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见使臣的前一夜,一群娇俏的舞姬被小心翼翼地送到了城南王宫,被安置在一个清幽的殿里安寝。
她们交头接耳,谈论起城南王。
“诶诶!这城南王如今有多少妃子,你们可知道?”一个圆脸舞姬睁着好奇的大眼睛问道。
“三个吧?我听说是。”另一个瘦瘦的舞姬不太确定地回应。
“不是,四个吧,我听说的。”旁边一个稍显丰满的舞姬立刻反驳。
“这城南王长得是真英俊啊!能见一眼也不枉此行。”一位瓜子脸的舞姬一脸花痴地感叹,眼神中满是憧憬。
“诶诶,你们可知道,明天在场的还有这次圣上那边派来的韩将军?”一个声音压低的舞姬神秘兮兮地说。
听见“韩将军”三个字,本已困倦不堪,正要入眠的云商心中猛地空了一拍,像是被重锤狠狠敲击了一下,忽地清醒了过来,她迅速坐起身,耳朵竖得直直的,仔细地听她们说话。
“噢!我知道,听说了,就是那个骁勇善战的少年将军吧!还未婚配。此前从西关回来的,这事儿啊,都传开了!很多话本子上还写郡主追爱的故事呢!”
“既是郡主喜欢的,那我们是抢不来!”
方葵见洛云商猛地坐了起来,不禁关切地问道:“媆媆,你怎么不睡觉,可是担心明天出什么差错?”
云商摇了摇头,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我已经练得很熟了,不会出差错的。”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哪是担心舞蹈出什么差错啊!她是在担心韩休璟将她认出来,再到圣上面前去告发假死这事,那她可就真的完了。
她千算万算也没算到韩休璟会来呀。
她感觉自己可真离欺君之罪不远了。
“完了……”她在心里暗暗叫苦。
虽说她只是个伴舞,戴着面纱,没那么显眼,但心中还是止不住地担忧。
没想到,才分隔短短半月,她便会再次见到韩休璟。
一想到他,洛云商的心脏便不由自主地加快跳动,像是有一只小鹿在里面横冲直撞,一股莫名的心慌瞬间涌上心头。
失眠了一整晚,次日的宴会如期举行。上台献舞的时候,云商偷瞄了几眼正中央坐着的城南王殿下,当真如她们所说,他剑眉星目,英姿飒爽,英俊潇洒得让人移不开眼,坐在他旁边的城南王妃则温婉端庄,仪态万方。
底下过道两旁,一边坐着来自南方的外国使臣,那些使臣各个神情严肃,目光锐利;另一边坐着韩休璟,他身姿挺拔,神情冷峻。
奏乐起,姑娘们缤纷的手姿像婀娜多姿的花朵,绽放在灿烂的乐声中。那优美的姿态幻化出慈祥庄严和典雅纯净之态,在视觉中激荡起强烈的冲击力,让人忍不住拍手叫好。
云商时不时偷偷望几眼韩休璟,发现他时而低头沉思,时而抬头扫视,似乎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乐声毕,姑娘们却没有得到命令退下。
“阿得勒使臣,看看,可有你们大王喜欢的。”城南王面带微笑,看似温和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发话道。
云商不可思议地听着这句话,心下大惊:他的意思是,站在这里的所有舞姬,都是城南王献给外国使臣的礼物,可以像东西一样,被随意挑选带走吗?
想到此处,她不禁打了个寒颤,是故将头埋得更低了些,仿佛这样便能躲过这未知的厄运。
“都抬起头来!”城南王一声厉喝,洛云商的脖子仿若被卡住了一般,紧绷得厉害,丝毫不得动弹,只是微微往上艰难地抬了抬。
那外国使臣叽里咕噜说着些让人如坠云雾、压根听不懂的话,引得她冷汗如注,一颗接一颗地从额头滚落,甚至眼神都有些迷离恍惚起来。
“主舞上前来。”
主舞,难道是方葵?
周围的空气仿佛刹那间冷冽封冻起来,寒意丝丝缕缕地渗透,冻得人忍不住瑟瑟发抖,牙齿都打起了颤。
云商缓缓抬头望去,只见方葵被带到了那外国使臣面前,使臣眯着眼仔细端详了一番,紧接着,那个男子脸上洋溢着一抹令人捉摸不透的诡异笑意,微微点了点头。
“带下去。”
方葵这才如梦初醒,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噗通”一声连忙下跪,声泪俱下地求饶道:“求城南王殿下放过我,求城南王殿下放过!我不去南满,不去……放开我!”
“作为联谊的礼物,守护两国和平,也算是你的福分。”
城南王只是轻描淡写地挥了挥手,方葵便被两个身形魁梧的邦交使臣粗暴地拖着往外走。
其他的姑娘们都屏息凝神,一个个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出。
当被拖到云商近旁的时候,方葵发疯般拉住她的衣角,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起来:“媆媆!救救我!”
