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虞老先生落泪

什么人敢诋毁我爸?

虞小琴脸上虽然没有露出太多的情绪,可看到那句话的时候,她心中却是带着一丝温怒。

虞和璧在她心里,不只是崇高伟岸的父亲,更是她研发内燃机道路上的指路明灯。

她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方式去诋毁她的父亲,诋毁这位为九州,曾在内燃机方面作出过巨大贡献的老人。

决不允许。

清秀的眼眸中带着坚定,虞小琴伸出手指,点开了对方发过来的视频。

从头看到尾,没有任何遗漏。

刚开始,虞小琴的脸色还算正常,视频中提到的内容很难判断出写下这封邮件的厂长就是虞和璧老先生。

随着时间流逝,邮件的内容一点点展开,虞小琴的脸色也随之变得有些难看,眼角边带着些许皱纹的眼睛,猛然露出一抹怒火,身子更是因为愤怒而有些颤抖,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可恶!”

“可恶!”

砰!!!

虞小琴猛地起身,手掌重重的落在了她身前的书桌上,愤怒的力量让得整个书桌都是出现了震动。

这是诋毁。

赤裸裸的诋毁。

她的父亲,虞和璧老先生是研发出内燃机的先驱,在这方面作出的贡献,是受到整个九州认同的,怎么可能是因为那位游子的指导,才解决了九州没有内燃机技术的尴尬境地?

她不信。

这怎么可能?

虞小琴满脸不信。

深吸一口气,虞小琴又缓缓吐出一口气,将放在书桌上的书合上,透过窗户看了眼远处的亭子里,穿着单薄,坐在摇椅上晃动着蒲扇的老人,迟疑了一会,脸上随即露出坚定之色。

起身,将手机拿上,虞小琴离开书房,随手从客厅的沙发上取了一个薄毯子,朝着亭子走去。

来到老人身后,虞小琴将薄薄的摊子轻轻地盖在老人身上,低声细语:“爸,亭子里凉,下次拿件摊子,您现在身子骨可不比以前,真着凉了那就不是小事。”

老人闭着眼睛,八十多岁的脸上是一块块老年斑,躺在摇椅上,感受着从不远处水面吹拂而来的清风。

突如其来的熟悉嗓音,让老人忍不住睁开眼睛,露出稍显浑浊的眼眸,目光落在正在给自己盖着薄毯的虞小琴,并未说话,而是任由虞小琴给自己盖上毯子。

甚至于,连虞小琴在耳边的嘱咐,也并未作出回应。

而是目光微微眯着,看向被染红的天空,还有那渐渐落下的太阳,叹了口气。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染红的夕阳,将天空衬得无边无际、灿烂辉煌,按照道理来说,老人的心情应该不错,可此刻心中唯有感慨万千。

他的人生,就跟眼前的夕阳一样,随着时间流逝,正在快速地落下帷幕。

夕阳还能再现,他的人生却已经走到了尽头。

老人就是虞和璧,一位备受尊崇的老人,特别是在研发内燃机的群体中,有着崇高的威望,他的一生,几乎都倾注在内燃机上,直到三年前因为身体缘故,才从研发一线退了下来。

离开了研发一线的虞和璧,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兴,反倒是因为突然间的离开,让原本还健硕的身体一下子就跨了。

研发,对虞和璧而言,就好像吊着的一口气。

而今这口气没了。

他再也没办法继续在研发一线奋战了。

唯一能做的,就是每天从女儿虞小琴口中,得到一些关于内燃机微不足道的消息。

不过,他在内燃机研发上的传说,却是在他退下来之后,传的越来越广,恍如神话。

虞和璧在内燃机上有着极高的地位,因此,他在九州还有一个称号,内燃机之父。

内燃机不是他发明的,可在九州,内燃机之父这个称号却是公认的,他在内燃机方面作出的贡献,让很多人肃然起敬。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

虞和璧低吟一句,吸了口气道:“小琴,我现在很后悔,三年前不应该听你们的退下来,那口气没了,身体也就垮了。”

