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论
本书是世界上首部对“隐性进程”与情节发展所构成的“双重叙事进程”进行系统理论探讨和文本分析的专著。 “隐性进程”和“双重叙事进程”(也称“双重叙事运动”“双重叙事动力”)系笔者首创的理论概念和研究模式。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的外国文学研究倾向于采用西方学者提出的理论和方法,而本书突破了这一局限,采用的是笔者自己提出的概念和方法,并从七个不同角度切入,对“双重叙事进程”进行了开创性的系统理论建构。据中国知网的检索,多种学术期刊(包括《外国文学评论》《外国文学研究》《国外文学》《当代外国文学》)已经登载了超过六十篇其他研究者采用本人提出的“隐性进程”“双重叙事运动”“双重叙事动力”等理论概念和批评模式来分析不同体裁、不同媒介的中外文学作品(包括长中短篇小说、戏剧、电影、魔幻系列小说)的论文。《外国文学》还将笔者首创的“隐性进程”作为文论的“关键词”推出。1这从一个侧面标志着我国的外国文学研究开始运用中国学者提出的理论和方法,迈入了一个新阶段。
本书提出的新理论得到了国际学界的高度重视。国际著名学者希利斯·米勒(J. Hillis Miller)将其看作是叙事理论的“重大突破”;乔纳森·卡勒(Jonathan Culler)称其是对“叙事诗学的重要贡献”;叙事学界权威詹姆斯·费伦(James Phelan)肯定它“有说服力地拓展了修辞性叙事理论的研究范围”;2欧洲叙事学协会(ENN)前任主席约翰·皮尔(John Pier)强调它“超越了亚里士多德诗学开创的研究传统”, “是对以往研究重要和开创性的(pathbreaking)增补”;3《剑桥叙事指南》4的作者波特·阿博特(H. Porter Abbott)也认为对双重叙事进程的探讨“打破了亚里士多德以来聚焦于情节发展的研究传统的束缚”5。欧洲叙事学协会第五届双年会邀请笔者就“双重叙事运动能如何重构和拓展叙事学”做了一小时大会主旨报告。6 法国叙事学常用术语网站2019年冬将“隐性进程”作为国际叙事学界的常用术语推出,并予以详细介绍。7 本领域国际顶刊之一《文体》 (Style,美国)将2021年春季刊的全部篇幅都用于探讨笔者首创的理论。期刊主编约翰·纳普(John V. Knapp)教授特邀笔者以《 “隐性进程”与双重叙事动力》为题,撰写长篇目标论文8,并邀请了来自美国、英国、法国、德国、西班牙、挪威、丹麦、意大利等西方国家的14位学者(其中11位为权威或知名教授)撰写专文,对目标论文加以探讨9;编辑部还邀请笔者撰写了1.4万英文单词的长篇回应,进一步阐明“双重叙事进程”理论的本质特征和应用价值。10 除了对笔者提出的理论进行多角度阐发和展开辩论,这一特刊还推出了波特·阿博特、雅各布·卢特(Jakob Lothe)和苏珊·兰瑟(Susan S. Lanser)等运用这一理论解读英美和以色列长篇小说的论文11,并同时推出凯莉·马什(Kelly Marsh)运用这一理论分析美国戏剧的论文12。另一国际顶级期刊《今日诗学》 (Poetics Today) 2020冬季刊也发表了西方学者将这一理论运用于连环漫画分析的论文,揭示出由情节发展和隐性进程构成的双重叙事进程在漫画这一媒介中的复杂互动关系。13 笔者通过开拓创新,终于成功地让西方学者应用中国学者提出的理论对外国文学艺术作品展开研究。
从古希腊亚里士多德对情节的关注到当代学者对“叙事进程” (narrative progression)的探讨,学术界一直聚焦于情节发展(其本身可能含有不同层次和不同分支)。然而,笔者发现,在不少虚构叙事作品中,在情节发展的背后,还存在一股叙事暗流。这股暗流既不是情节的一个分支,也不是情节深处的一个暗层,而是自成一体,构成另外一种叙事进程,自始至终与情节发展并列前行。这两种叙事运动呈现出不同甚或相反的走向,在主题意义、人物塑造和审美价值上均形成对照补充或对立颠覆的关系。 2012年,笔者在《外国文学评论》第2期上发表《叙事动力被忽略的另一面》,首次在国内提出“隐性进程”这一概念;2013年在《今日诗学》上发表《情节发展背后的隐性进程》14,在国际上首次提出和界定了“隐性进程” (covert progression) 。 2013年冬,英美的劳特利奇出版社推出拙著《短篇叙事小说的文体与修辞:显性情节背后的隐性进程》15,该书阐述了“隐性进程”理论,对六篇作品展开分析,包括从“隐性进程”的角度重新切入笔者曾经从“潜文本”的角度分析过的文本。
这部英文专著对作品中的叙事暗流从头到尾进行了追踪,这有别于笔者以往对“潜文本”的探讨。虽然此书具有独创性和学术价值,在国际和国内都得到高度认可,并获得了第十四届北京市哲学社会科学优秀成果奖的一等奖,但它有两个方面,需要进一步探索,加以超越。
首先,这部英语专著对表面情节所表达的意义持排斥态度,在很大程度上忽略了情节发展与隐性进程如何各司其职,如何交互作用。该著出版后,笔者在国内和国际顶级期刊发表多篇论文,改变了排斥表面情节的立场。 2015年美国《文体》的冬季刊在首篇位置推出了笔者的《双重文本动力和双重读者动力》16。此文在国际上首次旗帜鲜明地对情节发展和隐性进程的共同作用展开研究。接着,《文体》2017年夏季刊又首篇发表了笔者的《两个并列运行的表意轨道的共同作用》17,进一步强调情节发展和隐性进程的协同作用。次年,《文体》刊发了笔者的《作为双重作者型交流的双重叙事进程:对修辞研究模式的拓展》18,此文与同年在美国《学术交织》 (Symplokē)期刊第2期上发表的《双重叙事运动和双重伦理》19相呼应,进一步加强对双重叙事进程的探讨。继《文体》2019年冬季刊再度推出一篇笔者探讨双重叙事进程的论文后20,该刊编辑部决定将2021年春季刊的全部篇幅用于探讨笔者的“‘隐性进程’和双重叙事动力”,这彰显了这种原创理论的国际引领作用,也十分有利于其扩大国际影响。
