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在岛上打退了梅隆人和战斗海妖的进攻后，伊兰蒂亚的所有人都团结起来拯救这座城市。圣者们施展了强大的魔法。船长和船员帮助码头工人扑灭燃烧的残骸，抢救在水中漂荡的受损船只。“老天，这看起来就像是珍珠港事件后的第二天。”维克·皮尔斯说。

来自希塔德尔学院的学生们投入到了修复工作中，希塔德尔学院是一所魔法和科学培训中心，面向来自不同世界的年轻人。尽管扑灭火灾、评估损失和修复岛上的城市是一项艰巨的任务，但每个挑战都给学生们提供了运用他们所学新技能的实际场景。

维克的双手被温暖的海水打湿了，当他试图擦去脸颊上的烟灰，却把脸越抹越脏。他累得浑身是汗。他那身奇怪的伊兰蒂亚风服装都湿透了。“现在努力工作，以后还得更加努力。”他呻吟着说，然后对着堂姐格温咧嘴一笑，“不过话说回来，这肯定比做家庭作业强。在地球的家中，多尔曼夫人可能正在分发句子结构的练习页。”维克和格温在同一个晚上出生，他们的母亲是姐妹，父亲是同卵双胞胎，他们在加利福尼亚的斯蒂芬·霍金高中上同一个年级。

格温从岸边跋涉到水深齐膝处，费力地搬起一根从水中沉船急速飞上来的浮梁。她把金发向后一甩，点了点头。“可能吧。克里斯滕森先生会给我们布置一篇关于航海家亨利王子的期末论文。”

伊兰蒂亚岛，数千年前如魔法般地从海底升起，担任起连接神奇世界的诸多水晶门的中心枢纽。然而，对出现在他们世界里的这个非自然的岛屿，当地的梅隆人早已愤愤不平。他们认为这是其完美海域上的一个污点。

最近，梅隆人的攻击嚣张。这些水生生物袭击并击沉了几艘货船，其中包括用于学生训练的金色海象号。维克、格温和他们的朋友们差点命丧汪洋。维克不相信梅隆人仅仅是不友好的邻居。

维克帮格温把断裂的木梁抬到岸上，然后把它安置到渣子堆里。从这片碧蓝的港口水域中清理出来的残渣越垒越高。“我希望爸爸在这里。”他忍不住说。当维克和格温不慎进入一扇水晶门来到这个魔法世界时，卡尔顿·皮尔斯博士被留在了加利福尼亚，而伊兰蒂亚人卷入了与凶猛的海底梅隆人的斗争。

维克注意到格温那双引人注目的紫罗兰色眼眸里流露出的悲伤。她的亲生父母都死于一场车祸，堂姐弟俩现在知道这可能不是意外。维克和格温来伊兰蒂亚也不完全是意外。自从他们来到这里，他们遇到了太多的线索——关于她们的母亲，以及维克和格温可能继承自她们的潜能——他们已经无法确定什么是巧合，什么是命运了。

自从维克的父亲警告过他们有异常的危险之后，这对堂姐弟的遭遇就一直是个谜。维克和格温无意中陷入一扇水晶门，发现自己来到了伊兰蒂亚，还没有明确的回家之路；与此同时，卡普·皮尔斯正在他们加利福尼亚家里的日光浴室里摆放水晶。

黑烟袅袅升起，被海风吹散，天空变成清澈的湛蓝色，相较于他们所面临的苦差事，这似乎太令人愉快了。

当维克和格温动身返回到水中，一个影子从头顶掠过。维克抬起头，看到一个镶着金色流苏的紫色矩形——那是他们的朋友阿里·谢里夫乘坐的魔毯，谢里夫是来自“飞行之城”伊拉克什的年轻王子。

谢里夫向他们喊道：“那只战斗海妖造成了巨大的破坏。不过火灾已经基本被扑灭了。”他把他的精灵皮里的透明球伸出飞毯边缘，这样她也可以看得很清楚。这个童话般的小生物全神贯注地发出湛蓝的光芒。谢里夫驱使飞毯飞近他的朋友。他像耍杂耍似的让皮里的小球在手臂上来回翻滚，而球里那个娇小的身影则欣喜地闪着粉红色的光。谢里夫对他的小朋友咧嘴一笑。“皮里和我从上面看得很清楚。我数了一下，有十六艘战舰、渔船和货船沉没，包括停靠在港口附近的两艘大船。得先把这些东西移走。”

