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这个点了，我母子仨人还没吃午饭和晚饭，要是讲出去，肯定会说我是一个坏女人，懒女人呢。可我确实腾不出手脚做饭了。一天到晚就这么抱着，左手抱一个，右手抱一个，一换床上，一转身，两个就哭闹得不行。我早晚会被这两个小家伙拖垮，拖累，做不成饭吃，叫我如何是好？
盛夏六月，正是大农忙季节。梁土生父母家本身人口众多，田间亩数多，又要赶紧插秧，大嫂随时在盯着小叔子，怕小叔子跑去帮“婊子”了。
这边心里又要顾着挤出时间，帮忙孙沪犁田耙田，把秧插下去。
晚上八点多了，虽然夏天天黑得晚，月光也有，但毕竟做了一天农活，梁土生走路身子都一高一低，已经很累了。他没有忘记今天是双胞胎月好，月圆的周岁生日，若是大户家一定会大摆宴席。想到这里，即使双脚沾满田间的泥土，他也顾不得洗，匆匆忙忙赶到炭窑来。
一进门，见灶头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又看见孙沪左右手抱着两小孩满脸愁容，低眉不展，就明白她们是饿得昏昏沉沉的等。
梁土生乐哈哈地比划：“我这就到寨子上买点东西来煮饭哈!”二里多路，梁土生来回半走半跑，当他提着一点猪肉一条鱼进炭窑时，就生火。等菜饭上桌都快十点了。
梁土生高高兴兴地挑高煤油灯，又点上蜡烛，从孙沪手上接过男宝宝，让孙沪腾出来一只手好吃饭。
孙沪是读书人，自然不会错过这么美好的夜晚，兴高采烈地唱起歌了，她现编现唱：
“踩着你的烛光摇曳多姿的脚步，唱着你们兄妹俩的同年同日同时的生日歌谣祝福我们宝宝们快乐，幸福成长。”这是今天做母亲的为龙凤胎兄妹祝福的歌词，表达了烛光下的浪漫烟火气息和一位母亲的骄傲。
是啊！孩子们从呱呱落地到一周岁。一周岁古代叫添丁之喜，这是为人母一生多大的幸事啊！
想不到一夜逼成疯娘，抱儿上户口，这么会这样啊！
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做娘的都想儿女好，如果儿女过得不好，受到别人的歧视，做母亲又无能力为儿女支撑起脸面时，可以想象是何等的痛苦！
现在迫在眉睫的就是两个小孩子的户口问题。因为生父迟迟不来相认，造成男孩月好，女儿月圆是无父亲的孩子，四处冷言冷语，像下霜一样，夜夜打在妈妈心田。
又过了两年，月好，月圆三岁了，已经会满地走路了。为了避免是非，只能在立锥之地的自家炭窑门口走走。而三岁小孩正处于对外界好奇之时，偶尔妈妈把龙凤胎兄妹带到寨子上和同龄小孩玩时，都会招来那些大人异样的眼光。村里难免有嫉妒的人，在背后一套：“不知道和谁私生的两个野种，还好意思带出来炫耀。”
每次来玩，都听到野种，私生子这类的刺耳词汇。孙沪在这寨子上生活20多年了，会听闽北话，会明白当地话的意思了。回到家，她背着小孩伤心地偷偷哭了一场。
是啊，家穷不可怕，丈夫没有本事挣大钱也无所谓。但没有丈夫而生出孩子来，才真正丢脸。
“野种”，自己的骨肉，同样怀胎十个月，孩子还在婴儿期间就被人扣上这种帽子。做为母亲的孙沪听后心如刀割，又没有办法拿出证据，或者叫出孩子的生父名字，做母亲的心痛得四分五裂了。
赶圩日，孙沪来到镇上，虽然有梁土生陪同，虽然和他并肩走，抱着双胞胎出现在商场，还是渡船码头。真丈夫假丈夫，明白人一眼便知。大人招人背后指指点点就算了，可无辜的两个小孩被骂作“外流、黑户、野种”，使孙沪一度崩溃。
又是到采红菇的季节了。
孙沪还指着消息，可去年那位泉州收购红菇的女子今年来都不来了。拉二胡的男人彻底断涯式失踪了，如同空气蒸发。
三年日日夜夜的等待，三年日日夜夜揪心的事，孙沪终于暴发了。
2000年全国第五次普查户口，查出42岁的孙沪是黑户，查出3岁龙凤胎兄妹也是黑户。在彻底绝望中，精神受到刺激的孙沪一夜间发疯了！嘴里不停重复着：“上户口，要去上户口!”边跑边叫：“要去帮孩子们上户口，我是黑户，我的孩子不能是黑户……”
由于没有打手电，加上精神失常，不慎脚踩空了，滚在独木桥下的山沟里，吓得孩子们大哭。
奇怪的是，梁土生像是有心灵感应，一个晚上总是睡不踏实，心里一直忐忑不安，好像预感到会出什么事。他想起白天去田间路过炭窑时，孙沪和平日不一样的表情了。眼神痴呆，嘴里唠叨叨。
哑巴还是穿起衣服，拿起他夜间寻牛常用的四节电池和手电，往炭窑方向跑去。大约一里外的木桥下，熟悉的龙凤胎兄妹大哭声，声声入耳。他赶快滑下山沟里，把手电一照，大喊孙沪。可孙沪昏迷不醒，头部在流血，手上紧紧抱着男孩月好，肩膀背着女儿月圆……这是一位母亲在危难时刻的一种表现和动作，哑巴看了，眼泪不自觉的掉下来。哑巴对自己说：“不是父亲顶替父亲！”
母亲在自己生命处于最危险的时候，还不忘保护儿女！她用自己弱小的身躯挡住了坚硬的石头，护着儿女的周全，这就是母性的伟大！
独木桥下的两个孩子，见到特别亮的光，听到有人从小路坡上滑下来的脚步声，这个特殊的脚步声太熟悉了。
兄妹俩齐声大喊：“阿巴，阿巴！我们在这里，阿妈也在这里，阿妈要带着我们去上户口，阿妈说没有户口就不能上学读书……”
梁土生听到小孩发声，心里松了口气，同时也紧张了，因为孙沪头部在流血，昏迷不醒。
他先安慰小孩子们比划道：“别怕，有阿巴在，阿巴抱你们先到桥上小路等，然后再下来背你阿妈上去。”两小孩非常懂事，也非常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