在国内,从2015 年开始,笔者在《外国文学评论》 《外语教学与研究》《外国文学》《外国文学研究》《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等多种刊物上发表了一系列探讨“双重”叙事动力的论文。 2015年初发表的两篇论文虽对情节发展和隐性进程的交互作用已经予以充分关注,但标题里出现的还是“隐性进程”。此后发表的论文标题一般都采用了“双重叙事运动”“双重叙事动力”“不同叙事运动”“双重叙事进程”等表述方式,旨在更加突出情节发展和隐性进程的交互作用。考虑到“双重叙事进程”所指更加明确,在上文提到的2018年美国《文体》期刊登载的英文论文中,笔者首次在国际上推出了“dual narrative progression” (“双重叙事进程” )这一概念。本书在书名中采用了“双重叙事进程”,但为了避免重复和单调,依然不时采用“双重叙事运动”和“双重叙事动力”等术语。本书下篇的作品分析将着力揭示双重叙事进程的共同作用,无论隐性进程与情节发展之间呈何种关系,都注重探讨这两种叙事运动如何并列运行,如何在相互补充或相互颠覆中,联手表达作品丰富复杂的主题意义,塑造多维且富有张力的人物形象。21
其次,上文提及的英文专著需在理论建构方面有所超越。在撰写该书时,笔者刚刚开始将注意力从“潜文本”转向“隐性进程”,且对表层情节在很大程度上持排斥态度,尚未考虑“双重叙事运动”或“双重叙事进程”,遑论在理论上加以探索和深入思考;因此,该著正文的六章全部是作品分析。本书对此进行了弥补:本书正文分为上下两篇,上篇为理论探讨,共七章,从多个不同角度切入,在国内外首次对“双重叙事进程”进行系统的理论阐述和模式建构。
从古至今,从中国到西方,无论是考察故事结构还是表达技巧,无论是聚焦于文本本身还是读者认知,无论是关注作者还是关注“隐含作者”与“真实作者”的关系,22无论是仅看一种语言中的文本还是研究跨语言的翻译,以往的相关理论概念和批评模式都是建立在单一叙事进程,即情节发展之上的。这样的研究框架无法用于阐释情节发展背后的隐性进程,无法解释隐性进程和情节发展之间复杂的互动关系,也无法说明读者需要对作品做出的复合性质的复杂反应。也就是说,“双重叙事进程”对以往的各种相关理论模式和研究方法都构成重大挑战。如果作品中存在双重叙事进程,我们不仅需要打破批评传统的束缚,将目光拓展到情节背后,探索另一种与之并行的叙事动力和这两种叙事动力之间的复杂关系,而且需要开拓新的理论空间,提出新的概念、新的模式、新的框架。而这正是本书身体力行的目标。
如果说西方叙事学界20世纪80年代以来对“叙事进程”的研究是一种创新的话,那么可以说“双重叙事进程”研究是对长期批评传统的真正突破。为了看清这一点,我们首先简要回顾一下当代西方学界对叙事进程的研究。美国文学评论家彼得·布鲁克斯(Peter Brooks) 1984年出版了颇具影响的《阅读情节》一书,23为近年来西方学界对叙事进程的探索做了重要铺垫。这部专著是对20世纪60年代兴起的结构主义叙事学的一种回应。布鲁克斯认为叙事学尽管揭示了在传统批评中被忽略的结构关系,给人以较大启迪,但其分析模式过于静态,不利于分析情节进程。他借鉴精神分析的方法,将叙事视为阅读过程中文本内部的能量、张力、冲动、抗拒和愿望所构成的动态系统,着力探讨连接叙事头尾和推动中部前行的力量。 20世纪80年代末,美国修辞性叙事批评家詹姆斯·费伦出版了《阅读人物、阅读情节》一书24,与布鲁克斯相似,他将叙事视为一种进程,关注其从头到尾的动态发展。然而,费伦没有沿着精神分析的轨道走,而是采用叙事学关于故事内容和话语表达的区分,将叙事进程的基础界定为情节发展中的“不稳定因素” (instabilities)以及表达情节的话语层次的“紧张因素” (tensions) 。费伦此后又出版了四部影响较大的独撰专著25和一系列论文,从不同角度探讨叙事进程。由于费伦是20世纪90年代以来西方叙事研究界的领军人物,他对叙事进程的探讨有力地推动了这方面的研究。以色列的叙事学研究也很出色。梅尔·斯滕伯格(Meir Sternberg) 20世纪90年代以来聚焦于叙事进程的研究,发表了一系列长篇论文,产生了较大影响。26
世纪之交,美国叙事学家布赖恩·理查森(Brian Richardson)主编了《叙事动力》一书,出版后引起了较大反响。27 2008年德国叙事学家希拉里·丹嫩贝格(Hilary Dannenberg)以历史的眼光,从跨学科的角度,聚焦于巧合与反事实(counterfactuality)现象,展开对情节进程中的时间和空间的探讨。28 英国叙事文体学家迈克尔·图伦(Michael Toolan)在2009年出版的《短篇小说的叙事进程》一书中29,采用语料库的方法讨论叙事进程,分析文字选择如何在阅读过程中引起悬念或让读者感到意外,如何制造神秘感或紧张气氛等。 2015年,英国叙事理论家马克·柯里(Mark Currie)出版了《出乎意料:叙事时间性和惊奇的哲学》,从新的角度对时间与叙事进程的关系进行了研究。30 此外,有两部用法语出版的著作值得关注,一是拉斐尔·巴罗尼(Raphaël Baroni)所著《叙事张力》 (2007);二是阿布德克利姆·穆罕默德·乌陪拉(Abdelkrim M’hammed Oubella )所著《 T. 本·杰隆小说中的叙事进程与主题演进》(2013)31。 2016 年,拉斐尔·巴罗尼和弗朗索瓦兹·勒瓦兹(Francoise Revaz)主编的《当代叙事学中的叙事顺序》面世32。
