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后来呀,故事都被人忘记了
人生像走马灯一样回望,在C市的时候,兰卡雍措趁着周六不上班,带孙嘉北玩了整整一天。两人在这几个月间也时常有些联系,但是不多。
兰卡雍措记得孙嘉北喜欢C市唯一的一家连锁奶茶店,特意第一站就是去城区买奶茶喝。那个在C市喝的第一杯奶茶的夜晚被人遗忘了,只留下这个零下十几度的冬天。并不是所有志愿者都有冬衣,衣服还在寄过来的路上,兰卡雍措只穿了件单薄的阔腿裤,那是因为实在没有厚裤子。所以,买完奶茶就去卖衣服裤子的店子去买了打底秋裤穿上,果然暖和了不少。
中午两个人去吃了炒米粉,因为孙嘉北喜欢吃,所以兰卡雍措说随孙嘉北的意愿,难得来一次。
吃完中饭,就是附近的街道逛逛,C市最有看点的是博物馆,可惜没有开。在街道看到有彩绘图案的墙,兰卡雍措就说帮孙嘉北拍几张照片。后来,实在逛累了,便在街边坐了会儿。兰卡雍措询问魏聿茂学长去哪领生日蛋糕,按照规定,每个志愿者生日都是可以去团委那里领生日蛋糕的,这件事情反正A县没人说过,孙嘉北的生日蛋糕是杨乐楠学长送的。
虽然生日已经过了,但是那不是那个时候吃不到嘛,还是要补回来的。
去超市用兰卡雍措单位发的节日券去买东西,那个超市似曾相识,是第一次出党校杨乐楠学长带孙嘉北来的。这个城市的一切,仿佛走马灯一样在孙嘉北眼前晃过。原来,从盛夏到深冬,也就是一个眨眼的功夫。
晚上,一起去了当时第一次聚餐的地方,那些兴高采烈出去玩的志愿者在那个餐厅唱歌跳舞,仿佛都在昨日。并不是去餐厅吃的饭,而是去的餐厅的楼上吃的火锅,火锅是在网上买的券,加上蛋糕,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吃撑了。
大约是八点的车,到A县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多了。
短暂的相识,成了一生中不可替代的故事。
那天晚上,A县竟然下雪了。
没有人知道这个不下雨的地方,怎么突然下雪了。
唯一知道的是孙嘉北的离开的日子越来越近。
苏希芷得知孙嘉北要走的时候,她觉得真的好突然,她缓了很久才接受了这个现实。当时,抵达机场,同坐一趟飞机过来的伙伴就要就此分道扬镳了。特意抽出了一整天去陪孙嘉北看看这个城市,就像当时她们一起过节一样。
冬天的沙漠很冷很寂寥,但是孙嘉北在沙漠里跑得很快,她喜欢跑起来就有风吹过的感觉。而苏希芷则在沙漠写字,把愿望写下来,说给风听。当时,孙嘉北也曾在沙漠中写过字,写的“未来可期”。对啊,曾经也很期待吧,现在呢,不了。
去老城区买了冰糖葫芦,买了棉花糖,去结了冰的河面走着,去看枯萎的荷叶。还有,她们在那天的夕阳中一起比了个心。去尝当地的羊蹄子,去喝当地的茶,去买当地的特产。这场盛大的相遇,需要好好告别。
那些用不着的东西,悉数送给了志愿者们。
走之前,和努尔达娜姐聊了一个晚上的天,顺便让那只叫“希望”的白猫又蹭了蹭孙嘉北的鞋子。
“西北是不是还是让你遗憾了?”努尔达娜姐问。
“我一直想弥补关于西北的遗憾,我才发现,我弥补一个,西北又给我制造了一个更大的遗憾,所以,这个地方注定是让我遗憾的。”孙嘉北摸了摸白猫。
“交给时间,时间会告诉你一切的答案。”努尔达娜只能让孙嘉北宽慰,“你要和他告个别吗?”
孙嘉北的手停在了白猫的身上,继而,说着:“不用了,人生没有什么放不下的,西北告诉我什么叫放下。”
“那祝你随喜自在!”努尔达娜姐说着便举起了葡萄酒。
这一次,孙嘉北饮下了这杯酒,说道:“愿努尔达娜姐得偿己愿!”