沉船构成了极大的威胁。许多类型的帆船从其他世界通过水晶门而来。有些船的吃水很浅，有些船的船身入水过深，可能会刮到船的残骸，甚至把自己撞沉。

格温点点头。“换句话说，如果渔船和货船不能使用主要港口，伊兰蒂亚可能得不到足够的食物和补给。”

“我会再绕一圈，然后向圣者们报告，帮助他们决定下一步该做什么。”谢里夫说。

“他们就不能自己弄明白吗？”格温说，“我很确定他们已经知道沉船堵住港口的事了，我们在这里需要一个帮手。”

“很抱歉，格温雅[1]，但我的观察任务太重要了。”在和皮里玩了一会儿之后，他把皮里塞回挂在脖子上的网眼布袋里，又飞回了港口。

维克呻吟着。“我猜他宁可袖手旁观，也不愿把手或裤子弄脏。”虽然谢里夫避免提及他是王子的事实，但他的傲慢经常流露出这一点。

于是他们靠自己完成了这项工作。

在齐胸深的水面上，有一个来自阿非里克的年轻女孩；她的皮肤黝黑，体格瘦弱，正在使劲搬动一堆乱七八糟的船只残骸，这些残骸比她能够应付的体积要大得多。提亚雷特把她琥珀色的眼睛转向他们，并做了个手势。“朋友们，我需要你们的帮助。我们三个一起就能搞定，而我……我不愿意去更深的地方。我想另一头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维克挠了挠鼻子。“当然，这有什么难的？”

“问题是，它会像你想的那么容易吗？”格温说，“不过，我们自然会帮忙。”他们一头扎进水里，游到提亚雷特身边，仔细查看她试图回收的那些缠绕在一起的横梁、绳索和破碎的木板。

提亚雷特从来没学过游泳。在她的世界里，干旱大草原的雨季很短暂，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水坑只不过是浅浅的池塘。当她和她的师父昆杜离开阿非里克时，她的船在途中遭到了梅隆人的攻击。海中的食人鲨逼近时，维克和谢里夫乘飞毯及时赶到救了提亚雷特一命。其他人没能活下来。

因为她是一位坚强的女孩，也是一名优秀的战士，提亚雷特从不承认自己的弱点。虽然她本想在港口修复工作结束后成为游泳健将，但截至目前她仍旧不会游泳。不过，自从她来到伊兰蒂亚后，她已经学会了享受在海浪中涉水，待在海水中时也变得更加自在。

格温和提亚雷特费力将漂浮的木头拉开后，维克潜入水中，尽量睁着眼睛，好看清是什么把残骸钩住了。港口的水被淤泥弄得浑浊不堪，这些淤泥都是回收作业搅起来的。他边摸索边四处打量，发现一个像铲子一样的庞然大物陷入了港口的海床中。它那锯齿状的边缘挖出了沙子和泥浆，嵌在一堆岩石里。他伸手摸了摸木头肋拱连接的地方，然后又往深处游了一截。这东西摸起来像一个巨大的贝壳，表面覆盖着一层滑溜溜的东西。

肺部隐隐作痛，他便游回来，深吸了一口气。“是的，卡在什么东西上了。等一下，让我把它解开。”维克鼓起脸颊，呼出一口气，然后又深吸一大口气。他再次潜入水中，这次直接游了下去。现在他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了，他找到了那个障碍物，开始推开岩石，好把那个东西松解出来。

物体突然移动，拽着缠绕在浮木上的绳索，把提亚雷特向前猛拉到更深的水中。维克看到他朋友的腿来回扑腾，因为她意识到自己踩不到底了。她的头沉了下去，胳膊也剧烈扭动起来。维克避开提亚雷特慌乱的双腿奋力向上游时，他看到格温把自己沉入水中，游向那个女孩。堂姐弟俩人同时来到她身边，一起把挣扎中的朋友拉回水面。