近十来年,西方研究叙事进程的代表性论文有凯瑟琳·纳什(Katherine Nash)的《叙事进程与接受能力》 (2007);比阿特丽斯·桑德伯格(Beatrice Sandberg)的《从中间开始:卡夫卡作品中叙事开头与进程的复杂性》 (2011);布赖恩·理查森的《康拉德小说中的沉默、进程与叙事崩溃》 (2014) 。33
需要说明的是,在“叙事进程”这一概念被广泛接受之后,不少学者不再在标题里明确给出,而只是在正文里加以探讨。近年来,一些学者还将叙事进程研究拓展到了其他媒介,如迈克尔·罗思伯格(Michael Rothberg)的《进步、进程、行进》(2012) 、托莎·戈沙尔(Torsa Ghosal)的《有形体的书:克莉丝·韦尔建筑故事中的进程》 (2015) 、杰夫·拉什(Jeff Rush)的《〈火线〉中的双重伦理和叙事进程》(2016) 、安德里亚·穆克西(Andrea Mukdsi)的《 “我知道我会听到以前听过的” :音乐在叙事进程中的作用》 (2018) 。34
受西方的影响,国内的叙事进程研究进入新世纪以来得到较快发展。截至2019年12月,在中国知网以“叙事进程”为主题检索,可查到一百三十多篇论文,最早的发表于2005年。这些论文从各种角度对叙事进程展开探讨:有的从伦理的角度切入35;有的采用语料库的方法36;有的聚焦于文本与读者的互动37;有的注重探讨叙事进程中人物之间的关系38;有的关注困境叙事进程的深层结构39;有的关注抒情诗的叙事动力结构40;有的聚焦于叙事进程中的时间安排41;有的从跨媒介的角度,探讨图像叙事如何对叙事进程中的时间顺序进行不同的空间化处理42;有的还采用了跨学科的方法,借鉴计算机语言,对影视创意短片中的叙事进程进行探讨43。
中外学界对叙事进程的研究拓展和深化了对虚构叙事的探讨,使我们更好地看到文本的运作方式,更好地理解作者、叙述者、人物和读者之间的关系。然而,迄今为止,所有这些研究均围绕情节发展展开,没有关注情节背后的隐性进程,更未关注隐性进程和情节发展如何以各种方式,在并列前行中展开互动。正如本书下篇将会揭示的,如果情节发展背后存在隐性进程,而我们仅仅看到前者,忽略后者和两者之间的交互作用,就难免会片面理解甚或严重误解作者的修辞目的、作品的主题意义、人物形象以及审美价值。
迄今为止,国内尚无研究隐性进程(无论是理论探讨还是实际分析)的专著,更无探讨隐性进程和情节发展如何并列运行和交互作用的专著——这在国际上也属于空白,本书将在这方面抛砖引玉,迈出第一步。
本书上篇将对“隐性进程”和“情节发展”构成的“双重叙事进程”展开全面系统的理论探讨和模式建构。作为铺垫,第一章将阐明“隐性进程”如何不同于批评界所关注的各种深层意义,包括“第二故事”“隐性情节”“隐匿情节”“隐匿叙事”“深层意义”等,并说明“双重进程”如何不同于“双重话语”和“文本的模棱两可”,指出“隐性进程”是与情节发展并列前行的另一条表意轨道,长期以来一直被批评界所忽略。本章还将阐明隐性进程的反讽如何不同于批评界所关注的各种类型的反讽:前者是贯穿文本始终的一股反讽性暗流,局部文字往往不带反讽意味,只有在与隐性进程其他部分的文字相关联时才产生反讽含义。当情节发展本身带有反讽性时,隐性进程的反讽构成更深层次的反讽;而当情节发展不具反讽性时,隐性进程的反讽则会与之形成一种张力。
第二章旨在回答以下问题:情节发展与隐性进程之间存在哪些不同种类的互动关系? 两者在并列前行的过程中,如何以各种方式互为对照、互为排斥、互为补充,在矛盾张力中表达出经典作品丰富深刻的主题意义,塑造出复杂多面的人物形象,产生新颖卓越的艺术价值。此外,两者会以哪些不同方式影响读者的阐释,并改变作者、叙述者、人物和读者之间的互动?
第三章全面系统地分析究竟有哪些原因造成经典作品的双重叙事进程长期以来被中外批评界所忽略,并指出如何才能有效挖掘情节背后的隐性进程,看到这股叙事暗流与情节发展的互动。
第四章指出由于隐性进程和情节发展构成不同的表意轨道,文字在其中可能会同时表达出不同的字面意义和隐含及象征意义。笔者指出,我们应将这种意义称为“叙事进程中的意义”,而不是通常理解的上下文中的意义。同样文字的不同“叙事进程中的意义”相互冲突、相互制衡又相互补充,产生文学作品特有的矛盾张力和语义密度,表达出丰富复杂的主题意义。44 现有的文体学模式都是建立在单一表意轨道之上的,只能说明文字在情节发展中产生的一种主题意义,无法涵盖文字在并列运行的双重甚或三重叙事进程中同时产生的不同意义,因此需要加以拓展和重构。
第五章探讨双重叙事进程如何对叙事学的各种模式构成重大挑战。若要应对这种挑战,就需要拓展和重构相关理论概念和研究模式。本章将提出和阐明“双重故事结构模式”“双重人物形象模式”“双重不可靠叙述模式”“双重叙事距离模式”“双重叙述视角模式”“双重叙述技巧模式”“双重故事与话语关系模式”和“双重读者认知模式”等新的研究模式。45
第六章对修辞性叙事理论进行拓展性探讨,揭示出美国当代修辞叙事理论在历史化潜能方面如何超越了芝加哥学派第一代学者所创建的文本诗学理论46,而且指出,当代修辞叙事理论即便发挥其潜能,也只能用于阐释情节发展。若要解释双重叙事进程,就必须对其加以拓展和重构。修辞性叙事理论有两个核心概念——“隐含作者”和“作者的读者”,并被叙事研究者广泛采用。双重叙事进程理论则要求将其拓展为“双重隐含作者”和“双重作者的读者”。此外,该章也指出了美国当代修辞性叙事理论对文体分析的排斥有失偏颇,需要将结构分析与文体分析相结合,才能对作品的形式层面进行较为全面的分析。对于双重叙事进程的解读尤其如此。
上篇最后一章聚焦于双重进程与翻译的关系。对隐性进程至关重要的文字,往往对情节发展无关紧要,甚或显得离题,因此仅关注情节发展的译者常常加以省略,或者有意无意地进行改动。从情节发展来看相当到位的翻译,从隐性进程角度来观察,则可能存在较大问题。而局部处理的不妥,甚至会导致整个隐性进程不复存在。本章通过实例,说明双重叙事进程对文学翻译提出的新的严峻挑战,并从译者、翻译研究以及翻译教学等方面就如何应对这一挑战提出建议。47