曾经说要酿葡萄酒的女孩子,终究酿失败了,那些发霉长毛的残次品是酿不出纯正的葡萄酒的。正如,那双鞋子实在太旧了,已经坏了,她不得不把旧鞋子扔掉。
在西北和很多很多志愿者告别,唯独没有和程溪说句再见。
后来呀,故事都被人忘记了。
回去的那天,叶旭南把当时去景区玩买的纪念品送给了孙嘉北。兜兜转转这披肩还是到了她的手中,想来也没有什么可以带走的了。
是时候和这里说再见了,这里太沉重太荒凉了。
刘叔用自己车把孙嘉北送到了火车站,晚班的火车,一觉睡得不太安稳,但是终究平安到达。
7月30日,所有志愿者的最后一张最完整的合照。
这漫长的五个月后,B县和C市的志愿者来A县团建,留下了集体合照。
次年1月6日,C市志愿者拿到了节日红包,留下了集体合照。
4月26日,因为培训课他们这群人再一次聚在一起,用节目庆祝。
后来呀,坐在江南水乡的孙嘉北和赵哲辰讨论着这一路的感受。赵哲辰已经完成了除去西北某些城市之外的出行计划,他对于远方有了更深的理解。
“远方当然令人期待,只不过当下最重要!”赵哲辰说,“其实,回来之后后劲很大的。”
“我觉得回来之后后劲挺大的,我光适应那两个时差就适应了很久。”孙嘉北回答。
两个相见的地方是春天,那个浙南小城的樱花都开了,街道非常漂亮。坐在一家拌面店,点了两碗面,还有当地的东坡肉。味道很正宗,很想念家乡的美食。
喝下一碗青菜汤,整个人都是暖暖的。
“走吧,带你爬山去!”赵哲辰知道孙嘉北喜欢爬山。
“走吧!”孙嘉北坐上了赵哲辰的车,车上放着一首孙嘉北喜欢的歌。
我们还有很好很漫长的一生,着什么急呢,这世界,慢慢地看。
晚上,坐在树下,抬头看看天空。月亮正在一点一点地变圆,好像那些故事都被人忘记了。一点小快乐,一点小满足,曾经的苦难就被这样轻描淡写过了。那些岁月夜以继日地付出,也不值得叨扰许久了。
两疆的志愿者回来了,按照这么久的了解,孙嘉北一定会问他们结束服务期的感受。
去问杨乐楠学长的时候,好像有些晚了,那个学长还是会耐心地告诉孙嘉北,不得不说,如果不是他们相识的太晚,经历的太少,那他们一定会有更加深刻的感情。
杨乐楠说:“永远在路上,迷茫过、紧张过、不知所措过,期间,有过落差。但是依然很庆幸通过自己的努力去支教了。虽然在实践出真知的前提下,发现与初衷相悖,但是早已经做了心理建设,也作出了努力。我不喜欢这个城市,只是这个城市,而并不是这个城市的人和事,这个城市没有满足我对南疆的期待。综上,所愿皆所得。”
孙嘉北觉得说的很官方,便问了一个问题:“那你后悔吗?”
迟疑了一秒,杨乐楠回答:“不知道!”
一年前,杨乐楠不是这样回答孙嘉北的,那个时候他说:“我不知道曾经的选择让我错过了怎么样的人生,我知道现在的生活是我想要的,那便够了!”
当孙嘉北去问程溪的时候,那个时候会比问杨乐楠学长的时间晚一点儿,因为支教志愿者会比在单位工作的人早一点儿回来,有暑假。
问的那天,也不知道是凑巧还是不凑巧,那天程溪和别人喝了酒才回来。那个时候已经晚了点儿,但孙嘉北又很想那个时候知道回答,她特意晚睡了。
要知道,那个时候两地依旧保持了两个小时的时差。
当时,程溪是说喝了酒,说话不利索,说是明天告诉孙嘉北,但是他说完这句话,还是回了孙嘉北的问题。
大约,就是了解吧。这么多年的相识,怎么可能这一点儿了解都不知道。
程溪说:“这里的生活,更多的像内地生活,但我来之前到之后,其实变化不大,因为我的心情都没有很大的起伏。对于我来说,最大的成长,算是半个社会人了。其实,我现在很反对‘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生活在这个大环境之下,你的命运不一定取决于你自己。”
“是不是更加成熟了?”孙嘉北在理解这段话。
“成熟应该还算不上,但我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情绪。”程溪说,“少倾诉一些,多思考一些,任何事情只能自己解决。做牛做马不是坏事,任劳任怨不是贬义。”
一年前,程溪也不是这样说的,那个时候他说:“时光很重要,重在行动,不在无尽的思考。当面对不合理的要求时,不要笑着拒绝别人,让你的拒绝更加义正言辞一些。”
看来这些日子,到底教会了人长大。
离开西北之地,孙嘉北心境发生了改变,曾经她以为很重要的东西,依旧重要,可是,她说:“重不重要,我都不要了!”
这句话,便是她对西北所有的答案。
江南地区的雨季开始了,滴答的雨声让时间静了下来。
世界这么大,唯一颠扑不灭的,一定是先有故事,才有讲故事的人。
“哲辰哥,你可以给我讲讲你关于远方的故事吗?”孙嘉北在那场雨季中,问赵哲辰。
“可以啊,你想从哪听起?”赵哲辰问。
“从浙江开始吧,然后讲到浙江结束。”孙嘉北泡了一壶茶,无关风雨,也无关未来。
(全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