问题惊到了。
“当然见过啊。我奶奶就是去年走的,老家还有几个七八十岁的亲戚……”
“不是那种死人!”方筑打断他:“我说的是……那种……”
“从30层楼上摔下来,正好摔到你面前,或者是一个人在你面前把另一个人用刀子捅死了,血流满地那种!”
车内顿时安静了几秒,张强的手死死抓着方向盘,僵硬地盯着前方的路,不敢回头,好不容易才勉强笑道:“哈哈,我可没这样的‘好’运气。”
方筑明显有些泄气,张强想起李芸的嘱咐,连忙劝道:“您可别想不开,做什么傻事啊。”
方筑没好气地踢了踢前面的凳子:“你以为我想干嘛!”
张强尴尬地笑了笑:“没有没有,是我多嘴了。”
“你们TM的全都看不起我是吧?都觉得我以后会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是吧?尤其是李芸那个贱人,恨不得现在就把我关到监狱里去,永远别出来,是吧?”
方筑继续大力地踹着前面驾驶位的凳子,恨不得现在就把张强从车里踹出去。
“你给我告诉她,别他妈做白日梦了!我哪天要是真的因为犯事儿进去了,也一定是和她有关的事!”
“我才不会蠢到去做那样的事!”方筑恨恨地说道。
他想起了自己的外公,一个从警察局退休之后却又死在警察局的老警察。
每个人的记忆深处,都有一个对一生都有着重大影响的童年印记。可能是一只柔软而温馨的棉花糖,可能是一次充满鼓励和夸赞的微笑和鼓掌,可能是一句充满鄙夷和否定的辱骂,也可能是一段充满了血腥暴力暗黑耻辱的回忆。
但对于方筑来说,他能常常回忆起来的便是外公的这样一句话。
法无禁止即可为,法律之内皆可行。
“你什么都可以做,我的乖乖外孙。但是别去招惹法律,只要在这个范围内,凭我们家现在的实力,就没人能把你怎么样。”陈宇亮曾经这样说道。
而他自己却在功成名退之后落得了这么一个下场,或许正是因为他没有遵守这个自己一直在强调的原则。
方筑好像在和一个无形的敌人宣战:“我是绝对不会上当的!不仅如此,我还会把一切都拍下来,把我自己也拍进去,让你们看到我身上干干净净!”
“对!我要拍下来!”方筑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我可以拍下来……”
他突然俯身凑上前,问道:“老张,你说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拍到凶杀现场?”
张强浑身冒着冷汗,他实在是招架不住方筑这些天马行空的问题,却也只能绞尽脑汁应对。
自己可是要靠着他吃饭呢,不把这小祖宗伺候好了,以后日子都不好过。
“这……这个,电影片场?拍一些什么恐怖片悬疑片的时候,不经常会有那些镜头吗?”
“恐怖片?”
“是呀。您要是对这方面感兴趣,以后可以往导演、演员这个方向发展呀,集团下面不是还有一家娱乐传媒公司吗?”
“听起来倒是不错。”方筑顿了顿后说道:“可那毕竟是假的,要是能看到真的就好了。”
“那……要不然试试暗网?”张强小心翼翼地说道。
“那是什么东西?”方筑来了精神。
“我也只是听说过这个名字,从来没有用过。要通过某些特殊方法才能进去,因为那里面好像都是一些不能见光的非法活动,所以隐藏得很深,一旦被曝光了,肯定也就逃脱不了制裁。您可……”张强下意识地又要劝解他,好在吸取了刚才的教训,及时改了口。
“……还是要注意安全啊,听说还挺危险的。”
说完之后,张强突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感觉自己在做一件自相矛盾的事。把人带到悬崖边,一边让他看一看脚下的万丈深渊,一边又在他耳边说着注意安全这类废话。
他想起这几天李芸对他的嘱咐。
“这孩子虽然和我没有血缘关系,但我现在毕竟是他名义上的母亲,必须对他负责。雇你来做他的司机,主要的用意还是希望你平日帮我看着点他,别做出什么出格的行为来,该劝的时候一定得帮我把他劝住啊!”
“只要你顺着他,就能和他相处的来,不难的。”
“他就是小孩子脾气,顺毛撸就行了。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难道你还对付不了一个小孩子吗?顶多他问什么你答什么,他要什么你给什么罢了。”
“要看紧点儿啊,我是近不了他的身的,全靠你了。帮我多劝,关键时刻要收紧缰绳啊。”
“多劝,一定要多帮我劝劝他。万万不可让他做什么出格的事!不然我可没办法交代了!”
他在无意之间变成了一块艰难的夹心饼干。往前迈一步就有人让他往后退一步,往后退一步又有人催促他往前走。一个人让他往左,一个人让他往右。说出来的话要他吞下去,做出来的事要让他收回去,简直晕头转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