本书下篇对经典短篇小说展开具体分析。因为作品短小精悍,下篇各章都能从头到尾详细剖析文本,读者也容易判断分析是否具有独创性,是否合乎情理。这有利于检验本书上篇首创的理论体系的应用价值。如前所述,本书研究过程中提出的理论已被中西学者运用于长篇小说、戏剧、电影甚至连环漫画的探讨(见第二和第三章)。这不仅说明其在不同体裁、不同媒介中具有普适性,而且也说明分析对象篇幅的长短并不重要。考虑到这一点,也考虑到短篇小说一直以来不受重视,因此本书以“短篇小说双重叙事运动研究”为题在国家社科基金中立项,是结项“优秀”成果。这也是本书下篇聚焦于短篇小说的一个重要原因(详见本书结语里的进一步说明)。
下篇的实际分析不仅受上篇理论探讨的指导,而且助力上篇的理论建构——既为其提供实例支撑,又在分析过程中不断发现和纠正相关理论的局限性。上下篇联手,通过批评实践来开拓、扩展、修正和充实新的理论框架。需要说明的是,从宏观角度考察,我们总是看到处于明处的情节发展和处于暗处的隐性进程这“一明一暗”的双重叙事进程。然而,在有的作品中,情节发展或者隐性进程本身就有两个分支,每一个分支都自成一体,沿着自身的主题轨道前行,都可以视为一种独立运行的叙事进程,这样就形成了“两明一暗”或者“两暗一明”的三重叙事进程。
下篇所探讨的作品均为经典名篇,出版历史至少都有近百年,曾引起历代批评家的共同关注,但相关阅读阐释均囿于情节发展。下篇各章将深入细致地追踪这些作品中的双重或三重叙事进程如何并列前行和交互作用,产生中外批评界以往未发现的矛盾张力,表达出更为丰富复杂的主题意义,塑造出更加丰满多面的人物形象,创造出令人耳目一新的美学价值。就作者和读者的关系而言,注意探究隐含作者如何沿着两个甚或三个并列运行的主题轨道对“作者的读者”加以劝服和引导,邀请读者对这明暗相映、分别自成一体又不断互动的两种或三种叙事进程做出复杂反应。值得注意的是,与通常的认知研究不同,本书不是描述实际读者的反应,而是描述隐含作者如何邀请读者同时沿着两条或三条不同主题发展轨道做出反应。在以往的批评阐释中,读者仅仅沿着情节发展的轨道向前走;而本书探讨的实际上是隐含作者希望读者在发现隐形进程以及其与情节发展的互动时,所做出的更为复杂的反应。
下篇中的八章可分为两个部分,前面四章(第八至十一章)构成第一个部分,探讨捷克和美国作家的作品。前两个作品都仅仅含有双重叙事进程,其情节发展均涉及父子关系,或者是父亲逼迫儿子自杀,或者是儿子被迫杀死父亲。在后面两个作品中,则都出现了三重叙事进程,但走向相异:三种叙事进程或者朝着不同方向或者朝着一个(大)方向运行。
第八章探讨弗兰兹·卡夫卡(Franz Kafka)的《判决》 (“Das Urteil” ) 。这一世界名篇是最令人困惑难解的作品之一,一个世纪以来吸引了大量注意力,引发了激烈的批评争议。受长期批评传统的影响,中外学界仅仅关注了《判决》的情节冲突。倘若我们打破传统的束缚,把视野拓展到情节背后的隐性进程,就可看到情节冲突(父子冲突)背后隐藏的另一种性质不同的冲突(个人与社会的冲突)。作品的意义在于这两种冲突的相互矛盾、相互制约和相互补充。如果能看到这一点,就能更好地理解《判决》在卡夫卡创作中的重要突破,就能更好地把握为何《判决》是理解西方现代派文学的一把关键钥匙。48
第九章考察安布罗斯·比尔斯(Ambrose Bierce )的《空中骑士》 (“A Horseman in the Sky” ),揭示出其走向相异的两种叙事进程:情节发展围绕战争的残酷无情、儿子被迫弑父的悲剧展开,而隐性进程则围绕履职尽责的重要性展开。49 我们若从头到尾追踪这并列前行的双重叙事运动,通过文字同时产生的两种主题意义,看到两种叙事动力既互相冲突又互为补充的复杂关系,就能看到作者意在塑造的同一人物的两种不同形象,邀请读者同时做出互为对照的情感反应。这样就能更为准确地把握作品的修辞目的,更加全面地理解作品的内涵。本章将这一作品与比尔斯笔下的另外两篇作品加以比较,以此突显双重表意轨道和单一表意轨道的对照,揭示出比尔斯在不同作品中对军人履职所持的大相径庭的立场。
第十章分析凯特·肖邦(Kate Chopin)的《一双丝袜》 (“A Pair of Silk Stockings” ),揭示出文中朝着不同主题方向并列前行的三种叙事进程,其中两种沿着女性主义和消费主义的轨道迈进,联手构成情节发展的主流,但在其背后还存在以自然主义为主导的隐性进程。本章说明这股一直被忽略的叙事暗流如何与以女性主义和消费主义为主导的情节发展交互作用,在冲突制约、矛盾张力中塑造复杂多维的人物形象,表达丰富多层的主题意义。50
第十一章探讨埃德加·爱伦·坡(Edgar Allan Poe)的名篇《泄密的心》(“The Tell-Tale Heart” ),指出其也含有三重叙事进程。但与《一双丝袜》的叙事走向相对照,这一作品的三种叙事进程都朝着一个大的主题方向迈进。其中一种是情节发展,以往的批评家从各种角度对其进行了阐释。另外两种都是叙事暗流,构成并列前行的“隐性进程之一”和“隐性进程之二”。这两股暗流各以其特定方式独立运行;其一在文本内部通过前后文字的交互作用产生贯穿全文的戏剧性反讽,另一股暗流也产生贯穿全文的戏剧性反讽,却有赖于文本与历史语境的交互作用。51 笔者曾在《叙事、文体与潜文本》一书中分析过这一作品,52但研究目的和研究角度都有所不同。笔者当时对“隐性进程”还缺乏认识,旨在挖掘情节发展的深层意义,因此把情节发展和“隐性进程之一”揉为了一体,留下遗憾,本章将对之加以弥补,尤为关注同样的文字如何分别在不同的叙事进程中起不同的作用。
