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瞒天过海

苏婉云心里估摸距离云商离开已经过了一小段时间,忙差遣下人去寻三姑娘。就在这时,只听得下人大惊失色地高喊:“走水了!”

府上前来贺喜的宾客们顿时受到惊扰,他们如被惊动的鸟群,匆忙从座位上霍然站起。

这其中,有众多与洛明荣私交甚笃的朝中大臣。

苏婉云要的正是这般效果,她要让所有朝臣都清清楚楚地目睹这火势的凶猛,明明白白地瞧见这意外是如何发生的,好让他们都认定洛云商已经遇难。

只有如此,圣上才不会心生疑虑。

“快!赶紧找水来!媆媆还在里面!”苏婉云声嘶力竭地叫喊着,面容惨白,身子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尽显憔悴之态。

洛云宫赶忙伸手扶住她,劝慰道:“阿母别着急,说不定媆媆已经安然出来了。”

“说起来也真够奇怪的,好端端的怎就突然走水?而且还是在这般重要的场合,还让如此多的贵人都亲眼瞧见,简直丢尽了颜面!”洛云宫眉头紧皱,低声喃喃,“那个院子平日里罕有人至,方才也只有媆媆过去了,不是媆媆还能有谁!莫不是一时贪玩不小心引发了火灾。今天是云侬的大喜日子,媆媆真是太不懂事了!不过瞧这火势似乎是从外面燃起的,倘若真是媆媆贪玩所致,想必应该也无大碍。可媆媆向来不是这种粗心大意的性子,着实令人费解。”

苏婉云唯恐她瞧出什么破绽,神色慌张,急切地说道:“别磨蹭了,还不快去看看,要是你妹妹真出了什么事,那可如何是好!”

火场周围围聚了好些人,他们一个个神色紧张,交头接耳。

待火被扑灭的时候,这间屋子已然化作一片狼藉的废墟。下人们从里面抬出来一具尸体,那尸体的衣着还勉强能够分辨,与媆媆今日所穿的竟是一模一样,然而那面目却早已被烧得面目全非,模糊不清。

“媆媆……”苏婉云拼尽全力哽咽着扑上前去,她那悲恸欲绝的模样,仿佛迫不及待地要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坚信这就是洛云商。

“媆媆……我的女儿啊……原本好好的,怎就突然起火了……红事竟变成了白事……”

苏婉云眼角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簌簌而落,她跪坐在地上,望着那具面目模糊的尸体,声嘶力竭地哭喊着,身子不停地颤抖,好似风中残叶。

云宫担心她因过度伤心而伤了身子,也跟着跪坐下来,轻柔地拍着她的肩膀说道:“阿母,别太难过了,身体要紧,或许这样,媆媆在天之灵也就不会再害怕了。”

“阿母……”

“我最小的女儿,怎的……”苏婉云瞬间泪如雨下,哭得肝肠寸断,整个身子都在剧烈地颤抖着,仿若一棵在狂风中飘摇欲折的垂柳。

一旁的洛才铭,在听到这是洛云商的尸体时,眼泪似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双手紧紧地抓着她,不停地摇晃着,嘴里含糊不清地哭诉着:“呜呜呜……阿姊,你怎么了阿姊?呜呜……阿姊……媆媆阿姊……”

“阿母!媆媆姐姐这是怎么了?”孩子那稚嫩而又带着惶恐的声音响起,带着无尽的疑惑和惊惧。

好些大臣纷纷走上前来劝慰道:“还请夫人节哀。”说罢,皆是无奈地长叹一声,摇着头缓缓离去了。

这场戏要演,就得演得滴水不漏、逼真至极。只是不知这具身份不明的尸体,究竟还会不会被庄重地封入那肃穆的皇陵之中。

接下来的几日,吊唁之事繁忙有序,入殓之程庄重肃穆。每一个环节,都像是精心编排的剧目,不容有丝毫的差错。

踏入府来吊唁之人,犹如过江之鲫,络绎不绝。

韩休璟自那日从皇宫回来,便如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他和吴果多年精心筹谋的大计,绝不能因为此事而毁于一旦。可他又实在不想眼睁睁地看着云商为沈迹达陪葬。

他满心懊悔,若是当时果断出手阻止了那些穷凶极恶的敌兵杀沈迹达,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发展到如今这般地步。就算是让她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至少她还能活着,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就算死了都不得自由。

可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帮她?韩休璟也不知道答案。或许洛云商与旁人不同,对于他而言,她就像是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格外特别,令人难以忽视。

沈迹达最后的嘱咐是托付他照顾好洛云商,他从未想过要刻意去遵守与他的承诺,他只是发自内心地想要保护她,哪怕只有一次,两次,甚至是一直。

韩休璟早已暗中买通了负责办理此事的官吏,许以重金,让其为己办事。待到下葬之时,他安排的小厮定会想尽办法将洛云商悄悄送出来。皇陵中的棺材一旦封存,便再无人去考证,究竟有无人与先太子同葬,更是无人知晓。只等将她接出,他便会亲自送她前往安全之所。

韩休璟本以为一切皆在自己精密的计划之中,未曾想朝廷中热议纷纷的竟是先太子妃之死……

他是在事情发生后的第二天方才知晓此事。当听到这一消息时,他整个人呆立原地,久久失神,直到圣上那威严的声音传来:“先前所说的依旧不变。”意思很是明确,即便先太子妃遭遇火灾,面容已不堪辨认,他也要完成儿子生前的夙愿。

韩休璟始终不愿相信洛云商就这般香消玉殒,故而亲自登门洛家,以吊唁之名前去仔细察看。苏婉云知晓韩休璟曾与云商一同在学堂念书,心中并未起疑,也就没有多想。

当他缓缓走出洛府时,才后知后觉,那日的云商竟似在与他诀别。

洛云商啊,难道仅仅是因为厌恶那如同牢笼一般的生活,便毅然决然地选择以如此决绝的方式结束自己的一生么……

他勉强笑了笑,可那笑容却比哭还难看,顿时觉得心中一阵难以言喻的苦涩,仿佛有一团乱麻交织着,喉咙像被一块沉重的巨石压着,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他呆呆地伫立在原地,眼神空洞茫然,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该想些什么,只是机械般地看了看自己那略微褶皱的衣角,又抬头看了看天空那炽热得让人睁不开眼的烈阳。

“放火的时候,你该有多害怕。那熊熊烈焰,那滚滚浓烟,是否让你的心都颤抖不停?”

“离开的时候,她该有多疼啊。那钻心的痛楚,那无尽的绝望,是否将她的灵魂都撕扯破碎?”

可为何就不信我?

韩休璟夜里总觉得冷,那寒冷仿佛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怎么也驱赶不走。他在床上辗转反侧,被子被揉得不成样子,额头上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几日后,先太子下葬,皇陵被牢牢封住,众人皆被蒙在鼓里,丝毫不知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替换走了这具女尸。

一只破旧的竹筏载着这具女尸,在西河悠悠飘荡。水波轻拍着竹筏,发出一声声低低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