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八人小队潜入到先前废弃的侧翼侦察营地休整。
他们本可以推进到更深的地方,在这里停留的用意是进行最后一次补给及战术讨论。
“出发前也说了,目标只有一个。不是歼灭,而是制造混乱。”
围着火堆整备,01最后确认了一遍计划内容。
“见到魔物群之后,尽量制造出最大的动静,把它们往不同的方向引开、打乱。不要在乎身边的人,也不要试图抱团求助。我知道这等同于主动送死,但就算如此也要带走更多魔物。如果觉得自己做不到,现在就是最后的反悔机会。”
火光照耀下,表情略显凝重的七个人中没有一个人举手表示要退出。
“好。那么——我们趁夜出发。”
讨论结束,01站起身来向黑暗走去。队员们仍没有谁回话,只是一个接一个跟上他的步伐,消融在宛若深渊入口的密林中-
兽群聚集的状况比想象中更加严峻。
离开营地后团队一口气推进了两天一夜,在途中几乎没有碰上可称得上危险二字的魔物。途中越是平静,在正式遭遇魔物群时这份死寂转化为的压抑感就会越发沉重。
第十二天夜里,在01的带领下,八人来到盖利鲁高地腹地一片巨大湖泊附近。这里是当年海恩德尔推测的哈普瑞斯的巢穴所在地,并且这份猜测曾一度得到证实。湖泊中生活的数种巨大水生魔物以及周边会靠过来取水的魔物能够满足哈普瑞斯的进食需求,在如此深入,玩家难以靠近的地方也能保证其绝对的主导地位。
“……有了。”
穿梭于古老的莽荒丛林,走在前方开路的01忽然退回几步紧靠着路边的参天古木藏住身形。后面的几人也立刻心领神会各自隐蔽。随后他们根据他的手势指向,看到一头60级的镰手兽正以被什么吸引着的诡异姿态缓慢向丛林深处前进。
「跟上。」
01以手势示意几人。随后他们两两成型分作四个小队,悄悄跟在了这头镰手兽背后。走过一段路程,最左边的两人又发现了新情况。
“那边有新的魔物出现了。”
穹在夜色中摸了过来,低声向01汇报情况。
“几只?”
“三只。”
“状态呢?”
“都和这只一样,它们的目的地应该相同。不过可真够诡异的……食草类的镰手兽居然和它的天敌地龙在一起行动。”
“继续观察。”
结束交流,八人继续跟进。很快左右都开始陆续出现更多有着这种状态的魔物,从等级到种族完全不同,却都无一例外保持着诡异的宁静,仿佛是要一同赶往某处,参拜些什么似的。
最终,跟随这些魔物穿过一片浓密的灌木丛后,01拨开细枝的动作戛然而止。他浑身僵硬地停在原地,搞得只顾埋头跟进的五十岚优里一下子就撞到他背后。
“怎么了?”
面对五十岚优里的疑惑,他迟迟没有反应。没法子,五十岚优里只好来到他身边,替他把只拨开一半的灌木丛拉出一个能看清东西的窗口。
……
凑到一起的八人无语凝噎。
——凝如脂玉的月色照耀下,宽阔的湖面正反射出点点妖异荧光。他们要找的魔物群正以惊人的数量聚集在周围的林子、湖旁的浅滩、远处的山坡与悬崖上。它们无论大小与种类,全部向湖的方向立起身躯,伸直头颅。
而苍蓝领主哈普瑞斯本尊……则矗立在浅层的湖泊中,持续昂首朝向苍穹。全身的蓝色刚毛宛如被激怒般簇起,头部散发出晕染的蓝银色光辉,与月光交相辉映。
“你们……听没听到。”
几人都刚想问「这是什么情况」的时候,01忽然偏头冷不丁地问。
“听到什么?”
“歌声。”
歌声?被他一提醒,大家纷纷侧起耳朵努力倾听。
……
……呜……
……呜……呜……
说来。好像是能听到。
最开始什么也没有,银色的夜里除却彼此的呼吸声没有任何杂音。不过若是静下来就会慢慢听到——用「听」这个字眼或许不太恰当。因为那并非常规意义上的「声音」,从外界通过耳蜗传进脑海,而像是从身体内部响起的旋律。
宛若孩童的微弱啼哭。
宛若烛火的摇曳闪烁。
宛若风自枝叶间穿过。
宛若母亲的背影搅动汤匙。
啊——好怀念。
说不出喜恶,充斥着违和感的歌声浸透四肢,麻痹心房。能够意识到如此下去绝对会变成不妙的情况,然而身体与心灵仿佛在看不到光的深海沉溺,无法挪开目光,也无法阻止那道旋律无穷无尽的回转。
——啪。
宽大的手掌依次拍在七人肩上,打碎玻璃般的干脆力道一瞬间把他们拖回现实。
“守住心神,不要被歌声引导。”
01淡淡地告诫他们,随后把充斥杀意的冰冷目光投向哈普瑞斯。
“哈普瑞斯,这就是你控制兽群的方式吗……好手段。”
“真可怕……”
回想起刚才失去控制的感触,五十岚优里心有余悸地往01那边靠了靠。
“我们现在怎么办?”
不甘拖后腿的穹也挤过来问。
“怎么办?”
01奇怪地扫了一眼七人。
“这不明摆着只有一件事可做。”
“……要杀进去?”
“不然就等在这里吗。”
01取出大剑,涂上会使魔物产生强烈反应的药水。
“从现在开始我们要各自为战了。我来做先锋,吸引领主的注意力。……都尽量活下来吧。”
言尽于此,高大身影没有丝毫惧怕,朝着领主冲出的同时挥舞大剑,将途中的魔物肆意砍作两半。魔物群很快被这骚动惊扰,哈普瑞斯也被他抛出的远程消耗道具打断了仪式。山丘似的蓝色巨熊花了几秒反应过来,随后爆发出震穿耳膜的怒吼,迈开步伐掀起巨大的浪花冲向01。
湖畔一下子热闹了起来。各类嘶吼与尖叫此起彼伏。这下是彻底没有退路了。
“太乱来了吧!”
还留在原地的七人都不约而同地大叫起来。不过见到01都丝毫不惧,不想做拖油瓶的他们也都很快调整好状态,各自选好方向冲入魔物群中,用自己的方式吸引到足够的注意力。原本聚作一团的魔物们躁动着被打散,在密林中冲开。
从此刻起,八人的生死将彻底交付于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