第十二至十五章构成下篇第二部分,聚焦于凯瑟琳·曼斯菲尔德(Katherine Mansfield)的四篇作品。这位出生于新西兰的英国女作家在国内外都得到了大量关注。她是世界公认的短篇小说大师,近年来在西方还引起了“曼斯菲尔德研究爆炸”53,这与她对叙事结构的精妙构思和对文体手法的独特善用不无关联。中外学者一直赞赏她观察敏锐、描写细致、文体精美和技巧的现代化。但迄今为止,学界仅仅关注其作品中的情节发展;而笔者发现,在曼斯菲尔德的不少作品中,存在双重叙事进程。如果我们能发掘出情节发展背后的隐性进程,就会看到曼斯菲尔德在作品中建构的另一个意义世界,得以从新的角度观察其作品的修辞目的、主题意义、人物形象和审美价值,对作品达到更加全面、更加准确的把握。不少当代批评家致力于进一步确立曼斯菲尔德在现代主义经典作家中的地位,而倘若能揭示其作品中存在的双重叙事进程,就能更好地看到曼斯菲尔德现代主义的创作手法。
下篇第一部分探讨四位不同作家的作品,与此相对照,第二部分聚焦于一位作家笔下的四篇作品,目的在于揭示同一位作家如何以不同方法、从不同角度建构双重叙事进程。在这四则短篇中,前两篇的情节发展均聚焦于一对恋人,后两篇则分别聚焦于一位男主人公和一位女主人公。这两组作品不仅在双重叙事进程的构建方法上大相径庭,而且第一与第二、第三与第四则作品之间也相去甚远。这四则短篇构建隐性进程的手法都十分微妙,但迥然不同,各有各的精彩。通过这四篇作品,我们可以看到在同一位作者笔下,双重叙事进程建构方法的丰富性和复杂性。
第十二章剖析曼斯菲尔德的《心理》 (“Psychology” ),批评界对这一作品的看法相当一致,认为男女主人公相互激情暗恋却竭力保持柏拉图式的纯洁友谊,视角在两人之间来回变换,这确实是情节发展的走向。然而,在情节背后,实际上存在一个隐性进程,暗暗描绘出截然不同的情形:女主人公单相思,把自己的激情暗恋投射到并未动情的男主人公身上,这一叙事暗流持续采用了女主人公的视角。隐性进程从情节发展里得到多层次的反衬,在对照中微妙而戏剧性地揭示出女主人公复杂的心理活动,并不断为其结局性的转轨做出铺垫。隐性进程与情节发展构成一实一虚、一真一假、暗明相映的双重叙事运动。两者相互补充又相互颠覆,塑造出双重人物形象,表达出丰富的主题意义,生产出卓越的艺术价值。54
第十三章探讨曼斯菲尔德的《莳萝泡菜》 (“A Dill Pickle” ) 。这篇作品描述一对恋人分手多年之后的意外重逢。中外学界都看到作品充满反讽意味,认为反讽的矛头对准了自我中心、自私自利的男主人公。与此同时,作者从女性主义立场出发,对受到男主人公话语压制的女主人公给予同情。这的确是情节发展的走向。然而,在情节背后,存在并列前行的隐性进程,通过女主人公的视角,暗暗表达她本身的自我中心和自私自利,男主人公的某些话语对其起到反衬作用,作品由单轨反讽变成双轨反讽。看到这明暗相映的双重叙事进程之后,人物形象会由扁平变得圆形多面,作品会由简单明了变得富有张力,反讽的对象也会从一个人物的弱点拓展到男女主人公共有的弱点,乃至社会上的人性弱点。55
第十四章考察的是曼斯菲尔德的《苍蝇》(“The Fly”),其情节发展富含象征意义,围绕战争、死亡、悲伤、施害/受害、无助等主题展开;在情节发展背后,存在一个与之并行的隐性进程,聚焦于对男主人公虚荣自傲的反讽。随着隐性进程的发展,男主人公的老朋友、办公室、妇女、随从、儿子和苍蝇都成了映衬其虚荣自傲的手段,构成一股贯穿全文的反讽性暗流。这两种叙事进程在作品中明暗相映,联手表达出丰富的主题意义,塑造出复杂多面的人物形象。56 长期以来,批评家倾向于把文本成分往情节发展这一条轨道上硬拉,造成各种阐释偏误,也形成了十分激烈的批评争论。像其他各章一样,本章通过挖掘隐性进程,不仅可以纠正相关误解,而且也能帮助揭示以往学术争议的根源所在。
最后一章转向我国读者熟悉的《巴克妈妈的一生》 (“Life of Ma Parker” ) 。其情节发展塑造了一个历经苦难煎熬、催人泪下的女佣大妈形象。学界主要关注这一情节发展,但实际上背后还存在一个隐性进程,将女佣大妈和文人先生的社会性别暗暗加以转换,集中刻画了女主人公令人钦佩的“男性化”的形象。这两种表意轨道的共存,不仅增加了人物塑造的维度,产生矛盾张力,表达出更加深刻的主题内涵,邀请读者做出更为复杂的反应,而且也使这一作品在很大程度上有别于契诃夫(Anton Chekhov)的名篇《苦恼》 (“Тоска” ) 。若能看到双重叙事进程,就能看到曼斯菲尔德和契诃夫在性别立场上的本质差异,也能更好地把握作品与性别政治的关联。57
这八篇经典作品分别属于家庭问题小说58、战争小说、哥特小说、心理小说等不同类型,涉及浪漫主义、现实主义、现代主义等不同流派,其中最晚发表的距今也有近百年。长期以来,批评界对这些名家名作进行了各种阐释,但均聚焦于情节发展,忽略了情节背后的隐性进程,更未关注这两种叙事动力之间的交互作用。本书致力于这方面的开拓性研究,归纳而言,这种探讨具有以下几种重要作用:
一、可以更好地说明作品意义的丰富深刻,并看到人物形象的圆形多面。作品中有不少成分在情节发展和隐性进程中同时起作用,表达出明暗相映的深刻内涵。值得注意的是,在有的作品中,情节发展和隐性进程都可含有两个分支,使相关文本成分的主题作用更为多样化。同样的文本成分服务于每一种叙事进程各自的主题目的,在充满矛盾张力的叙事发展中,塑造出不同的人物形象。通过对双重甚或三重叙事进程的探讨,我们可以看到,在不少作品中,文字不是简单地在一个作品的上下文中表达一种意义,而是在并列前行的两三个叙事进程中同时表达出各不相同的复杂丰富的意义,并联手塑造出多维丰满的人物形象。59
