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音刚厨房里出来,张妈就迎了上来,顺手接过了虞音手里的围裙。
但神色却有些为难。
“夫人,刚才先生来电话回来,说是晚上不回来吃了。”
虞音面上是得体的笑容,心里却略有嘲讽。
结婚才三年,陆执连相敬如宾都不愿意装了,结婚纪念日都不沾家。
张妈还想再说两句,虞音的电话却响了起来。
她对张妈点点头:“我先接个电话。”
接通的一瞬间,虞音眉头皱了皱。
电话那头的声音雌雄莫辨:“陆夫人是吗,我这里有几张陆总的照片,你想要看看吗?”
按理来说,一般豪门阔太受到这种电话,十有八九是几张艳门照。
虞音心中一刺,忽而握紧了手机,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好在对方也没让虞音在挣扎中为难太久:“照片发过去了,你看看什么价合适?要不然,对陆氏集团的名誉可不太好。”
照片很模糊,但虞音甚至不用将那张照片放大,都能认出来,那是陆执。
是和她结婚三年的丈夫。
而这张照片旁边的女人正是当红女星胡冰月,一袭红色深v吊带长裙将她的身材勾勒得玲珑有致。陆执则站在她旁边,格外细心地替她整理裙摆。
虞音觉着很可笑:“这张照片能证明什么?我觉着一文不值。”
不等那头的人多说,虞音就挂了电话。
但那头的人却陆陆续续给她发了一连串彩信,还配了日期和地址,全都是陆执和胡冰月一同出入酒店的照片。
虞音控制不住捏紧了手机。
2月13日,海滨公馆。
3月4日,星潮国际酒店。
……
“5月28日,汇达国际酒店。”
如果虞音没记错的话,她在27号和陆执大吵了一架,第二天陆执就没有回来,也没有解释去了哪里。但,却和胡冰月一起去了酒店。
虞音心中冷笑,更多的却是一种石头落地的怆然和沉重。
原来她和陆执这样走过生死的夫妻,也会走到这一步吗?
还没来得及多想,手机又响了。
是陆执的。
接通的一瞬间,他甚至都不是用商量的口吻,而是言简意赅地说:“晚上六点陪我出席晚会,礼服在衣帽间。”
“不想去。”
“不行,六点小李会去接你。”
虞音还想多说,那边已经有人敲办公室的门,电话顺势就被挂了。
虞音愣在原地,到底不想闹得那么难看,还是认命地整理了心情,就去衣帽间换衣服。
陆执给她准备的也是一件红色深v吊带裙,她捏起那条裙子,在镜子里面比了一下。
镜子里的人仍旧美艳动人,可她心里面却像是被扎了一根细小的鱼刺,吐不出来,也不致命,就是一种寡淡到似乎一吹就散的恶心,却始终消不下去。
她随便换了一件礼服,却觉着脖子上的空空的。饰品柜里面全是同一个品牌的高奢珠宝,左右都不是很搭。
思前想后,虞音想起来很久之前和陆执出差时候戴的那条项链。
虞音回想了一番,疑心自己放在了陆执的行李箱中,便顺手打开了那黑色箱包。
首饰盒映入眼帘,但首饰盒下面的,却是一封已经签好字的,离婚协议。
她一时间愣在原地,忽而有一种被掏空肺腑了的空茫。
只剩下一具颤抖的躯体。
……
等她再下楼的时候,小李已经等在别墅的门口。
他笑着替虞音拉开了车门:“夫人穿这件衣服真好看。”
虞音到底没心情说话,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谢谢。”
一直到车子停在举办晚宴的楼下,她才淡淡开口:“陆执就没有什么想让你对我说的?”