媆媆?
闻言,韩休璟的目光瞬间警觉起来,如鹰隼般锐利地看向了那名正站在场上颤抖得如风中落叶般的舞姬。
洛云商离他甚远,又是侧站着,面上还戴着轻薄的面纱,根本看不清她的面容。
韩休璟眉头微皱,思忖片刻后,没有多想,便又挪开了视线。
许是名字一样罢了。
他在心底默默告诉自己道:“洛云商已经死了。”
“媆媆,救我!”方葵死死扯着洛云商的袖子,双手如铁钳一般,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开。
那两个男子面露凶相,粗暴地将她的手掰开,然后毫不怜惜地把她硬生生拖了出去。
“救我……”
云商眼睁睁看着她被拖出去,一时之间手足无措,整个人呆立在原地,犹如一尊木雕,不知该如何是好,神情显得有些木然。
“哦?你与那舞姬认识?”城南王挑眉发话问道,声音中透着一丝探究。
洛云商极力整理好紊乱不堪的情绪,嗫嚅着回答道:“……她……她是我……我阿姊。”
听着这熟悉得仿若镌刻在心底的声音,韩休璟瞬间再次将目光投向她,那眼神里满是急切,身子似乎下一秒就要腾地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她身旁。
城南王威严地下令道:“揭开面纱,抬起头来。”
洛云商那纤细的双手颤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颤颤巍巍地解开耳后的锁扣,轻薄的面纱悠悠滑落,她微微抬起头,一双瞳孔因恐惧而蜷缩着的眼睛,直勾勾地对着城南王,目光中满是无助与惶恐。
韩休璟的脸倏地一僵,紧握着酒杯的手不自觉地微微捏紧,指关节都泛出了白色。
“好端端的,你哭什么,怎么?那么害怕我把你送到境外去?”城南王眉头微蹙,语气中带着几分疑惑。
这可怜兮兮、我见犹怜的模样,似乎如同一股轻柔的风,悄然触动了城南王心中那抹不易察觉的柔软。
“我……我……害怕……害怕阿姊被送到境外去。”洛云商声音带着哭腔,哽咽着说道。
城南王又追问道:“你们可是自愿的,莫非遴选之时,无人告知你们?”
“阿姊只知是来献舞,不知要被选做人妻……”洛云商抽抽搭搭,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不停滚落。
城南王笑了笑,又说道:“走上前来,容本王好好看看你。”
方才眼神还温婉如水的城南王妃,此刻忽地也变得有攻击性起来,那眼神变得冷冽如冰,仿佛能将人瞬间冻住。
所以,想来没有那个女子希望自己丈夫的心不在自个儿身上吧。
洛云商愈发害怕了,两只手的手指如麻花般紧紧交织在一起,冷汗不停地往外冒,将手心浸得湿漉漉的。
她脚步沉重而缓慢地往前挪移,刚走了两三步,便听到身后骤然传来碗破碎的刺耳声响,紧接着一支箭挟着凌厉的风声从她的耳边疾速往庭上射过去。片刻之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自己的耳朵火辣辣地疼痛起来,仿佛被火灼烧一般。
韩休璟眼疾手快,又似乎是早已知晓这一切,毫不犹豫地上前,将那支来势汹汹的箭用剑狠狠挡开,高声喊道:“有刺客!快!保护城南王殿下!”
韩休璟见洛云商还呆愣在原地,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便毫不犹豫地一把将她猛扯到怀中。她的背重重撞到他坚实的胸膛,全身都僵得如同雕塑,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
韩休璟紧紧抱住她,另一只手敏捷地去挡那女子射过来的兵刃,声嘶力竭地不停喊道:“保护城南王和王妃!”
周围的声音杂乱得像一锅煮沸的粥,有舞姬惊慌失措的尖声呼喊,有那两名舞姬刺客的兵刃碰撞声,还有侍卫们激烈的搏击声。
洛云商只听见韩休璟凑在她耳边低沉却坚定的声音:“别怕,有我在。”
韩休璟这是,一边悉心保护着她,一边又坚定地挡在城南王和王妃前面?
韩休璟渐渐感觉到,怀里原本颤抖不止的身子逐渐平复了些,抬眼望远处,只见吴果已经将那两名女刺客打得趴在地上,再也无力挣扎,一众刺客也纷纷被五花大绑。
察觉到危险解除,韩休璟紧紧抱着她的手这才缓缓松开。
城南王也没了欣赏舞姬的心思,只同韩休璟说道:“韩将军,今日多亏你在,刺客的事情还劳烦你费心,务必查清楚究竟是谁引起的这场动乱!”
“臣遵命。”
城南王妃受了惊吓,脸色苍白,城南王心疼不已,便即刻喊道:“王妃受了惊吓,阿得勒使臣,你们也受累了,我看,今日便到此为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