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以为天下虽然一统,但诸侯初破,六国余孽尚存;
且燕、齐、荆等地距咸阳甚远,中枢之令传之甚艰。
若不立各宗室子为王封之,其地难得实控,请陛下深查此情,许吾等所请。”
一段似是而非的文言文传入耳内,吕羿脑子昏昏沉沉:
“难道医生是个文言文爱好者?这怎么治病救人还说文言文?
在医院还这么文绉绉的,真是不伦不类。”
吕羿用力甩了甩头,试图缓解一下头昏脑涨的状态。
但当定神看清楚眼前的场景后,吕羿差点叫出声来:
一座黑色宏伟大殿映入眼帘。
面前一群身着宽大袍服,头戴高冠的人手持笏板跪坐在地。(hu,四声)
刚才那段文言文正是从为首的一名长须绿袍老者口中传出。
再看殿内建筑,雕梁画栋之余又有着相当的古朴色彩,让人不由得肃穆以待。
这等古朴庄素的场景吕羿印象中只在电视剧里出现过。
但四周并没有摄像机和导演的存在,吕羿心逐渐沉了下去...
自己出去游玩的路上看见一个小男孩落水,挣扎在海边大声呼救。
眼看就要溺死,自己便脱了衣服下水救人。
孩子倒是救起来了。
但自己奋力抱着孩子往岸边游的时候,猝不及防打来的一波浪潮却把自己狠狠掀翻。
吕羿意识到不对。
但发现自己已经被大浪席卷向深海区。
抱着孩子的情况下根本没有体力冲出水面了,之后意识便渐渐模糊。
所以刚听到那段文言文的时候,吕羿还以为自己和孩子最终获救被送到医院了,只是医生是个有点怪癖的古文爱好者罢了。
却没想到,竟是直接穿越到了一个陌生的时空。
再仔细回忆刚才那段话,好像很有些耳熟的样子...
正当吕羿大脑飞速转动,试图弄明白自己所处情况的时候,一个威严的声音传进耳中:
“诸臣议丞相所言。”
“诸臣?丞相?难道说?”吕羿心中悚然,有了一个难以置信的想法。
他稍稍抬起头来,用眼角余光飞快扫了一下声音的来源之处。
一袭黑色袍服身影高居堂上,头顶高高束起的通天冠彰显着远非常人的威仪。
吕羿心神巨震。
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那段文言文耳熟了——这段话来自史记。
这是秦朝!刚才说话的是秦朝丞相王绾!现在是秦朝刚刚统一准备确立秦制的廷议!
吕羿是一名学历史的大二本科生,《史记》是他接受本科教育时必须熟读掌握的著作。
尽管平时喜欢出去结伴游玩,但吕羿对自己将来赖以生存的专业书籍还是相当重视的。
所以吕羿在反应过来之后相当确定:那段听起来很耳熟的文言文,正是史记中所载的郡县制度被最终确立的廷议开头!
那么自己穿越到的就是秦始皇刚刚统一天下的公元前221年,史记所载的始皇二十六年!
当然,现在这个时代是没有这个说法的,都是后人所划分。
古代按天干地支纪年,应该是庚辰年。
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是谁?
吕羿看着自己的衣服,试图依靠服饰的不同来分辨出自己的身份。
但无奈自己从书本中根本没有学到这么多细节,
只能通过周遭人所戴法冠判断自己处在文臣之列。
再有就是离秦始皇很近,近到自己前面根本没有几个空位。
说不定还有刚才出列的王绾,再往前就是手持长戟肃立的武士了。
正在吕羿揣测之时,殿中群臣的讨论声已经渐渐平息,逐渐都是一片赞许之音。
吕羿知道这场廷议已经迫近尾声了。
就在此时,吕羿看着身旁一侧之人面上闪过不忿之色,将要出列进言
不由得心中一个激灵:
“不管我现在是什么身份,必须先占住第一个拥立郡县制的名头。
无论是谁,都要按照秦始皇的心意来。”
于是吕羿抢先一步出列,在身边众人讶异的目光中下拜,声如洪钟道:
“臣以为丞相所言甚谬!分封之制早已不适当今之世,唯有郡县设立,天下方可安宁!”
吕羿此话一出,整个大殿似乎都有了片刻静止。
身前下跪奏拜的王绾等人听到这个声音后均是难以置信地回过头来看着吕羿;
身后准备出列反驳的文臣也悄悄收回了脚步,只是讶异之色溢满眼眶;
就连上首的嬴政恍惚间似乎也有了一瞬愣神
吕羿眼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自己,心知此时万万不能露怯。
于是进一步阐述道:“丞相所谓承周之制,已是不合时宜,
昔年武王分封同姓子弟已是八百余年之前。
八百年间,各路诸侯起初尚能尊周天子之令,以为护卫。
然不过三代之后,其必疏远。即使同姓之国亦是相攻击如仇雠。(chou,二声)
更何况其余所封功臣旧族之国乎?
周天子名为共主,实则分毫不能制相互攻伐之诸侯。
其声威于是日小,乃至于国都为犬戎所破,竟无一同姓诸侯勤王。
尚须请吾秦国先祖救之,方能东迁洛邑。
自此各国攻伐于是尤甚,所谓天下共主,只得一狭地苟延残喘而已。
若不以郡县为制,久之必成强枝弱干之势。以史为鉴,可以知得失。
故臣深不认可丞相所言,只有广设郡县,方能保天下安宁。”
吕羿说罢后心中也是惴惴不安。
自己所言内容肯定是符合嬴政心意和历史大势的,
就是不知道这遣词造句是不是和古人一样。
脑海中又隐隐作痛,可能是原主残存的记忆还没来得及消化吧,吕羿心想道。
不过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先在嬴政面前狠狠刷一波存在感再说。
这时之前意图出列反驳王绾的高冠文士终于也忍不住,紧接着吕羿话头说道:
“臣以为长公子所言甚是。
今海内赖陛下神灵一统,皆为郡县,诸子功臣以公赋税重赏赐之足以。
置诸侯乃重蹈旧周覆辙,殊为不便。臣昧死请设郡县”说罢便紧紧俯身于地。
吕羿听到那文臣对自己的称呼却是心神震动:
“长公子?我是扶苏?
那个拔剑自刎以遵假诏的大秦长公子扶苏?
那个被陈胜吴广假其旗号收拢人心的大秦长公子扶苏?”
那个令无数后世之人扼腕叹息的大秦长公子扶苏?
难怪自己位置如此之前,难怪身后那文士眼见自己出列便悄然暗待,
难怪嬴政能够容忍我的心神不属。
吕羿头脑又随之胀痛起来,属于扶苏的记忆彻底冲入吕羿脑中,二十年的经历一一浮现。
从牙牙学语到步履蹒跚,再到日益青壮...
一幕幕场景走马灯似地掠过吕羿眼前。
原来,我是扶苏!
正当扶苏强忍头疼吸收记忆之时,嬴政的声音斩钉截铁地传达到了每个殿中之人的耳内:
“天下共苦战斗不休,以有侯王。
赖宗庙天下初定,又复立国,是树兵也,求其宁息,岂不难哉!
扶苏与廷尉所言甚是,自此弃旧周之分封而设郡县,
划分之事由廷尉议后参呈,今日廷议到此为止。”
说罢便起身离去。
身旁宦官连忙吊着尖细嗓音,高唱道:“退~朝~”。
扶苏如蒙大赦,心中一松,竟是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