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尔却是要更为艰辛,乃至于遭此性命相胁,母妃又如何能够心安?
只是妇人终究不能如何,唯有安守本分,不再行连累之事罢了。”
郑夫人一直很拎的清楚自己的定位,就是安守本分。
既没有煊赫的母族势力作为朝内支撑,也没有炉火纯青的政治手腕作为依仗。
所能牢牢抓住的便是贤良淑德,不使嬴政,不使扶苏心扰罢了。
不过此时的秦宫之中,嬴政也只需要郑夫人这样的妃嫔。
自从亲眼目睹母亲赵姬与嫪毐霍乱后宫之事,
嬴政对于这些后宫妃嫔的信任度已经降到了最低点。
作为权利欲望始终炽盛的始皇帝,他不希望第二个赵姬出现。
年少的阴影一直持续了嬴政的一生,直至死亡也没有确立皇后,
连带着嫡庶之别也未曾理清,只能以长幼为序。
不大不小的也是个隐患。
但是朝臣之中也无人敢于请立皇后,这是嬴政的禁忌。
“母妃能平安康健,便是对儿臣对母妃的最大期望,其余诸事皆莫过于此。”
扶苏无奈,只得如此安慰郑夫人。
郑夫人也不想给已经明显流露出疲累之色的扶苏再添负担。
因此也是草草揭过,转而劝告扶苏快快回宫歇息:
“既已知天色已晚,又何须特地行此一遭?
还不快快回尔寝宫之中歇息,明日可不是休沐之期!
明日一早尚要回转邸报署中,行那未尽之事,还是早些休息罢。”
郑夫人即使心中再是难以割舍,却还是下了逐客令。
“儿臣为一署之主,又何须如先前任职少府工坊一般晨起点卯?
不过母妃所言甚是,邸报之事确实须臾不可怠慢,儿臣也着实有些疲累了。
便不再叨扰母妃,且自回于藏阳宫中却也。
万望母妃保重,待儿臣来日再行膝下承欢。”
扶苏说着便要告退,经历了如此“充实”的一天,
任他再是精力充沛,也是有些疲乏难当了。
“快些离去,早早歇息!”郑夫人生怕自己浪费了扶苏的休息时间。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呐!
翌日清晨,扶苏再度坐着宫廷马车朝着少府工坊的方向离去,
即便还未来得及去卫尉军中选取百员护卫,
扶苏原有的五十侍卫也足以轻易应对可能再一次发生的寻常凶险。
更毋论在如今戒备森严的咸阳城内,各路蛇鼠早已暂时销声匿迹。
而扶苏之所以如此急切地要往少府工坊之中,
甚至都来不及去卫尉军中选取侍卫的缘故
则是在于那尚且只在图纸之上的活字印刷,
也是因为那尚在病榻之上卧床不起的秘书匡当。
没人分活,扶苏便只能亲力亲为了。
待到扶苏来到少府工坊之外,墨胜和端木未等一应墨者早已恭候多时了。
由于无有印信证明身份,墨胜等人也只能在外静候扶苏到来。
“失礼失礼,却是本官疏忽了,未曾留下一二信物给诸位。
还望诸位多多见谅。”扶苏下了马车,对着肃立门外的墨者告罪。
“无妨,老朽听说公子自府上离去后便遇刺,心中甚是担心,
如今得见公子毫发无损,已是心中大慰,安有他求?”
墨胜却是不敢承受,昨日扶苏从自己府上离去之后便遭遇刺杀,
廷尉中人早已前来调查,并且安排了人手监视,
若是真的有所牵扯,墨家未来不堪设想。
所幸廷尉并没有当场逮捕走一二墨者,不然墨胜今日也无法安心来此了。
扶苏对其中内情自是一概不知,不过不妨碍其体会到墨胜等人的紧张之情。
当下展颜一笑:“今日之事还要多多仰仗墨者们了,且随吾入内一观。”
扶苏验证印信过后,带着墨胜一行人进了工坊之内。
墨胜今日带来的墨者虽然都是如其赋闲在家之辈,
却也没有对工坊内进行的各种匠造太过惊讶。
因为他们本就十分熟悉此地,只是因为各种各样原因暂时离去。
如今受墨胜召唤重回故地而已,因此可以直接省略熟悉环境的过程。
只是在偶尔看到苏纸制作时惊呼一二而已。
“钜子且看,这便是吾为印刷之术所准备的场地及其器物。”
扶苏将墨胜等人引至一块空地之后介绍道:
“邸报署中尚有要事繁忙,在下却是不能于此陪伴了。
还望诸位众志成城,争取早日使这印刷之术诞生于世。
在下替朝内同僚,替天下士子先行谢过诸位。
来日功成之时再行庆贺!
工坊之内,所有工匠隶臣妾皆听钜子之命,若有不服者,钜子有便宜之权。”
扶苏说着将腰间新近制成的代表工丞的印信交予墨胜,
对着周遭恭候在旁的工匠奴隶们大声警告,确立墨胜的领导地位。
其余众人皆是俯首听命。
墨胜也是豪气顿生:“必不负长公子所托!”
说着便按照之前所计划的步骤开始有条不紊地安排事务。
扶苏眼见如此井井有条,心中也不由得乐开了花:
“还是甩手掌柜当着最爽啊,我就是只要最后结果的甲方
乙方们再怎么劳碌从此都与我无关咯。”
看着神色专注的墨胜已经初步安排好了一应事宜,
扶苏上前言语,却是将其引至一旁无人之处。
“不知钜子对吾此次遇刺之事作何感想?”扶苏对着墨胜问道
“此等狂徒实在胆大包天,竟欲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刺长公子
所幸长公子洪福齐天,这些宵小之辈横死当场也是罪有应得。”
墨胜同仇敌忾。
墨家本就将“非攻”作为核心主张,自然是不会太过高看这些刺客的。
更何况如今的扶苏已经被墨胜看作了此生唯一希望,更是心有愤愤。
“钜子所言不错,刺客们确实胆大包天,
但吾却想,其胆大包天却也并非无根之木。
计划缜密,情报准确,行事更是干脆利落,
若不是未曾料到匡当的拼死一搏,如今状况如何实难分说。”
扶苏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长公子所言甚是,恕老朽直言,长公子身边必然有心机叵测之辈。”(po,三声)
墨胜沉声应答。
“不错,经此一事,在下深有同感。
身边必有阴图不利于吾者,情报之事实在是重中之重。
吾实在不想如那失目之人终日潜行于黑暗了
今日邀钜子来此,扶苏仍有一问未言。
墨者,可愿为吾耳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