小李忙说:“有!您瞧,我这记性不好,差点把陆总交代的事情给忘了。”
说完,他就往储物盒的方向弯腰。
虞音眸光微动,略有些期待地望过去,可看见一个熟悉的礼盒,她嘴角的笑忽而就僵了。
小李笑嘻嘻地道:“夫人您和陆总的感情真好,来之前陆总还交代我,一定不要忘了把项链给您。我看夫人您压根就不用这些珠宝首饰——”
“嗯,除此之外呢?”虞音到底忍不住打断了他。
小李是个刚实习的秘书,看着不过二十出头,他想了半天还是摇摇头。
虞音一把拍开了那个盒子:“你要是喜欢就自己戴,反正你们陆总一年能买七八条。”
小李没听明白,一年买七八条那不是一件开心的事情吗?
“哎——夫人,你不喜欢也不能丢呀。嘶!完了,掉缝里了!”
说着,虞音已经推门下车了。
她想,也是。
陆执自己都不记得今天是结婚三周年,小李一个刚上任的秘书又怎么可能记得住。
每年大小纪念日,送的首饰都是同一个高奢品牌,变都不变,连一点心思都舍不得花。
陆执不送腻,她都收腻了。
小李见她真的头也不回地走了,也不敢久留,慌忙追了上去。
大殿里面灯火辉煌,吊灯和所有晚宴一样,是千篇一律的华丽。
衣香鬓影间,并不缺少什么俊男美女,但虞音走进来的一瞬间的,陆执像是心所有感一样,抬头看了过去。
他眼神天生带了几分清冷,总是一副半睁不睁的样子,唇薄而色淡,却因为抿了一口红酒,而添了些许水润,看上去多了些人情味。
可这双清冷的眼眸,落在虞音身上之时,却又多了几分探究和意味不明的情绪。
半晌,他眉头皱了起来,径直走到虞音跟前,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音量,轻声道:“怎么没穿我给你准备的礼服?”
虞音笑了笑:“不喜欢。”
陆执神情一顿,也低笑了一声,隐约带了嘲讽:“确实没有你这条裙子高端。”
他目光落在虞音空落落的脖子上,逗留了一会儿,才客气地搂上了虞音的腰。
“走吧,陆太太。”
晚会也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几个资本家在上面长篇大论地说什么建设蓝图。
虞音穿着高跟鞋在旁边站了半天,又喝了几杯酒,脑袋也晕乎乎的,就懒得陪这群人假笑。
她拂开了陆执的手:“我去坐会。”
陆执想要说些什么,可虞音头也没回,径直走到了沙发旁。
背后隐约传来几道吹捧:“陆夫人息影多年,还是风采不减当年呀!”
剩下的陈词滥调,虞音已经听得厌烦,她支着脑袋,遥遥地看着陆执那张淡漠的脸。
年少有为,家世显赫,说的大概就是陆执了。
她想不明白,陆执身边美女如云,当时怎么就头脑发热娶了她。估计冷静下来之后,他也就开始后悔了。
陆执的目光,也同样隔着熙熙攘攘的人潮,偶尔向她投上来几瞥。
背后偶尔也有几声窃窃私语,断断续续地飘到虞音的耳朵里。
“陆总和陆夫人关系好像不怎么样呀,看上去貌合神离的,跟陌生人一样。”
“瞎说什么,两人要是没感情,陆总那么清贵的家世,能娶一个演员?你瞧,陆总不是一直在看她吗?”
“不过话说回来,陆夫人确实美艳动人,也难怪陆总会动心了。”
虞音恍若未闻,只低头自顾自地饮酒。
两人也就只有刚在一起那会儿,有过一段如火似焰的岁月,可烧了三年,也都只剩下一段冰凉而灰白的余烬。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和陆执已经无话可说,就算是说,也都是刺彼此心窝的阴阳怪调。结婚第二年就分床睡,除了见面说上一句客气话,就是在这种非带女伴出场的酒会上应酬一下。
借着朦胧醉意,虞音脑袋里却冒出来一个比清醒时候更透彻的念头。
她想,这段婚姻走到现在这个地步,是不是体面点散场,会更好。
白天扎在心里的那根隐刺,在这喧闹的酒会上,不断地涨大刺痛,越演越烈。
“虞老师!竟然能在这里见到你!我一直是你的粉丝!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您!可以给我留个签名嘛!”
