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宾主尽欢之时,日头已经上了三竿。
扶苏一行人本想留下来吃饭,感受一下墨者们的生活。
但听到端木未今天中午准备的伙食和之后的安排后
扶苏只能连连摆手,当下就果断表示自己今日还有要事在身,实在是奉陪不了。
连连推辞一旁墨胜再三挽留共进午餐的邀请,更是丝毫不敢和端木未那热切的眼神对视。
原因也无他,实在是遭不住啊!
本来扶苏嘴巴就刁,再一看那端木未准备的什么一滩不明黏状物,
本就不旺盛的胃口还要倒上三分。
又听见其与墨胜商讨下午要将这地再刨大些许,又要把那篱笆再往外推上几尺
当下是没了再留的心思,这能落着好?
硬是顶着二人热切的目光转身出了小屋,上了自家的青铜马车,逃也似地奔向远方。
“去城外工坊。”心有余悸的扶苏对着车夫吩咐道。
果然这太招人待见也不是啥好事,看墨胜那样子都要把自己当亲儿子看了。
扶苏属实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哪还敢长留。
再说这活字印刷之术,到现在也就自己和墨胜几个人知道。
工坊的工匠们可都是毫不知情,若要加快活字印刷的出世。
那就必须先去工坊给那些工匠们交个底,让他们提前熟悉一二。
还要告诉他们,墨胜马上就会变成他们的空降领导
其中种种复杂之事,若无扶苏亲自出面,断然是难上加难。
因此扶苏对墨胜和端木未二人所说有要事在身,也不全是欺骗。
只是并没有那么紧要罢了,若是情况不错,就吃顿饭拉拉家常再走,
若是像眼前这种状况,那说什么也得先溜之大吉了。
扶苏并匡当坐在宫廷的青铜马车之上,言语之间尽是惬意。
收获了当代钜子的认可,那就代表着有了全体墨者的效忠。
扶苏真正意义上有了一股属于自己的势力,只是如何挖掘其本职外的功用,扶苏暂时还没有头绪。
不过这并不妨碍扶苏为此感到高兴,高低手下也有人效命了。
马车一如既往地奔向城外工坊,车上众人欢欣鼓舞。
“吁~”马车突然的急停打断了扶苏二人的兴奋,差点令二者没有稳住身形。
匡当当下不满,对着车夫道:“究竟发生何事?
急停怎的如此突兀,为何不继续前行?”
说话间便要下车一观,就连扶苏也不满地发出了一声冷哼。
“非是小人技艺不精,眼前之路实在是无法通行啊!”
车夫听到扶苏的冷哼后慌乱不已,早早跪伏在地,连声请罪。
匡当从马车之上下来,对车夫宽慰道:“倒也不必如此作态
公子宅心仁厚,若真有不便,换条路行便是,何须如此恐慌。”
然后便开始打量四周,若真是这车夫技艺不精,那便另当别论了。
只见原本坦荡的大道之上,枯枝乱叶遍地,甚至还有石块遍布其上。
匡当不由得瞳孔一缩,虽然他之前只是一个少府工室的佐吏
但历经战火数十年,早年艰苦谋生时养成的敏锐还尚未被承平日子磨去。
“长公子,路途受阻,事有蹊跷,速速回转城中!”
说着便急令那车夫赶紧操持车架,掉头回城中。
匡当只是一眼,便看出此乃有人故意阻断路途,其意不善。
而扶苏车架出行于工坊,一向是行于冲道之上,断不应有如此之多的杂物阻塞。
如今此种情景,便只有一种可能,而这种可能,令匡当登时毛骨悚然。
扶苏于车上虽是不明外界境况,但听得匡当话语中的急切之意
自然也明白大事不妙,顿时紧张了起来,又重申了一遍回转城中的命令。
那车夫也情知事关重大,也不再做告饶之态,而是连忙上车。
准备操起缰绳,对马儿发号施令,速度远离这蹊跷之地。
但终究为时已晚,还不等车夫调转车架,一袭黑袍身影便陡然跃出,轻松斩断车夫双手。
鲜血飞溅,点点血珠都泼到了还未进入车中的匡当脸上。
伴随着车夫痛苦哀嚎的声音,还有着声声利刃出鞘的脆响。
明晃晃的刀剑在阳光下反射出寒光是如此摄人心魄,令人心头一颤。
以扶苏车架为圆心,四个打扮一模一样的黑袍蒙面者缓缓逼近。
而那刚刚斩断车夫双手的黑袍者,挥出了第二刀,一颗大好头颅飞起。
其上痛苦与惊骇的神情共同凝固成了永远,正是车夫。
匡当明白,这是一场精心筹谋的伏杀。
虽然不知道刺杀者是何身份,又是从何得知长公子今日行程,但这就是一场确凿无疑的刺杀。
一场针对当今大秦长公子的刺杀。
此时的目标只有一个:逃!
护送长公子逃出去!
哪怕是自己身死其地,只要长公子幸免于难,一切皆有可能。
但还不等匡当以血肉之躯作为扶苏的最后一道屏障,一只大手已经将其牢牢摁住,推回车厢之中。
“尔且退后,看顾好长公子,此处有吾等,当可无忧。”
丹古铜色的脸上满是凝重之色,却仍然自信说道。
一旁的惊也早已长刀在手,严阵以待。
虽然嘴上如此轻松,但丹惊二人的心中却是无比凝重。
这些刺客不但有人数上的优势,并且行动果敢,绝无拖泥带水之感。
那为首者先斩车夫臂膀,又断其头颅,毫不生涩。
一看便是常年刀口舔血之人。
更可怕的是,从一开始到现在,这些刺客们一言不发,只成环形之势包围而来。
令人不但无法判断其身份,连凭借言语拖延的可能都是半点也无。
目标明确,力量集中,若又都是武艺高强之人,那今日只有十死无生。
只恨自己今日一时疏忽,未曾事先在外探查,才有如此之失!
作为侍卫,丹惊二人无论如何也不应当和扶苏一起坐在车厢之中。
他们原本应当作为探路先行,再不济也要于车外时刻探查。
但在咸阳这都城之内往工坊之路已经行过数百遍,又是官吏专用冲道,便不再如原先一般时时警惕。
又因扶苏收服墨家之事,特地将其唤在车中共乐,却是不想有此惊变陡生。
当下懊悔之意已是弥漫身心,但却又不得不暂且抛之脑后。
因为,只有继续活着,才能有机会考虑自己犯下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