虞小琴有心反驳,可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是没有再说话。

当年劝说父亲退下来,离开一线,她其实是希望这位为了内燃机奋斗了五十多年的老人,能够在八十岁高龄可以好好休息休息,颐养天年。

却不曾想,虞和璧退下来之后,整个人就好像没了魂,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好在近一年时间,虞和璧没事就跑到研发中心区看看,身体这才好了一些。

可虞小琴还是不敢大意。

八十多岁的虞和璧,经不起太大的风浪,哪怕一次小感冒对他来说都可能是一个极大的打击。

“爸,我扶着您坐到轮椅上来吧,推着你走走,有些话想跟您说。”虞小琴想了想道。

虞和璧没有拒绝,微微点头:“扶我起来吧!”

将虞和璧扶到轮椅上来后,又将带出来的摊子盖在他的身上,随后推着轮椅朝荷塘边的小道走去。

来到荷塘边,虞小琴组织了一下语言,并未直说,而是选择了旁敲侧击般。

“爸,您有跟人写邮件的习惯吗?”她一脸凝重地问道。

虞和璧愣了一下,轻轻点头。

“跟陌生人也写过吗?”

虞小琴追问道:“就是那种现实中没有见过,但一直通过邮件在联系的。”

虞和璧怔住了,陷入回忆当中,浑浊的眼瞳中闪过一抹异色:“你问这个做什么?”

虞小琴轻轻地推动着轮椅,想了想道:“刚刚,一个朋友给我发了一条信息和一个视频,视频来源于中州一小,一个叫见字如面的活动,就是让学生在学校里诵读身边长辈的书信或者邮件,其中一个叫姚思思的女孩子,她在这个活动中诵读了一篇邮件。”

说到这里,虞小琴顿了顿,吸了一口气,随后继续说道:“是一个网名为厂长的人,写给一个叫离家的游子的一封邮件。

其中的内容我都听了,写下那封邮件的人语气之卑微,让我觉得有些可笑。

很多人说,写下那封邮件的厂长是您,我很愤怒,也觉得用这种方式诋毁您的人,他的做法真的可笑到了极致。

研发出属于我们自己的内燃机,是您这辈子的骄傲,怎么可能是在那个叫游子的人指导下才完成的?

如此骄傲的您,又怎么可能会写下那封邮件?”

虞小琴并未去注意虞和璧的神色,而是自顾自的说着,语气愈发的愤怒:“我暂时还不知道写下那种邮件的人是谁,为何要在见字如面活动上读出来,但写下那封邮件的人,他的做法让我感到愤怒。

那些话,无异于将您当年所做的一切功绩都彻底摧毁。

我知道您可能不在意这些,甚至觉得对方也许只是开个玩笑,但作为您的女儿,我会追究对方的责任,您在我心中伟岸的形象不容任何人玷污,您的功绩,也不允许任何人用这种方式诋毁。”

说到这里,虞小琴忍不住攥紧拳头,愤怒之色溢于言表。

推动着的轮椅在此刻停了下来,这个时候,虞小琴才将目光从荷塘中移开,低头落在了坐在轮椅上的父亲身上,第一次察觉到父亲苍老的身子,此刻有些僵硬,甚至带着一丝颤抖。

“邮……邮件里,写了什么?”

虞和璧用沙哑甚至颤抖的嗓音,询问着。

“内容有点多,我把视频播放给您看吧,希望您看了不要生气,这件事我会去解决的。”

虞小琴说着,将手机中的视频打开,放在了父亲跟前。

虞和璧双手用力抓住轮椅的两侧,静静地看着。

“游子哥,收到你的回信,我无比的激动。”视频中,小姑娘稚嫩的嗓音随即传出。

虞和璧眼睛倏然放大,整个人变得僵硬。

“九州初立,一元复始,很多东西都处于停滞状态,工业起步远不如四大洲,没有技术支撑,汽车发动机目前尚无头绪……”

“内燃机需要注意到的各个方面,恐怕只有像您这样的科学家才能分析的如此透彻、详细、准确,不差分毫。我正在按照您说的,与我的团队在进行这方面的研究,并成功制造出了一台内燃机,我将其中的问题一一写出,希望可以得到您的指导……”

虞和璧静静地看着。

直到视频看完,邮件的内容彻底展现在虞和璧眼中,在身后的虞小琴带着对这封邮件的怨念,说道:“爸,您看了是不是也觉得有些太过分了?”