提亚雷特又咳又呛，让他们把她拖回较浅的水域，然后她挥手让两人松开。“谢谢你们的帮助。现在，一起来完成我们的任务吧。”她紧紧抓住另一块缠结的残骸，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维克知道这是提亚雷特掩饰窘态的一种方式，于是他冲自己的堂姐耸了耸肩，扬了扬眉毛，又潜下去，继续处理那件被钩住的东西。他刚把它推松动，就意识到了那是什么：一个扇形的华盖，在海怪对伊兰蒂亚发动可怕的攻击时，两位梅隆将军曾骑在上面驱使海怪。

当圣者波勒普的魔法大炮轰炸海怪时，两名梅隆指挥官都阵亡了。两个女孩奋力把残骸拉出来，维克又重新浮出了水面。他把贝壳状的天篷拖到浅水区，方便看得更清楚。

维克说：“我肯定这会成为一座漂亮的纪念碑，或者博物馆的增建部分。”

提亚雷特粗声粗气地答道：“伊兰蒂亚人确实会为这场战役建一座纪念碑。然而《伟大史诗》中的这一章并没有结束，战争还在继续。”

当他们把战利品带到岸上，维克为在海滩上收集到一大堆东西感到自豪。“看看这些木头——想想看，我们可以用来生篝火。我们可以烤棉花糖和热狗……”他的肚子在咕咕叫。“我很久没吃热狗了。”

“木头要晒干了才能燃烧，维克斯[2]。”提亚雷特说。

维克没有理会。“我们可以等天气变干燥。”

格温恼怒地叹了口气，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伊兰蒂亚没有那么多的树木供我们来燃烧浪费。木材用处太大了。”

维克忘记了这么重要的细节，面有愧色。在与世隔绝的伊兰蒂亚岛，包括木材在内的大部分物资都是通过水晶门由船运来的。

格温蹚回到水中，低头看了看，惊讶地发现了一只稀奇的游动生物。“快看，维克——一只阿奎特娃娃鱼！”

他一直认为阿奎特娃娃鱼就像活的美人鱼芭比娃娃。伊兰蒂亚人经常要求它们在大洋彼岸的船只之间传递信息，就像丝歌丽信使鸟在陆地上传递信息和卷轴一样。小家伙用它的小胳膊划水，拍动鱼尾，浮出了水面，跟格温和维克说：“请给我地图。”

“没问题。”格温弯下腰把游泳小将抱在手里。圣者们派遣了许多阿奎特娃娃鱼去侦察港口的海底，探查梅隆人在袭击后有没有留下陷阱。她带着阿奎特娃娃鱼，扑哧扑哧地回到岸上，朝沙坡走去。提亚雷特和维克紧随其后。

在高处的海滩上，他们红棕色头发的朋友莱珊德拉和其他几个学生摊开了一张很大的航海图，他们在上面标出港口水下危险物的详细位置。他们走近时，莱珊德拉抬起头来。维克看到她钴蓝色的眼睛时，他的心悸动了一下。莱珊德拉超凡脱俗，娇小玲珑，非常聪明。她是他们在伊兰蒂亚遇到的第一个女孩，凭借心灵感应的能力，她帮助堂姐弟俩听懂了这里的语言。莱珊德拉还有预言梦的天赋，其中许多令人惊恐或害怕，剥夺了她的睡眠。最近，她一直在做一个奇怪的梦，梦见维克和格温的泽利德姆金属挂饰——它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旋转跳舞，像海豚一样在波浪中戏水，直到最后，有什么东西把它拖到海底。她还做过一系列关于流血和溺水的噩梦。难怪她不想蹚水到港口去，维克想。

看到格温手中的阿奎特娃娃鱼，莱珊德拉说：“不错，我们需要更准确的信息。我们正在绘制一张更清晰的海底沉船的图像。可能由于没有明确的路径，船只无法接近码头。”

“没有多少码头留给它们停靠。”维克指出。

工人的喊叫声、绳索的摩擦声、滑轮的咔嗒声等建筑噪声源源不断地从重建主码头的工人大队那里传来。

阿奎特娃娃鱼变成了迷你版格温，让她看起来就像是抱着另一个自己。当她把它放下来时，小生物从海滩上捡起小鹅卵石，穿过摊开的地图。这只善于模仿的生物低头看着画好的线条，咬着下唇的边缘，就像格温努力思考时的模样。维克看到这一幕笑了起来。