二、可以看清不少文本成分的主题相关性。对于隐性进程至关重要的文本成分,从情节发展的角度观察往往无足轻重,甚或显得琐碎离题。在洞察到隐性进程之前,难以看到这些文本成分的主题相关性,往往会加以忽略,甚至排斥:认为其造成结构上的松散。而当我们逐渐观察到隐性进程时,就会越来越清楚地看到这些文本成分对表达主题意义和塑造人物形象所起的不可或缺的关键作用。
三、可以更好地说明文学作品的审美价值。作者往往通过十分微妙的文体、叙事与修辞技巧来创作出情节背后的隐性进程。当隐性进程以及它与情节发展的互动逐步显现时,我们就会越来越欣赏作者独特微妙的艺术手法。而如果仅仅看到情节发展,看不到隐性进程和两种叙事进程的交互作用,就可能会在很大程度上低估或误解作品的审美价值,这一点在卡夫卡的《判决》和曼斯菲尔德的《心理》中表现得尤为突出。
四、可以更好地说明读者阐释的多面性和复杂性。当我们逐渐看到情节背后的隐性进程时,就会逐渐观察到另一种主题意义、不同的人物形象和相异的审美效果,以及这些因素与情节发展的交互作用,从而需要不断调整和修正自己对作品的反应。这是以往的读者阐释/认知研究未能关注的一个重要方面。
五、本书将注意力从情节的深层意义拓展到了与情节并列前行的另一种叙事进程,关注这两种叙事进程之间的交互作用和作者邀请读者做出的复杂反应,因此可以看到以往聚焦于情节发展的各种相关理论的局限性,得以对这些理论进行修正、拓展和重构。
六、对双重叙事进程的研究还能为叙事作品的翻译和翻译研究做出贡献。隐性进程在情节背后的存在对翻译提出了新的挑战,也给翻译理论、翻译批评和翻译教学增加了一个新的维度。
长期以来,批评传统的束缚影响了我们对不少文学作品的复杂性和深刻性的认识,视野的局限也造成了一些不必要的批评争议。如果能把眼界拓展到情节发展背后的隐性进程,关注两者之间的复杂互动关系,就能开辟对不少作品加以进一步阐释的新的空间,得以看到其更加复杂深刻和更为广阔的意义世界。相信越来越多的研究外国文学和中国文学的学者会关注不少作品中存在的双重(甚或三重)叙事进程,从而对相关作品的主题意义、人物形象和审美价值达到更加全面和更为深刻的理解,并更好地把握作者、叙述者和读者之间的交流互动。此外,以往的文学理论往往需要借助其他领域(如哲学、语言学、社会文化理论、认知科学等等)的新思潮和新方法来加以创新。而若能打破文学批评传统自身的束缚,把视域从情节发展扩展到双重叙事进程,我们就可以在无须借助外部力量的情况下,发现理论创新的机遇,建立新视野,开辟新范畴,提出新框架,指出新的研究方向,从而在理论和实践两方面对文学研究做出新的贡献。
1 申丹:《西方文论关键词:隐性进程》,《外国文学》2019年第1期,第81-96页。
2 详见亚马逊(www. amazon. com)和Routedge出版社官网上对Dan Shen(申丹), Style and Rhetoric of Short Narrative Fiction: Covert Progressions Behind Overt Plots一书的“Editorial Reviews”或“媒体推荐”。
3 John Pier, “At the Crossroads of Narratology and Stylistics: A Contribution to the Study of Fictional Narrative,” Poetics Today 36. 1-2 (2015), pp. 122-123.
4 H. Porter Abbott, The Cambridge Introduction to Narrative, 2nd edition (Cambridge: Cambridge UP, 2008).
5 H. Porter Abbott, “Thoughts on ‘Dual Narrative Dynamics,’” Style 55. 1 (2021), p. 64.
6 2017年在捷克布拉格召开。在申丹一小时的主旨报告之后,进行了20分钟的热烈讨论。
7 https://wp. unil. ch/narratologie/2019/12/progression-cachee-covert-progression/.
8 Dan Shen, “‘Covert Progression’ and Dual Narrative Dynamics,” Style 55. 1 (2021), pp. 1-28.
9 还邀请了两位中国学者参加讨论。因为《文体》这一期的全部篇幅都用于探讨申丹首创的理论,因此封面上仅仅登载申丹的目标论文的标题。
10 Dan Shen,“Debating and Extending ‘Covert Progression’ and Dual Dynamics: Rejoinders to Scholars,”Style 55. 1 (2021), pp. 117-156. 从2008年至2021年,《文体》总共推出七个这样的主题特刊,前面六篇目标论文的作者均为美国或者英国的权威。 2021年春季刊首次邀请英美之外的学者——中国学者撰写目标论文,这是因为所探讨的理论正是这位中国学者首创的。
11 H. Porter Abbott, “Thoughts on ‘Dual Narrative Dynamics,’” Style 55. 1 (2021), pp. 63-68; Jakob Lothe, “Dan Shen’s Theory of Dual Narrative Dynamics Linked to Ian McEwan’s Atonement,” Style 55. 1 (2021), pp. 100-105; Susan S. Lanser, “Reading Dual Progression: A View from The Hilltop,” Style 55. 1 (2021), pp. 94-99.
