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究竟挑的什么好伴读啊,这伴读明明是我的,凭什么要给她啊!”
沈迹达满脸涨得通红,极度不情愿地叫嚷着。只见皇后原本舒缓的眉头渐渐紧蹙起来,沉声道:“区区一个伴读而已,铂然想要,你让给她不就是了。”
“不行!这是我的伴读,自我七岁起便一直侍奉在我左右,忠心耿耿。再说了,他的命可是我救的,凭什么说给她就给她!”沈迹达梗着脖子继续争辩,眼睛瞪得溜圆,“那时这奴隶在街边气息奄奄,形如枯槁,手中紧紧攥着一把破旧的弹弓,是我善心大发,一声令下让人把他带回去的!铂然这丫头哪里是想要这个伴读,她分明是瞧着我的奴隶模样俊俏,妄图把他拿去当未来夫君!”
皇后瞬间怒不可遏,柳眉倒竖,高声怒斥:“住嘴!说的都是什么混账话这是!”
沈迹达依旧撇着嘴,满脸的不情愿,活像一个没讨到糖吃的孩子。一旁的五皇子这时缓缓开了口:“母后,六弟也是一时情急说错了话。儿臣以为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这伴读本就是六弟府中的人,铂然妹妹纵使想要,也不能强人所难。更何况,他的奴契依旧稳稳地握在六弟手中。”
云商站在一旁,望着眼前这一幕,心中顿时替韩休璟感到无比心寒。明明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却生来便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被当做物品在这里争来抢去,毫无尊严可言。
她虽想帮着说情,但没这个胆儿,也不想多惹什么事。
“皇后娘娘,臣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一旁的韩霜阿姊耐着性子听了半天,嘴里一直小声碎碎念着,那声音就像一群恼人的蚊虫嗡嗡个不停,终于,她再也坐不住了,索性“噌”地一下子站了起来。云商本想伸手拉住她,可无奈手伸出去的速度还是慢了半拍,没拦得住。
“说——”皇后抬眸,一眼就认出了这姑娘,正是韩将军家中的独女。因韩将军老来得子,且唯此一女,故将她视作心肝宝贝一般,宠溺非常。韩将军也曾为小女的亲事往圣上与她这里跑了好几趟,那焦急的模样仿佛生怕自家女儿嫁不出去似的。今日寿宴,皇后本也是有意帮着说成一门亲事。
“皇后娘娘,我觉着这事儿啊,六皇子无错,就好像本来他自己有一块香喷喷、金灿灿的饼,别人想要,您便不由分说地夺走了他手中这块饼给别人,这怎么能合理啊!”韩霜阿姊一边说着,一边挥舞着手臂,那架势仿佛要为六皇子讨回公道。
云商心下想到,韩霜阿姊也是着急了,竟把人比作了一块饼,这比喻虽粗糙,倒也形象。她抬眸看了看韩休璟,只见他全程一言不发,神色镇静得犹如一尊雕像,那平静的面容仿佛这场因他而起的闹剧与他毫无干系似的。
皇后不曾想这武将家的姑娘竟如此没规矩,竟敢当着众人的面帮着他们来教训自己。自己好心赐一个赏赐反倒成了她的不是。想到这里,皇后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眼神中透着几分恼怒和威严。
“行了,你先坐下。”皇后心中也似飘摇不定,若是反悔,岂不是打脸方才许的承诺。
云商一瞧见肖霖表兄,眼中忽地闪过一抹亮光,瞬间有了主意。肖霖的父亲乃是尊贵的国公大人,就连当今皇后也算是肖霖阿兄的姑姑,凭此关系,他定能在皇后面前说上话。
趁着大家伙都各自忙着自己手头的事情,云商悄悄凑近韩霜阿姊,压低声音说道:“阿姊,我这肚子不知怎的,突然难受得紧,出去一会儿。”说罢,便如一只灵活的小鼠般偷偷溜了出去。这期间,众人皆未察觉,唯有韩休璟目光敏锐,注意到了她的离开。不一会儿,云商便回来了,与此同时,肖霖也跟在她身后一同进了屋。
“拜见皇姑姑。”肖霖进来后,先是毕恭毕敬地行了礼,而后小心翼翼地抬眼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场面。他的神色略显拘谨,似乎对这位皇姑姑也心怀几分畏惧。犹豫了片刻,才斟酌着说道:“皇侄在这里恭祝姑姑福寿天齐,岁岁欢愉。”
“浑小子,倒把你给忘了。”皇后听闻,嘴角微微上扬,眼中的笑意似乎多了一些。
“侄儿听闻姑姑这里遇到些麻烦事。侄儿斗胆以为,今日既是姑姑的寿辰,凡事自当以姑姑为主,切不能让此等琐碎小事扰了姑姑的雅兴。恕侄儿多嘴,铂然郡主不妨换一个赏赐,如此一来,既不会输了姑姑的兴致,也不会败坏了兄妹间的和气。”肖霖言辞恳切,目光中满是诚恳。
铂然心中纵然万般不甘,可当她瞧见母后那阴沉的脸色时,心里也明白,若是继续僵持下去,定然讨不到半分好处。于是,她紧抿着嘴唇,缓缓说道:“儿臣行事不妥。儿臣不要六哥的伴读了,儿臣能否向母后讨要一只圆形白玉簪,顺便恭祝母后如圆玉一般圆圆满满,事事顺心。”
皇后听了,脸上满是欣慰的神情,微微颔首道:“赏。”
云商暗自庆幸,这场闹剧总算落下了帷幕。
“迹达,迹辰,肖霖,你们几个也暂且留下来,赐座……今日我把朝中大臣家的千金小姐们都邀请来了,你们瞧瞧,可有钟意的。”皇后笑意盈盈地询问。
只见这几人皆沉默不语,无人应答。皇后轻启朱唇说道:“本宫听闻洛监御史府上有一女,精通琴棋书画,为人知书达理,性情温柔娴静,名唤云宫,可有此人?”
