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太在许家人面前牛逼哄哄,但在她三儿子面前可不敢。
一方面怕儿子真来脾气给她赶回嘎牙子村,往后不让她在镇里享福可咋整。她眼下甭管是回村还是去哪,能被人高看一眼围上唠两句,全凭得是这个三儿子的脸面。
另一方面也是心里有愧。
当年征兵,她没看出来这个儿子能有啥出息,就在几个儿子里挑出赵大山报了上去。至今也没忘记赵大山听说家里决定舍了他,抬眼看向她那一幕。
所以想摆长辈谱,命令这个三儿子没用,只能哭诉。
“儿啊,你可下来了,你瞅瞅这家人邪乎不,我还没等说啥呢,就差点让人挠成血葫芦。”
许老太正整理被抓出来支棱几根毛的发髻,听到这话,心想:
嘿呦,没想到还是个八二年的龙井,老绿茶了。
但是茶不茶的别演她看。
她打算甭管什么儿子孙子的,谁来也都快点给她滚犊子。
许老太决定,她绝不会像昨日原身那副做派,听说对方是捕头,能用死去大儿子和对方的交情换点生活光亮就立马贴上去。
又是用话语暗示孙女无父无母没有依靠可咋整,将来找婆家都不好找。又是念叨家里几个儿子没啥本事的。就好像人家捕头招谁当手下都是招,能给你几个儿子安排工作似的,那是在作甚,多丢磕碜。
咱虽穷苦但踏踏实实用双手挣钱,眼睛少看那些没边际的,不羡慕不攀交,挣不着钱大不了就用肚子省,她就不信了,不矮人一头贴上去能死。
所以许老太在赵老太话音落,张嘴就要连赵大山一起骂。
却被赵大山抢先一步道:
“婶子,太对不住了,我代我娘和我媳妇向您老赔个不是,您老千万别跟她们一样的。”
说完,赵大山就拧眉看向赵老太和他媳妇:
“娘,你这还叫没说啥?离老远,我就听见你一声高过一声骂我有田兄弟的闺女。
人是我特意捎信儿叫去的。
实话告诉你们,从我调到这里就想见婶子和我兄弟的独苗苗,要不是实在抽不开身,刚转到这里一堆事,按理早就该上门探望。
饭也是我非要拽婶子和孩子去吃的,要不是你和旺财娘临时去了乡下,按理我是打算让婶子和田芯去家里坐坐的。
我这边还寻思只给叫去饭馆不该如此,你们可倒好,竟跑上门作闹。
旺财他娘,娘糊涂,你也糊涂?
我昨日有没有告知你,我和有田兄是过命的交情!”
赵大山的媳妇从她男人进院那刻就缩起脖子。
她男人昨晚确实难得的和她解释不老少话,说没有许有田早就死了。
那叫战场上有人拉你一把,就能躲开箭羽。
昏迷受伤,能有人惦记别不给治就扔死尸堆里,那叫救命恩人。
连今日能当上捕头,她男人说也是许有田给的机会。
因为许有田被征走不到半年就升为这些人的头头,所以她男人最后一次上战场是许有田给分到守城楼的队伍里。
许有田却冲杀出去没再回来。
又源于她男人总跟在许有田身边做事,许有田表现亮眼,上面人连带对他男人也有印象,就这样没像旁人似的回村务农,而是被人带走跟在身边做事,月余前回了老家又成了端铁饭碗的捕头。
赵大山媳妇回想起昨夜她男人提起许有田眼圈发红的模样,此刻被质问到头上,心里更是发颤。
可是这位许家姑娘当她儿媳真不行。
她昨日去酒楼有特意打听过,听说那姑娘脸却黑、说话咋咋呼呼大嗓门,眼睛只盯着吃食,而且都像不往好槽子那么吃,往死炫饭就像没见过似的,单说人也太上不得台面。
她儿子也是她的命根子,从男人被征走,她就拿独子当眼珠子,家里日子终于好了起来,咋能娶这样的儿媳进门。
所以她今早才撺掇婆母来许家。寻思让婆母多说难听话,表现出她家女人不是好相与的,最好能让许家先打退堂鼓。
要是许家人实在死皮赖脸,又拖到最后也无法改变犟男人的一根筋,她捏鼻子认了,也可以权当是提前给没过门儿媳来个下马威。
事情发展倒是出乎意料的顺利,啥也没说就退亲成功,就是……
赵大山媳妇心思只翻转几下就有了对策。
她先看眼此时院里院外站这么多村民在看热闹,心里明白,宁可让大伙知道她儿子是先被退亲的那一方,也要安抚住她男人别恼火。
“旺财他爹,我和娘没别的意思,寻思来认认门,结果进院婶子就说那事儿拉倒吧,娘可能是没想到咱儿子还能被嫌弃,就挺生气的……”
“快拉倒吧”,帮忙引路,从头看到尾的仨婆子忽然插话道:“你们不也说是来退亲的?还嫌弃俺们是村里人。”
赵大山媳妇一噎,怎么哪哪都有这仨搅屎棍!