12 Kelly A. Marsh, “Dual Narrative Dynamics and the Critique of Privilege,” Style 55. 1 (2021), pp. 42-47.
13 Daniel Candel, “Covert Progression in Comics: A Reading of Frank Miller’s 300,” Poetics Today 41. 4 (2020), pp. 705-729.
14 Dan Shen, “Covert Progression behind Plot Development: Katherine Mansfield’s ‘The Fly,’” Poetics Today 34. 1-2 (2013), pp. 147-175.
15 Dan Shen, Style and Rhetoric of Short Narrative Fiction: Covert Progressions Behind Overt Plots (London and New York: Routledge, 2013年11月精装版和电子版,版权页上是2014,2016年平装版)。
16 Dan Shen, “Dual Textual Dynamics and Dual Readerly Dynamics,’” Style 49. 4 (2015), pp. 411-438.
17 Dan Shen, “Joint Functioning of Two Parallel Trajectories of Signification,’” Style 51. 2 (2017), pp. 125-145.
18 Dan Shen, “Dual Narrative Progression as Dual Authorial Communication: Extending the Rhetorical Model,” Style 52. 1-2 (2018), pp. 61-66.
19 Dan Shen, “Dual Narrative Movement and Dual Ethics,” Symplokē: A Journal for the Intermingling of Literary, Cultural and Theoretical Scholarship 25. 1-2 (2018), pp. 511-515.
20 Dan Shen “Fictionality as a Rhetorical Resource for Dual Narrative Progression,” Style 53. 4 (2019), pp. 495-502.
21 就前人对情节发展的阐释而言,也从排斥否定转向兼容吸纳,除非确属牵强附会,难以自圆其说。诚然,后面这种情况并不少见:如果作品中存在双重叙事进程,而批评家仅仅看情节发展,往往难免把各种文本成分往一条主题轨道上生拉硬拽;而随着隐性进程逐渐被揭示出来,这些误读也会越来越容易辨认。
22 关于“隐含作者”与“真实作者”的区分,参见Dan Shen, “What Is the Implied Author?” Style 45. 1 (2011), pp. 80-98; Dan Shen, “Implied Author, Authorial Audience, and Context: Form and History in Neo-Aristotelian Rhetorical Theory,” Narrative 21. 2 (2013), pp. 140-158。
23 Peter Brooks, Reading for the Plot: Design and Intention in Narrative (New York: Knopf, 1984). 从这部专著开始,不少学者从情节的角度切入对叙事进程的探讨。
24 James Phelan, Reading People, Reading Plots: Character, Progression, and the Interpretation of Narrative (Chicago: U of Chicago P, 1989).
25 James Phelan, Narrative as Rhetoric (Columbus: Ohio State UP, 1996); Phelan, Living to Tell about It (Ithaca: Cornell UP, 2005); Phelan, Experiencing Fiction (Columbus: Ohio State UP, 2007); Phelan, Somebody Telling Somebody Else (Columbus: Ohio State UP, 2017). Phelan 2013 年还出版了 Reading the American Novel, 1920-2010 (Malden: Wiley-Blackwell),但在叙事进程研究方面,影响不是很大。
26 Meir Sternberg, “Telling in Time(I): Chronology and Narrative Theory” Poetics Today 11. 4 (1990), pp. 901-948; Sternberg, “Telling in Time (II): Chronology, Teleology, Narrativity,” Poetics Today 13. 3 (1992), pp. 463-541; Sternberg, “Telling in Time(III): Chronology, Estrangement, and Stories of Literary History,” Poetics Today 27. 1 (2006), pp. 125-135.
27 Brian Richardson, ed. Narrative Dynamics (Columbus: Ohio State UP, 2002).
28 Hilary P. Dannenberg, Coincidence and Counterfactuality: Plotting Time and Space in Narrative Fiction (Lincoln: U of Nebraska P, 2008).
29 Michael Toolan, Narrative Progression in the Short Story (Philadelphia: John Benjamins, 2009).
30 Mark Currie, Unexpected: Narrative Temporality and the Philosophy of Surprise (Edinburgh: Edinburgh UP, 2015).
31 Raphaël Baroni, La tension narrative (Paris: Seuil, 2007); Abdelkrim M’hammed Oubella, Progression narrative et thématique dans les romans de T. Ben Jelloun (Éditions universitaires européennes, 2013).
32 Raphaël Baroni and Francoise Revaz, eds. Narrative Sequence in Contemporary Narratology, (Columbus:Ohio State UP, 2016).
33 Katherine Saunders Nash, “Narrative Progression and Receptivity: John Cowper Powys’s A Glastonbury Romance,” Narrative 15. 1 (2007), pp. 4-23; Beatrice Sandberg, “Starting in the Middle? Complications of Narrative Beginnings and Progression in Kafka,” in Franz Kafka: Narration, Rhetoric, and Reading, ed. Jakob Lothe, Beatrice Sandberg, and Ronald Speirs (Columbus: Ohio State UP, 2011), pp. 123-148; Brian Richardson, “Silence, Progression, and Narrative Collapse in Conrad,” Conradian 46. 1-2 (2014), pp. 109-121.
34 Michael Rothberg, “Progress, Progression, Procession: William Kentridge and the Narratology of Transitional Justice,” Narrative 20. 1 (2012 ), pp. 1-24; Torsa Ghosal, “Books with Bodies: Narrative Progression in Chris Ware’s Building Stories,” Storyworlds 7. 1 (2015), pp. 75-99; Jeff Rush, “Doubled Ethics and Narrative Progression in The Wire,” in Ethics in Screenwriting, ed. Steven Maras (London: Palgrave Macmillan, 2016), pp. 179-196; Andrea Pérez Mukdsi, “‘I know I will hear what I heard before’: The Role of Music in Narrative Progression,” Rupkatha Journal on Interdisciplinary Studies in Humanities, 10. 2 (2018), pp. 187-192.
