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公竟是当今长公子?!
小民愚昧,未曾识得公子,言语之间多有失礼冒犯之处,还望公子见谅!”
一脸痴呆的端木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所幸怎么也是接受过良好教育,总算还知道做出敬服求恕的姿态。
“无妨,不知者无罪。
本官今日白龙鱼服,为的就是感受这咸阳城内的熙熙攘攘。
若是人人皆知吾之身份,岂不是端为无趣?”
扶苏看着端木未一脸痴呆的震惊神情,心中暗爽,原来扮猪吃老虎是这种感觉。
难怪那些小说里的主角都喜欢装逼打脸。
虽然剧情老套庸俗,但应用到自己身上时才发现是真的爽啊!
从食肆出来后,扶苏一行人便寻了一个较为僻静之处歇脚,同时也是为了探探端木未的跟脚。
“吾观汝身着粗布褐衣,脚踏跂蹻(qi,jue,均为二声),
言语之中又常常有所谓‘明鬼’之语,莫不是墨家传人?(注1)”
“长公子慧眼如炬,端木未实是佩服之至。
不错,吾正是墨家子弟,如今于市井之中磨炼己身。”
“磨炼?怕不是挨打吧!”扶苏心内腹诽。
就你这愣头青样确实该磨炼磨炼,就是少不得受些冷嘲热讽和皮肉之苦了。
“尔之前在食肆之内有言,匡当是尔师兄。那匡当也是墨子门徒了?”
扶苏略有好奇地发问。
“正是,匡师兄长吾二十余岁,同在当代巨子门下受课。
只是匡师兄家中老小养育不易,已是多年未曾顾及门中事务了。”
端木未详细地解释了匡当与自己的师兄弟关系。
“长尔二十余岁...尔莫非年方二十?”扶苏看着一脸黝黑的端木未,差点惊掉下巴。
若不是端木未眼中毫无经历世事的沧桑,仅凭外貌定论,扶苏尚且以为其已年过而立了!
那黝黑的脸庞和手上的老茧,怎么看也不应该是一个刚刚二十岁的年轻人应该拥有的。
这却是扶苏没有真正体会过底层民众的艰辛了,特别还是在这先秦时代的民众。
自幼便开始为家计奔波,整日埋首于田地之中,
又要顺服官府所颁的劳役和赋税,往往外貌都要比实际年龄大上一轮。
扶苏前世便是衣食不愁,还没有进入社会的学生,穿越而来后更是整日锦衣玉食,完全不需要考虑生存的艰辛。
说句不好听的,这是有些“肉食者鄙”了。
当然,扶苏再怎么也不会说出“何不食肉糜”之类的混账话的。
“小民诞辰今岁前月刚刚度过,如今恰好二十有四。”
“二十有四...那还尚可接受。”
扶苏总算勉强接受了这个端木未才刚刚二十出头的现实。
那这么说,自己还得叫声大哥咯?
扶苏心内一笑,只是决计不会真正脱口而出的。
在这个时代,年岁作为尊老爱幼的准则也是要看你什么阶级的。
就像达官贵人们不会对着田间地头劳作的六旬农夫专门去称上一句长者,然后搀扶上自己马车去享享清福的。
自己穿越以来一路所接触最多之人,几乎没有比自己年岁更小的,却都是俯首听命,压低做小。
毋论是四十不惑的匡当,还是那个年逾五旬的老匠援,
抑或者是邸报署内来来往往的大小刀笔之吏,均是如此。
这就是阶级差距带来的巨大代沟,也是扶苏的先天优势。
不然,扶苏真不知道自己若是穿越成了黔首民夫,到底该怎么破局而出。
除非等到十年后的天下大乱,才能侥幸有一线生机,不过那实在是太难了。
十年间如何安稳度过就是个问题,十年后又如何乘势而起更是个问题,端是难上加难。
“小民愚钝,尚不知晓匡师兄如今在长公子手下历任何职?
幸得匡师兄与长公子今日扶手,小民才得以逃脱一顿皮肉之苦。
来日小民必当亲自向匡师兄登门道谢,为长公子当牛做马。”
端木未一脸诚恳。
虽然自己只是个普通黔首,但有恩必报的道理也是明白的。
虽然这二者似乎都可能不在乎自己的辅助。
“匡当于邸报署中担任本官秘书一职,怎地,同为墨门中人,尔竟连此事也不晓得?”
扶苏不由得有些好奇
“回禀长公子,师兄自从调任邸报署后,于其职位及所任之事皆是缄口不言。
就连师傅也无从得知
哪怕是这这邸报之事,也是连发三期后匡师兄才向门内众人透露。
至于其所任何职,吾等仍是知之不深
只是观其终日忙碌,事务繁多,猜想应是有所职衔。”
端木未赶紧解释。
“原来如此。”扶苏一脸恍然,自己却是将保密之事给忘了。
看来匡当执行的很是严格么。
这邸报都出了三期了,才肯稍微向亲近之人透露一二。
不错,果然没看错这老小子,可堪一用。
“吾观尔与匡当均为墨者,行事却大相径庭,却是何故啊?”
扶苏想着匡当那迎合自己乃至于有些许谄媚的风格
与眼前这愣头青的端木未实在是天上地下。
突然想要听听这愣头青的看法,也未尝不是存了几分考校的心思。
“回禀长公子,匡师兄虽与吾等同为墨家中人。
一同在钜子门下习墨家之书,但其早已成家立业,亲小仍需赡养抚育。
入于工坊多年,官府规矩更是高于门中。
又不得升迁,自是压力重重,门中约束也就不甚严苛了。
不过匡师兄仍然不失为墨者之名。
能追随长公子殿下成此苏纸造福天下之事,便足以堪见其初心未失。”
端木未言语之间多有尊崇之意。
匡当毕竟是入门多年的师兄。
如今更是一朝得制苏纸,受扶苏青睐,可谓一飞冲天,大器晚成。
“善”扶苏略有欣慰,看来匡当也就是在自己面前比较谄媚。
对外人还是有些自己的骨气在的。
虽然扶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却没有就此终结谈话的打算,而是继续对着端木未问道:
“儒墨二家,韩非将二者并称为显学。只是如今法家为治国之本。
本公子对墨家却是知之甚少,尔可愿为本公子释疑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