看眼赵大山脸色,不敢耽搁,急忙抢话,她怕那仨欠登婆子把对话背诵出来,还得连拍巴掌带演的:“那不是因为店小二说姑娘家能吃?孩子他爹,真是话赶话,我和娘误会了。”
这功夫赵老太也反应过来,抹着眼泪说:“就是,小二说的饭桶。那小二的原话说她们紧说不吃,吃起来就不客气。头发胶黏,两脚泥稀泞。”
赵大山哪里那么好被糊弄。
可此刻他是由里正陪同来的,院里院外又有十好几位左邻右舍的村民在看着,他们转头走了没啥,婶子一家会被人指指点点,有田兄弟的独苗苗那是个闺女脸面薄。
赵大山拉着脸喝道:“孩子我见过,大大方方,只有旺财配不上田芯儿的,外人那都是胡说八道。许家如若能应下这门亲事,那都是看在我的脸面上,求都求不过来。”
赵老太据理力争:“这样式的还用求?三儿你是不是糊涂了,连小二都说,这样式的不要聘礼都不……”
“娘!”这回赵大山媳妇也出声制止,她赶紧岔开话后就连声向许老太赔笑脸道:“婶子,对不住,都是脾气急。我婆母确实听了别人多嘴多舌,说话语气才有些冲。你老可别真存气,回头还得上家坐坐呢,我到时宰鸡宰鹅招待婶子。昨日孩子他爹把我骂了,说出门咋不提前告诉一声,整得您没登家门,他心里挺不得劲儿。”
许老太看着这场戏,这媳妇比那婆婆有心眼子,会哄男人会给台阶的。
虽说往后没想借捕头光,最好都少联系,但话已至此做人留一线,赶紧给孙女那事说清楚比啥都强,这个台阶也就接了。
“行了,不用这个对不住那个对不起的,说来说去,我确实不同意孙女和你家小子见面相看,我反悔了。”
这回换成赵大山非常意外,他万万没想到媳妇说的是真的,许家先打得退堂鼓,“婶子,旺财那小子虽然不成才,但识得几个字,性情也算敦厚,回头做个账房,小两口的日子差不了。”
赵大山说话时又看眼里正,扫眼附近村民,“昨日仓促,正好今日大家在场给做个见证,您老要是有啥要求就提。舍不得田芯儿想多留几年?那让我家小子等。要是别的方面,您也尽管开口。”
赵大山记得,昨日许老太提过一嘴,说孙女嫁镇上想见一面都难。也不难,他家人口少,婶子要真是因为这个缘由打得退堂鼓,他可以当众许诺去他家住,他就当半个娘那么照顾。
二道河村围观群众们,全都有点听懵圈儿了。
什么情况,老许家那个连针线活都马马虎虎的的黑瘦丫头,能被求娶成这样了吗?
当捕头的老公公,相公将来是账房,人家还是独子,家里攒下啥不都是小两口的?
在村民们眼中,这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孙女婿,许婆子是疯了才会往外推。
可就是推了。没有站家门口小人得志满脸炫耀,没有四处吹牛说她家结识有本事亲家,许老太再次斩钉截铁拒绝道:“你要是真念着和有田的那点儿情就别再提,我是真不同意。走吧,我这一早上饭都没吃上,就不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