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要让你,祸国殃民

  • 昭阳殿
  • 棉花花
  • 2670字
  • 2023-05-19 11:08:23

忽穆烈大笑起来。

“巫师的意思是,这个女娃娃能杀掉本汗?”

天底下简直没有比这更可笑的事了。

想他忽穆烈,十一岁徒手杀死大漠狼王,十二岁跟着父汗上战场,收服草原诸部,从死人堆里将身中数刀的父汗背出来,父汗弥留之际,将汗位传给他。三位王叔欺他年少,趁机发难,他带着父汗的亲兵历时三月,平定内乱。消灭克烈部后,西狼国一统草原,他成了真正的草原霸主。

他胯下有烈马,手中有弯刀,最凶猛的狼王,最强壮的勇士,都奈何他不得。何况区区一个小女娃?

“大汗,您请看——”巫师碰上羊骨。

西狼国占卜之风盛行。有一种古老的占卜方式,叫:骨卜。

将羊前脚骨烘烧,使其保持原样,以上面所形成的纹路来断定吉凶。

忽穆烈将怀里的女婴交给仆妇,接过羊骨。

上头的纹路诡异、缠绕。

他在帐内来来回回走了几圈。

躺在狼皮褥上,刚生产过的多兰慌了。她哀求道:“大汗是草原之神,没有人能侵犯。就算红日吞云,也该大汗是那红日才对……”

忽穆烈方才饮下的烈酒在腹中翻涌。

巫师道:“恳请大汗早做决断!”

虽是三月,草原到晚间仍有寒气,帐篷里放着火盆。

忽穆烈转身,一把抓起襁褓中的女婴,欲往火盆里掷去!

多兰惊恐地叫喊一声,她扑过去,却猛地被忽穆烈推开。

而这时,那女婴绽开嘴角,朝忽穆烈甜甜地笑起来。

她干净的眸子,清冽的笑容,带着几分莫名的蛊惑。忽穆烈心头不舍。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他对他的女人们、孩子们向来是非常冷酷的。

忽穆烈可以肯定,假以时日,待她成年,她一定会是西狼国第一美人。

他脑海中忽然有了一个计划。

他要将这个女婴培养成最好的细作,送去敌国。

那些酸溜溜的中原文人们有一个词,叫红颜祸水。妲己可亡商,褒姒可亡周,西施可亡吴,飞燕可亡汉。有时候,一个美人,可抵千军万马。

想到这里,忽穆烈收回了手。

那女婴的手指被烧伤。其余,无大碍。

忽穆烈唤来医者,为她敷药。

他镇定地对巫师说:“本汗心中已有决断,你退下吧。”

巫师还想说什么,忽穆烈道:“难道你觉得本汗不如你英明,嗯?”

巫师深知大汗脾性,不敢再多言,行了个礼,退到帐外。

多兰见忽穆烈没有处死女婴之意,感激涕零,不断拜谢。

忽穆烈笑了笑,用手指抬起多兰的下巴,道:“在这广袤的草原,没有本汗征服不了的东西。自然,也包括你,和你的孩儿。不管你给本汗带来的是福星还是祸星,本汗都收下了。本汗不怕。”

多兰忙道:“是,是,是。大汗乃天选之子,无人能及。”

忽穆烈抱着女婴,走出帐外,看着红日沉下去,夜幕浮上来。

三日后,他为女婴举行了隆重的洗三礼。

女婴的身体被浓浓温温的羊骨汤包裹。洗毕,忽穆烈亲自为她涂上象征吉祥的羊尾油。

他赐给女婴一个名字:乌兰。

在西狼语中,乌兰意为“火红”。

他希望这片火红,将敌人的城池,烧成灰烬。

忽穆烈将乌兰养在身边。

朝夕相对。

他虽然没有给她任何名分。但,在乌兰的母亲多兰眼中,在西狼王城其余人眼中,他待乌兰如女儿一般。

乌兰手指上的烧伤好了以后,留下一颗小小的红心状的疤。

无论涂什么药,都没能淡去。

乌兰开口迟。好多人都以为她是哑巴。

她六岁那年,终于开口说话了。

她说的第一个词,是“阿布”。西狼语中,阿布就是父亲。

那是八月一个下过雨的黄昏,无际的草原在天地间绿得格外青翠,绿得更加渺远。马驹撒腿狂奔,油亮的鬃毛闪着金色的亮光。

忽穆烈从远方打猎回来,乌兰站在帐外等他。

看见他的那一霎,她的眼睛变得明亮而热烈。她喊了一声:“阿布!”