虞音回过神来,顺着声音望过去,就看见一个大男孩坐在她身侧。
长得倒是一表人才,尤其是一双眼睛,在这吊灯底下都显得光彩熠熠。
很年轻,很贵气。
虞音稍稍坐正,离远了一点,才礼貌地点点头,接过他递来的纸。
男孩双手接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受到了西装外套的夹层,才惋惜地叹了口气:“哎,虞老师,你怎么息影了呀。明明那个时候是你事业巅峰的时候嘛。”
那时候她拍戏的时候道具出了问题,要不是陆执及时给她挡了下来,只怕她这张脸就毁了。即便如此,她还是摔伤了腿,只能被迫息影。
好在那时候陆执也向她求婚,虞音便想着把重心放在家里,便借坡下驴地退了圈。
可她什么都没说,温温婉婉地笑着应对了几句。
等她把男孩打发走了之后,宴会已经没有多少人了。
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身后蓦然被一阵酒气笼罩。
虞音受惊回头,就看见的陆执眯着眼站在沙发后面。他双肘撑在沙发上,自后面拥着虞音,转而又捏紧了她的手腕,以一种绝对占有的姿态,将她困在怀里。
炙热的呼吸洒在她的肩头,虞音破天荒地感觉到一丝压迫感。
再然后,她的直觉告诉她,陆执喝醉了。
“你干什么?这么多人,能不能注意点你陆总的形象?”
背后的男人传来一声冷笑。
音量分明是耳鬓厮磨,却又像是吮骨磨肉。
“陆太太和别的年轻男人打情骂俏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的形象?”
虞音生生被他气笑了,她想要甩开陆执,却被陆执更用力地按在沙发上坐着。
“也是,结婚三年,你早就腻了对吧。虞音,你天天和我摆着一张臭脸有意思吗?对上别人就能笑,对上我就像我欠了你钱似的?你要多少钱,我给你就是了。”
他声音不大,却带着几分嘲弄,一针一针地刺在虞音的心头。
“你疯了是不是?要耍酒疯你回家去,在这不嫌丢人?”
他醉眼朦胧,却多了几分暗哑的凶狠:“怎么,我给你丢人?”
虞音一把推开他,脸上不耐:“随便你怎么想,我要回去了。”
起身的一瞬间,陆执手上一用力,生生将她拽回沙发里。
他似笑非笑,讽刺意味十足:“回去?回哪去?你要是看我够了,咱们就离婚。”
虞音心头一震,不敢置信地盯着陆执,她拧着眉,突然感觉陆执借着酒劲,说出来两个人都不敢面对的事情。
她浑身的力气突然就松了,整个人跌坐在沙发里,看着半醉半醒的陆执。
“离婚?”
陆执被她冰凉的目光一激,酒意散了几秒,却又复聚。
“这不是你一直梦寐以求的事情吗?”
虞音定定地看了他半晌,最终,从随身的手提包里,掏出来一封皱巴巴的离婚协议。
既然如此,好像没有什么质问的必要了。
她疲倦地闭了闭眼:“行,陆执,那我就成全你。”
那份协议,正是中午她发现的那一份。
上面条条框框,事无巨细地全都交代了妥当,就连财产分割,也是中规中矩,很符合陆总的个性。
陆执半依在沙发上,分不清是醉是醒,只一直在望着虞音的方向。
在他的注视下,虞音痛痛快快地签了字,然后将酒气熏天的陆执往沙发上一推,拽起被陆执压皱的裙子,扭头就往外走。
一旁等着的小李就要上前,却看见虞音发红的眼眶,刚想多问,却被虞音一把推开。
“去照顾陆执,我先走了。”
小李没听懂,还想再问,虞音已经摇摇晃晃地走到路边,拦下一辆计程车,扬长而去。
“怪了,这是吵架了吗?”
他不解,扭头去找陆执,却见陆执一脸凝重地坐在沙发上看合同。刚凑近,就发现那几张纸凌乱颠倒,分不清写的是什么。
他不敢多看,草草收拾两下,扶着已经不省人事的陆执就回了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