35 例如林玉珍:《从〈孩子的游戏〉到〈多维的世界〉:叙事进程中的无痛伦理》,《外国语文》2015年第3期,第46-50页。
36 例如刘红江、李丹莉:《基于语料库的〈莳萝泡菜〉叙事进程分析》,《沈阳航空航天大学学报》2012年第6期,第28-31页。
37 有相当比例的论文关注文本与读者的互动,有的在标题中予以了强调,例如沈群:《文本与读者的互动——〈弗兰妮〉叙事进程研究》,《牡丹江大学学报》2012年第1期,第27-29,32页。
38 例如杨晓霖:《略论〈雪中猎人〉的极简主义风格》,《外国文学》2012年第2期,第22-28页。
39 例如郝志琴:《从疏远到亲近的阅读体验——〈热铁皮屋顶上的猫〉中布里克疏离境遇的叙事修辞》,《文艺研究》2014年第9期,第69-77页。
40 例如谭君强:《论抒情诗的叙事动力结构——以中国古典抒情诗为例》,《文艺理论研究》2015年第6期,第22-28页。
41 例如黄一畅:《宏观时空体中的微观叙事进程——论〈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叙事时间特色》,《四川教育学院学报》2010年第1期,第91-93页。
42 例如龙迪勇:《时间与媒介——文学叙事与图像叙事差异论析》,《美术》2019年第11期,第17-22页。
43 例如肖平、王笛:《影视创意短片叙事进程分析》,《现代传媒(中国传媒大学学报)》2011年第8期,第79-81页。
44 参见Dan Shen, “Joint Functioning of Two Parallel Trajectories of Signification,’” Style 51. 2 (2017), pp. 125-145;申丹:《文字的不同“叙事运动中的意义”》,《外语教学与研究》2015年第5期,第721-731页。
45 参见Dan Shen, “Dual Textual Dynamics and Dual Readerly Dynamics,’” Style 49. 4 (2015), pp. 411-438;也请参见 Dan Shen, “Dual Narrative Progression as Dual Authorial Communication: Extending the Rhetorical Model,” Style 52. 1-2 (2018), pp. 61-66; Dan Shen, “Dual Narrative Movement and Dual Ethics,”Symplokē 25. 1-2 (2018), pp. 511-515。
46 参见 Dan Shen, “Implied Author, Authorial Audience, and Context: Form and History in Neo-Aristotelian Rhetorical Theory,” Narrative 21. 2 (2013), pp. 140-158。
47 参见申丹:《叙事“隐性进程”对翻译提出了何种挑战? 如何应对这种挑战?》,《外语研究》2015年第1期,第57-63页;Dan Shen and Kairui Fang, “Stylistics” (其中有“Stylistics and covert progression”一节), The Routledge Handbook of Literary Translation, ed. Kelly Washbourne and Ben Van Wyke (London & New York:Routledge, 2019), pp. 325-337。
48 参见申丹:《情节冲突背后隐藏的冲突:卡夫卡〈判决〉中的双重叙事运动》,《外国文学评论》2016年第1 期,第 97-122 页; Dan Shen, “Covert Progression, Language and Context,” in Language, Text and Context Revisited, ed. Ruth Page, Beatrix Busse and Nina Nørgaard (London: Routledge, 2019), pp. 17-28(这篇论文主要分析了卡夫卡的《判决》,其独创性得到英国和德国主编的高度赞赏,被置于该文集正文部分的第一篇)。
49 参见Dan Shen, “Joint Functioning of Two Parallel Trajectories of Signification: Ambrose Bierce’s‘A Horseman in the Sky,’” Style 51. 2 (2017), pp. 125-145;申丹:《反战主题背后的履职重要性——比尔斯〈空中骑士〉的双重叙事运动》,《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5年第3期,第165-173页。
50 参见申丹:《女性主义和消费主义背后的自然主义:肖邦〈一双丝袜〉中的隐性叙事进程》,《外国文学评论》2015年第1期,第71-86页;Dan Shen, “Naturalistic Covert Progression Behind Complicated Plot: Kate Chopin’s ‘A Pair of Silk Stockings,’” JNT: Journal of Narraive Theory, forthcoming。
51 参见Shen, Style and Rhetoric of Short Narrative Fiction, pp. 29-49。
52 申丹:《坡〈泄密的心〉中的不可靠叙述、戏剧反讽与道德寓意》,《叙事、文体与潜文本》(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年)中的第九章(第134-162页);参见Dan Shen, “Edgar Allan Poe’s Aesthetic Theory, the Insanity Debate, and the Ethically Oriented Dynamics of ‘The Tell-Tale Heart,’” Nineteenth-Century Literature 63. 3 (2008), pp. 321-345。
53 Alice Kelly, “The Explosion of Mansfield Studies,” The Cambridge Quarterly 40. 4 (2011), pp. 388-396.
54 参见Dan Shen, “Dual Textual Dynamics and Dual Readerly Dynamics: Double Narrative Movements in Mansfield’s ‘Psychology,’” Style 49. 4 (2015), pp. 411-438;申丹:《双向暗恋背后的单向投射:曼斯菲尔德〈心理〉中的隐性叙事进程》,《外国文学》2015年第1期,第27-39页。
55 申丹:《明暗相映的双重叙事进程:曼斯菲尔德〈莳萝泡菜〉单轨反讽背后的双轨反讽》,《外国文学研究》2019年第1期。
56 参见Dan Shen, “Covert Progression Behind Plot Development: Katherine Mansfield’s ‘The Fly,’”Poetics Today 34. 1-2 (2013), pp. 147-175; 申丹:《叙事动力被忽略的另一面——以〈苍蝇〉中的隐性进程为例》,《外国文学评论》2012年第2期,第119-137页。
57 参见申丹:《苦难煎熬背后的男女角色转换:曼斯菲尔德〈巴克妈妈一生〉中的双重叙事运动》,《英美文学研究论丛》2016年第2期,第312-333页。
58 如果仅看聚焦于父子关系的情节发展,卡夫卡的《判决》属于家庭问题小说,但其隐性进程聚焦于个人与社会的关系,超出了家庭问题的范畴。也就是说,隐性进程在情节背后的运行,也有可能会对以往小说类型的划分构成挑战。
59 可以说,这种文本现象是虚构叙事作品特有的,而不存在于日常交流之中。它是作者利用作品的虚构性创作出来的(详见Dan Shen, “Fictionality as a Rhetorical Resource for Dual Narrative Progression,” Style 53. 4 (2019), pp. 495-5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