忽穆烈将她举起来,用胡子扎着她。她是真的把他当父亲了。

乌兰突地用小手指了指西方。

忽穆烈不解。

乌兰想说什么,但又说不出,她焦急地伸出两根手指,又做了个鬼脸。

她一定是看到了什么。忽穆烈想。

今日,是马奶节。这个节日在西狼国十分重要。晚间,要在帐外生起篝火,巫师击鼓念咒,膜拜祈祷。子民们跪在地上,求长生天赐福。每年的这一日,西狼国民都会大醉一场。

须臾,忽穆烈明白了。

往西,是二弟的帐篷。

上个月,西狼国商队途径阿姆河,被花剌子模的军队杀死。为了泄愤,忽穆烈夜袭其河中腹地,抓回守城将领。现时,那守城将领就关在死牢里。花剌子模的国王多次传信来,请求放人,忽穆烈置之不理。

二弟一直心思颇多,但他凭一人之力,断不敢犯上。

看来,二弟这回是与花剌子模有所勾结了。

忽穆烈不动声色地抱着乌兰往帐中走。

“今夜敬天,小乌兰陪阿布去。”

少顷,篝火燃起,巫师敲起鼓来,精壮的汉子们围着敖包跳着查玛舞。女人们搬上一坛坛的酒。

忽穆烈抱着乌兰,唱了几句敬天歌。

所有人跪在地上。

尔后,每人抱了酒坛,围着篝火痛饮。

忽穆烈打开酒坛,问乌兰:“你敢不敢饮酒?”

乌兰点头。

忽穆烈喂了她一口,她满脸通红,吐舌头。忽穆烈大笑起来,仰头喝了半坛。

暗中,有几双眼睛紧紧地盯着他们……

兵丁们七歪八倒地睡在草地上。

忽穆烈闭上眼,耳朵动了动。

一把弯刀猛地逼近他——

乌兰睁大双眼,扑了过去:“阿布!”

忽穆烈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抱起乌兰,脚上一用力,将弯刀踢开,他大吼一声:“杀!”

地上“醉倒”的兵丁全站起来,扑了过来。

忽穆烈猜的没错,二弟果真和花剌子模勾结在一起了。他们在酒中下了蒙汗药,想趁机对忽穆烈动手。

然,那酒坛早已被忽穆烈换过了。

忽穆烈双眼通红,又缓缓地笑了笑:“乌兰,你今夜看看阿布如何杀人。学着些。”

忽穆烈一手抱着乌兰,一手握着弯刀厮杀。

血溅在乌兰的脸上,她却十分平静。

忽穆烈杀人的样子,从此深深地映在她的脑海。这场混乱,给了她生命中最早的关于背叛、关于争斗、关于输赢的启蒙。

当天空中的星星渐渐淡去的时候,内贼外敌通通被擒。

二弟跪在忽穆烈面前:“臣弟只是一时糊涂,一时糊涂,求长兄放过,求长兄放过……父汗临终前有遗命,不许兄弟屠戮……”

忽穆烈冷冷道:“你有何脸面提父汗?你若敢做敢当,本汗或可饶你一命。如今,你摇尾乞怜,本汗非杀你不可。我西狼王族,没有懦夫!”

当着众人的面,忽穆烈亲手用弯刀砍断了二弟的脖子。

人头落下。

草原上沉默一片。

“不留活口。”忽穆烈吩咐道。

“是!”兵士们答。

当所有人散去,篝火前,只余忽穆烈和乌兰。

忽穆烈闷头饮酒。

乌兰伸出小手,摸着他的脸。

“阿布……很难过。”乌兰断断续续地说出这几个字。

忽穆烈面色沉郁,可他的心抽搐着。他忍了二弟好多年,今夜,终是不得已,当众杀之,以儆效尤。二弟勾结外邦,犯上作乱,必须得死。他心中不是没有手足之情,可他是昆仑大汗啊。所有的心绪,都不能外露。

众人眼里,他杀伐决断。只有这个小女娃娃,是懂他的。

忽穆烈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小乌兰,那会子,你为什么要替阿布挡弯刀?你不怕死吗?”

乌兰指了指心口:“我爱阿布。”

忽穆烈的面色,就像草原的夜晚一样辽阔而温柔。

“小乌兰,你懂什么是爱吗?”

乌兰认真地点头:“我爱阿布,永远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