洛云宫此刻心中仿若灌了蜜一般,满心的欢喜抑制不住,忙袅袅婷婷地站起身来,那声音清脆悦耳又中气十足:“回皇后娘娘,臣女名云宫。”
“迹辰,本宫将云宫许配于你,你意下如何?”皇后目光殷切地问道。
沈迹辰眼中满是疑惑,他下意识地看向韩霜所在的方向,目光凝滞了片刻,方才回应:“云宫妹妹……温柔娴静,的确是极好的选择,然而……儿臣心中已有了更为心仪之人。”
皇后听到这话,不仅没有恼怒,反倒面露喜色。她原本以为沈迹辰一心扑在社稷之事上,不曾想他在私底下已然有了佳选,于是赶忙询问:“你快与本宫说说,究竟是哪家的姑娘?”
站在那里的云宫此时显得极为尴尬,她的脸蛋越来越红,仿若火烧一般,那眼神左顾右盼,似乎看往何处都觉得不太妥当。
“回母后,儿臣心中确有了她,她此刻也在这宴席之上,但儿臣尚且不知她的心意,实在不愿让她陷入难堪之境。倘若她对儿臣无意,儿臣也断不愿勉强于她。”说罢,沈迹辰含情脉脉地看向韩霜。一旁的云商起初还以为这目光是投向自己的,不禁有几分羞涩,可转念一想,自己身上着实没有什么出彩之处,再顺着他那深情的视线望去,这才明白,五皇子的心仪之人原来是她身旁的韩霜阿姊。
也是,就连她这个姑娘家都对韩霜阿姊喜爱有加。
“母后知晓了。”皇后微微颔首,目光中透着几分洞悉,想来心中也猜到了些许。且瞧他如今的风范,倒还真有几分像当年的圣上,那举手投足间的气度,竟有着惊人的相似。
“那,迹达,你可有喜欢的……”皇后的话音未落,眼神里充满了探询。
沈迹达倒是与他胞兄截然不同,做什么事情都是风风火火,一股不管不顾的冲劲儿,全然不给旁人准备的机会,仿佛事情一到他这儿,就变得急切而紧迫。
“母后!我喜欢洛家的!媆媆!”他激动地伸出手,直直地指着洛云商大声说道。
“媆媆?媆媆是何人?”皇后蛾眉轻蹙,一脸疑惑地发问。
沈迹辰急忙扯了扯他的袖子,眼神中满是警示,要他想清楚了再言语,谁知沈迹达只是不耐烦地推开了他的手,那模样就像任性的孩童。
洛云商整个人愣住了,那双眼珠子瞪得圆圆的,眼眶瞬间有些发红,眼底似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她从未见过如此阵仗,更未曾想过沈迹达会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当众指婚于她。一时间,她的脑子里如同走马灯一般预设了无数个可能,最终选择了那个让她自己最能信服的答案——沈迹达并不是真心喜欢她,只是见她不怎么说话,觉得好捉弄罢了。又或者,是瞧着她看起来最为柔弱好欺……还是说,他根本就不知晓什么才是真正的喜欢。
总之,她此刻只觉自己仿佛身处水深火热之中,是凶多吉少了。
可她着实不愿意跟这个不知尊重为何物的公子哥待在一块儿。
韩霜本在津津有味地往嘴里塞着豆糕,一时间竟忘记了嚼动,随后如梦初醒般扯了扯一旁呆住的云商,“云商妹妹,媆媆该不会说的就是你吧?”
“这……这泼天的灾祸,怎的就偏偏轮到了你?”
说罢,韩霜又开始悠然自得地嚼动起口中的食物。
云商浑身颤抖着,如风中残叶般颤颤巍巍地从座位上缓缓站起来,脚步虚浮,似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一步一步挪到皇后的正面处,而后双膝一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低眉顺眼,怯生生地只答道:“回皇后娘娘,臣女便是媆媆……洛家的……三女——洛云商。”
一旁忽然响起来一阵窸窸窣窣的闲言碎语。
别看这沈迹达平日里一副玩世不恭、不着边际的模样,然而那俊朗的面容,犹如刀削斧凿般棱角分明,剑眉星目,配上挺直的鼻梁和微微上扬的唇角,倒也算是英俊非凡。加之他又是含着金钥匙出生,尊贵非凡,便轻易得了好些闺阁女子的倾心与喜欢。
这些闲言碎语,如同密集的飞虫,嗡嗡地钻进云商的耳朵。无非是说她的长相远不如她那艳冠群芳的长姐洛云宫,数落她的一些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流言蜚语,嘲讽她没什么出众的才学,讥笑她愚笨木讷。
“抬起头来。”皇后那威严的声音响起。
云商娇躯一颤,不敢违抗这至高无上的旨意,她紧咬着嘴唇,满心恐惧地缓缓抬起来脑袋,那表情显得极为不自然,双颊惨白,眉头紧蹙,眼眶中蓄满了盈盈泪光,仿佛一只受惊的小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