阿奎特娃娃鱼把小石头放下作为标记。“这里有艘大船。还有这里。”这两颗鹅卵石代表的是莱珊德拉尚未在地图上标出的船只。

“你能告诉我那两艘是什么样的船吗？”她问。

“战舰，渔船。”那个尖细的声音说。

莱珊德拉严肃地点了点头。“这些船也堵住了通往码头的深水航道。圣者们计划先处理入港口。圣者波勒普和五行会的长老们准备尝试一些不寻常的东西。”

“让我们祈祷他们能成功吧。”提亚雷特说。

“很酷，”维克说，“也许他们会，呃，使用粉碎咒。这样一切就都解决了。”

格温给了他一个“哦，你终于长大了”的表情。

在一处被撞毁的码头尽头，圣者波勒普和身穿艳丽长袍的伊兰蒂亚议会——五行会的五位长老站在一起。波勒普很容易被认出来，因为他是一只葵母，一种多褶皱的水母状生物，非常聪明，但几乎没有肉体。他的同胞因为他们的科学和魔法天赋而被梅隆人奴役。当波勒普逃脱并在伊兰蒂亚寻求庇护时，岛上一些最杰出的圣者和工程师打造了一个头部水箱，和一个由蒸汽和咒语驱动的代步机器人。维克认为这个装置看起来像是一部老科幻电影里的笨重机器人。

维克通过长袍的颜色认出了五行会的长老：红、蓝、绿、黄、白，每种颜色代表“五行元素”中的一种。这种分类方式让格温很恼火，她争辩说元素周期表上有一百多种元素，但是维克很高兴少了这么多要记的东西。五位长老各自打开一卷咒语卷轴，开始大声朗读。这些咒语是用蕴含强大魔力的阿迦墨水印出来的，可以将魔法附着在羊皮纸上。

“看水里！”提亚雷特说。三个朋友跑向圣者们聚集的破败码头。

一艘最大的沉船堵住了入港口，水下出现了一场翻腾的泡沫风暴。这艘大型渔船折断的桅杆和开裂的船体逐渐浮出水面。

“那艘船并没有完全浮起来，对吧？”格温说，“有什么东西……围着它团团转。”

“看起来像蛆虫，”维克说，“成千上万的小虫子在啃木头。”

“呃。”格温一直想成为一名海洋生物学家，她很快就有了研究的兴趣。“可能是海蠕虫，挖洞的寄生虫。通常情况下，它们被认为是对木船的威胁，因为它们可以像白蚁一样，在船板上挖洞。”

“它们现在肯定在挖洞穴，”维克说，“看来它们饿坏了。”

提亚雷特把手放在屁股上。她皮肤上的水滴闪闪发光。“圣者波勒普了解海洋生物。一定是他和其他圣者把这些虫子叫来，邀请它们吃了一顿大餐。”

众人看着海虫吞噬漂浮的船体时，维克想起了景观池塘里的金鱼，只要他往水里扔一把饵料，它们就会蜂拥而至。没过几分钟，那艘失事的船就在他们眼前消失了。折断的桅杆和弯曲的船壳板崩裂成了牙签。看到港口的主要障碍之一散架后，沿岸的伊兰蒂亚人欢呼起来。

“也许这些东西会吃掉所有的沉船和漂浮的残骸，让我们省下很多工夫。”维克说。港口处的海面平静了下来。那艘沉没渔船的残骸漂出水面，向开阔的海域蔓延开来。

格温摇了摇头。“第一，那艘船挡住了港口，所以他们必须尽快把它处理掉。第二，船和船里面的东西太贵重了，不能浪费。特别是木材。第三，我想那些小虫子已经把自己喂饱了。”

“不管怎样，这是值得庆祝的另一件事，”提亚雷特说，“我已经在练习讲故事了。”

“我也准备好去参加一场盛大的庆祝宴会了。”维克说。

“前提是梅隆人不会抢先发起第二次攻击。”格温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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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格温雅”为“格温”一名在伊兰蒂亚语的变体。

[2]“维克斯”为“维克”在伊兰蒂亚语的变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