“这些内容,平时写着玩也就算了,怎么能拿到见字如面活动上诵读呢?”

“这是对您为人的诋毁!”

“我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绝对!”

虞小琴用力的喊着。

就在这时,她突然间注意到,父亲的情绪在看完视频后一下子失控了,浑浊的眼瞳变得通红,从未哭泣过的眼睛中,一颗颗如斗大的泪珠,从满是皱纹的脸上滑落。

抽泣的声音,让虞小琴顿时变得慌乱。

“爸,您怎么了?”

“您别吓我!”

虞小琴惊慌失措,脸色苍白,还没搞明白父亲为何要落泪的她,连忙安慰道:“爸,我知道这封邮件对您的诋毁实在太过分了,但请您放心,我一定会帮您解决的,让对方站出来登台道歉,作为女儿,我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虞和璧抬手擦拭着眼角的泪水,转过头,看着一脸张皇失措的女儿,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游子哥,他还在人世吗?”

他询问着。

“我以为他早就不再人世了,刚刚接手内燃机研发的我才三十不到,如今五十多年过去了,游子哥恐怕已经过百岁了吧,他还活着吗?”

“他还在人世的话,为什么这些年给他发的邮件不曾回过?”

“我以为,他已经去世了。”

虞和璧越说越激动,苍老的神色中饱含喜悦,又前所未有的忐忑。

紧张地目光,死死的落在女儿的身上,眼中的那份骐骥,让得原本还有些不知所措的虞小琴瞳孔猛然放大。

虞小琴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呼吸急促:“爸,这……这封邮件……”

后面的话,虞小琴没敢说出口。

那太不可思议了。

她无法相信。

那,不是真的。

她的父亲,在内燃机领域享有极高威望的内燃机之父,怎么可能在一个陌生人那里如此卑微。

这是诋毁!

赤裸裸的诋毁!

虞小琴不愿相信。

可当她的目光与父亲虞和璧的目光对视在一起,从父亲眼中看到的那份忐忑和激动时,虞小琴不得不承认,她不相信的事情是真的。

“那封邮件,是我写的。”

虞和璧承认了。

虞小琴神色中满是绝望,她的天塌陷了,世界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在研发内燃机陷入瓶颈的时候,我突然收到了游子哥发过来的一封邮件,他对内燃机的了解,让我神往,心生敬佩。”

“我与他用邮件交流了很多次,直到第一台内燃机投入使用,这种邮件交流的方式才中断,并非我想中断,而是游子哥从那天起,再也没有回应过我发的任何一封邮件,五十年过去了,我以为他已经不再人世了,没想到……”

“咳咳咳!”

“爸!”虞小琴担心的看着父亲。

虞和璧情绪很激动,剧烈咳嗽了一阵之后,这才继续说道:“我找了游子哥五十年了,这是跟他中断邮件交流后第一次得知他的信息。”

“带我去见诵读这封邮件的小姑娘,我要去问问她,她口中的爷爷到底是谁,他在哪里?”

“他……不知道,我找了他五十年吗?”

“小琴,带我去见那位小姑娘!”

说到这里,虞和璧激动地从轮椅上站了起来,满是皱纹,粗糙,甚至已经没有多少血肉的手掌紧紧地抓住女儿的手腕,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在嘶吼着:

“离开前,见见游子哥,是我这一生最大也是最后的梦想!”

虞小琴懵了,在她的印象中,父亲从未在她面前用如此卑微的语气说过话。

她只知道。

那封邮件的内容……

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