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还未至,声已先到,邓桓和蒲晋二人的心也随着这轻飘飘的话语一起沉入谷底。
陈平和陈伯出现在二人面前,脸上都是带着清晰可辨的欣喜神色,只是陈伯貌似有点难为情的样子。
“尔等终于还家,怎的回来如此之晚,这二位自报喜之后已经久候多时了!”
陈平嫂嫂看见陈家兄弟二人回来,面上先是泛起欣喜的神色,却又有些嗔怒,埋怨怠慢了客人。
至于陈平中举的具体细节却是没有问询,毕竟邓桓二人尚在家中有诸多不便,再者,人家毕竟已经报过喜了。
“中举之后一时欢喜,吾便强邀兄长于县城食肆饱餐一顿,又遇到一二贵人,却是耽误了行程,还望嫂嫂见谅。”
陈平一脸抱歉地对着嫂嫂解释,但还不等后者反应,便很快地转向了邓桓师兄弟二人。
“二位不辞辛劳多次拜访于吾,如今更是率先向家中报喜,平心中倍感恩德。
但平素无大志,如今得中察举之后更是可为阳武之吏,乡土难迁,便不再去咸阳叨扰文成君了。”
邓桓的心渐渐沉落谷底,没想到蒲晋昔日的玩笑之语如今竟是一语成谶,陈平这厮当真不去咸阳了。
“阁下得中察举榜首自是可喜可贺,但又如何能与文成君青睐相比?此去咸阳一行所获爵禄必强于一小吏耳!”
蒲晋却是忍不住开口,在他看来,能得到当今大秦长公子的邀请是天上掉馅饼,飞黄腾达的不二机遇,怎么可以拒绝?
陈平看着一脸不解乃至有些许愤懑的墨家师兄弟二人,又扫了一眼旁边欲言又止的自家大哥和嫂嫂,
心里知道若是不给个斩钉截铁的回复,怕是难以掐灭他们心中这挥之不去的悸动,陈平思索一二后说道:
“不瞒二位,吾心中其实并不相信文成君能知晓阳武一破落士子之名,更何况还是吾未曾中举之前。
平对文成君之名也略有耳闻,心中神往已久,更是得其创察举之制方能得以有一谋生之路,不胜感激。
然若是宵小之辈欲要假文成君之名诓骗与吾,平却是决计不从的。”说到这陈平扫了邓桓二人一眼,又继续说道:
“二位虽是言之凿凿,却无任一身份印信可证话语之实,更是无有官职在身,
平又如何能为了二位这空口白牙之语,便舍弃亲眷及辛苦谋得的茂才之身,未免有些欺人太甚罢!”
说到最后,陈平的语气之中已然是夹杂了些许怒意,虽然他也觉得眼前这二人不似心存歹意之辈,
但陈平更不相信远在咸阳的扶苏能够知晓自己名声,故而如此作态,意图迅速斩断二人妄想。
蒲晋一听陈平的话,哪里还不知道自己师兄弟二人被当成了心存不轨的歹徒,当下就愤激出言:
“尔这人好不晓事!吾等奉命诚心几次三番来请,却将吾等当成歹人,谁家歹人会如此耐心...”
“噤声!”邓桓横了蒲晋一眼,让后者想要怒骂出声的言语堵在喉咙口不得发作,
然后又对着陈平行了一礼,带着满脸真挚之意说道:“确实是吾二人有失考虑,不过文成君所请一事绝无虚假。
阁下既知文成君之名,那便应当知晓文成君作苏纸创印刷,倡郡县行邸报,种种皆是神人所为,
吾等为墨家子弟,自是相信世间鬼神之说,阁下不以为然却也无妨,只是不知如何才能取信?”
邓桓知道,现在无论说什么陈平都听不进去,而且自己也确实因为太过心急而有些失了分寸了。
陈平眼见邓桓还不肯罢休,心中更是不耐,不过还是给出了自己的答复:
“吾闻文成君已任内史之职,若是能有一盖戳内史之印的信件传来,平必亲往咸阳谢罪。
再者,吾尝闻如今邸报署主编张苍与文成君私交甚笃,若有其亲笔所书信件也自无不可。”
邓桓听后只觉得陈平所言未免有些无稽之谈,前者尚有情理,可张苍所书信件他陈平又如何识得?
陈平看出邓桓的怀疑,不等其出言相询便解释道:“吾方才于食肆之中,得见阳武县丞张硕。
其人乃张苍之兄,与吾一见如故,言称日后同县为吏便是共事一方,想必分辨一二字迹自然不在话下。”
陈平这么说不单单是为了让邓桓多一种取信于自己的方式,更是意在表明自己背后已经有人关注。
若是邓桓二人打算用强便要考虑一下后果,一个尚未授官的茂才和早就在县丞那挂上号的士子分量自然有所差别。
不过陈平这番心思却是白费了,邓桓二人再怎么说也是墨家子弟,不至于用祸及家人的方式达成目的。
“善!那吾等便不多做叨扰了,告辞!”邓桓也不再多言,拉着一脸愤愤不平的蒲晋就走了出去。
“平弟,这是否太过强求了?某虽不知晓那文成君和邸报署总编是何职位,但定是咸阳高官,
这邓桓二人不过是阳武县中无名小卒而已,如何能求取得到如此证据?再者那张硕也未必肯帮尔鉴定...”
一旁的陈伯面露犹疑之色,他还是觉得陈平有些故意为难的意思。
“文成君乃当今长公子,邸报署为大秦新立之喉舌机构,位卑权重,此二者自然皆是势位高居于上。
不过那邓桓若是连这都办不到,说明即便所言为真文成君也不过是一时戏言,吾又何必自讨苦吃?”
陈平却是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兄长的顾虑,若是昔日察举之制未曾颁行天下之时,陈平或许还会赌上一赌。
可如今自己已然高中策论榜首,身负茂才之名不日即将授吏,更是博得那县丞张硕青睐,又如何肯舍弃?
说到底还是境况不同,像韩信那般家中半个亲眷也无,自身也是落魄不堪的处境才会孤注一掷。
可如今陈平已经有了求个安逸的资本,自然不会同韩信一样立马背井离乡,除非真的有确实可期的前程。
“哎!”陈伯只是叹了口气,他又何尝不知陈平所想才是周全之策?
只是咸阳的诱惑力实在太大,让这庄稼汉忍不住时时动心,毕竟那可是天下京畿,大秦都城所在。
不过陈平一向才是家中的主心骨,凡有大事陈伯必然是要听从这个陈家唯一士子的意见,
更何况如今陈平已然做了茂才,陈伯便更是言听计从了,因此也不再多言,只是在内心还存了一丝期望。
希望那邓桓和蒲晋二人能早日拿出足以取信陈平的证据,让陈家的茂才有个更加广阔的施展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