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宣布满血丝的眼睛深深地看着眼前英武不凡的少年,过了许久才慢慢说道:
“此事务必不可让芷妹知晓,日后再言。”
“自应如此,芷儿正是天真烂漫之时,如何担得起这血海深仇。
宣哥放心,项氏一族不会忘记虞氏的忠心和襄助。”
项羽拍着胸脯,脑海中却是闪过昔日虞芷和自己在虞府中玩闹的情景,扎着总角辫的女童骑着竹马开怀大笑,如今却...
“宣哥,项籍,尔等在此作甚?吾方才好像在后宅间听宣哥大叫,难不成是小羽痛打了宣哥一顿?”
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让虞宣和项羽都有些慌乱起来,循声看去,除了那古灵精怪的虞芷还能有谁?
“啊...吾...吾方才...”虞宣支支吾吾,到底是心神错乱,一下子对答不上。
眼看虞芷眉头一皱,注意到了自己手中的苏纸,更是有些手足无措。
“宣哥方才与吾角力,丝毫奈何不得与吾,只得大喊数声以作鼓气,可惜最终还是惜败,汝看,宣哥面上青筋都是暴起呢。”
项羽还是有些急智,眼见虞芷的注意力马上就要转移到虞宣手中的通缉令上,
连忙寻了个虞芷一定会感兴趣的由头岔开话题。
“噫!宣哥好不羞,尔长项籍几多年岁?竟然还以大欺小!不过项籍可是天生神力,尔还是比不过罢。”
虞芷果然被项籍的话语吸引过去,言语间还发出了一阵阵咯咯的笑声。
也不再有心思注意虞宣竟是丝毫未有反驳的奇怪事实。
“是,吾以后再也不会和项籍作此意气之争了。”
虞宣满眼复杂地看着眼前一对璧人,心中却是无限叹息:“芷妹若是知晓族长等...”
“如此便好,时辰到了,项伯伯特意让吾来寻尔二人一同前往进食,快些走吧。”虞芷小腿一迈,迫不及待地要引着二人前去。
项籍和虞宣对视一眼,暂且将心中的种种情绪按捺下去,跟着眼前虞芷小小的身影一同往后院去了。
而此时的咸阳城内,一场引起剧烈震荡变革的廷议也徐徐拉开帷幕。
扶苏看着眼前鱼贯而入的群臣,心内颇有些激动。
“会稽假守殷通日前暴卒,郡尉郡监皆返咸阳述职,会稽郡内各以其副手暂行政事。
御史邹知秋进言称殷通与郡内豪族勾连,暗中不迁贾、虞二氏。
后以郡兵弹压,贾氏束手就擒,虞氏悍然拒迁;前者待命,后者族灭。
但此时暂代会稽郡守之职的正是那贾氏长子,郡中官吏更是多出于其族内。
朕已决意尽皆黜免,但继任之选却是一时难做,诸卿可有良策?”
嬴政并没有直接抛出来扶苏的察举征辟之制,而是以会稽郡内政事为引,先行向百官质询。
众臣面面相觑,嬴政轻飘飘地便把问题抛了出来。
但是他们却不可能同样无谓地提出一个解决方案,这可是关乎到一郡行政运作大事,又如何能够轻易解决?
要是一个两个也就算了,但是按这位始皇帝的意思,是整个会稽郡内的官吏都要来一场大换血,这又如何能够做到?
“卿族子弟为官为吏乃数百年不变之习矩,黜落一二罪责之辈尚可,可若是令会稽一郡上下尽皆更易当地豪族子弟,恐生动乱。
更何况天下初定,边地各郡皆是苦于无才可用,不若只黜其首恶以儆效尤,待日后新才涌现再行替换,恳请陛下三思!”
一把年纪的老相王绾出列抗辩,即使他知道自己的话必然不为嬴政所喜,但为了大局的稳定,王绾还是要当一回厌弃之人。
殿内众臣皆是佩服地看着王绾,也就只有其才有此资历和胆略能在这种时候劝阻嬴政了。
哪怕是李斯也不例外,但李斯却嗅到了些不寻常的意味:
“陛下为何如此操切?楚国虽灭,但楚民不服大秦者仍是甚多。
陛下委那殷通暂代会稽郡守也是维稳之举,如今却要整郡清洗,却又是为何?”
嬴政看着眼前出列反对的王绾,心中波澜不惊,只是目光一一扫过殿下群臣。
虽然并没有其他臣子敢于直接附和丞相,但嬴政知道,这只是因为自己的积威过甚所致,这殿中群臣无一人不是此种想法。
“以往皆是臣子作此抛砖引玉之举,如今朕却为了扶苏当了一回鱼饵,端是有些奇妙。”
嬴政心内失笑:“果真是子肖其父么?”
扶苏在殿中也明显感觉到了嬴政扫视的目光,特别是在自己身上停留的更久,当下便知晓,是自己出场的时候了。
“儿臣以为丞相王绾乃老成之言,一郡官吏关系甚大,实在不应轻易置换,更何况是如今人才紧缺之时?”
扶苏一言既出,举殿皆惊,大臣们面上虽然不显,但心中却不由得都泛起了一个问号:“这长公子竟然诤言直谏?”
这也不能归咎于大臣们少见多怪。
毕竟扶苏自从入朝以来,除却自身所倡之举,毋论朝会还是廷议都是一言不发,力求削弱存在感。
更别说直接反对嬴政的想法,这实在不符合这位长公子一向表现出来的风格。
连一向老神在在的王绾都不由得多看了扶苏几眼。
扶苏自然也知晓这个弯转的略有些大,连忙接上话道:
“可豪族郡守相互勾结逃避迁徙,是抗诏不尊之举,父皇能恩典留其一命已然是仁德,又如何能容忍其窃据高位?
何况吾大秦如今人才确是匮乏,以往昔之卿族荐举之法也实难适应当今之世,若不改革其制,终究是一大患。
因此,儿臣以为,这会稽郡内戴罪之豪族官吏,是必然要黜落无疑的,连带这施行已久的卿族举荐之制,也须改之。”
“长公子所言甚是,可这选官之制笃行数百年未有更易,又岂是须臾之间便能有所变动?难不成长公子心中已有韬略?”
丞相王绾听着扶苏的言语,只觉得什么都说了,又什么都没说,全是些冠冕堂皇的废话,不由得心中有所烦闷:
“终究是年少轻狂,只知一昧豪言以求君父瞩目,却是不曾能有切实可行之策,吾大秦长公子便是只能终日沉湎于那工匠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