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数字电影

电影的诞生,便是技术的产物。从奥托马尔·安许茨(Ottomar Ansch ü tz)的“快速看片器”(Schnellseher)、马克思·斯科拉达诺夫斯基(Max Skladanowsky)的幻灯机,到路易·艾梅·奥古斯丁·勒普兰斯(Louis Aim é Augustin Le Prince)将活动影像记录在胶片的首次成功尝试,再到埃德沃·迈布里奇(Eadweard Muybridge)著名的奔马连贯动作实验……正是这些电影技术先驱们对关于活动影像的记录和放映锲而不舍的尝试,才让电影在19世纪末期进入公众视野。从此,人类对动态影像的痴迷与执着从未衰减,对支撑这份热情的电影技术的探索从未止步。

自1895年卢米埃尔兄弟在巴黎的咖啡馆里向观众放映第一部电影起,电影技术伴随着日新月异的科学技术在不断地进步。从无声电影到有声电影,从黑白影像到彩色画面,从普通银幕到宽屏银幕,从单预见未来:数字时代下的电影变革声道到立体声等,电影技术都在充分汲取声学、光学、机械制造学等科学技术成果,尽可能地为观众提供更加富有表现力的视听享受。尽管如此,但是在长达近一个世纪的岁月里,电影的制作尤其是发行和放映的方式并未发生本质的变化。摄影机将影像拍摄至35mm的电影胶片上,电影胶片经过底片曝光和洗印,制作成样片并拷贝,送至电影院,通过放映机将影像投放到影院的银幕上,供观众欣赏。这套电影的光化学模拟过程被传统电影工业奉为圭臬,直到以计算机为代表的信息化技术才为传统的电影工艺开辟新的道路。

20世纪中后期,以计算机技术为代表的信息技术革命逐步渗透到各行各业。这种能够将图像、声音、文字等事物的关键属性提取出来,转化成计算机可识别的“0”和“1”的二进制编码的计算机技术,迅速获得电影工业的青睐。不仅仅是因为这些数字编码通过计算机运算、加工、存储、传送、传播、还原,以更有效率的方式实现影像的存储、传输与重现,更是使得电影艺术家们从传统胶片和摄影机的桎梏中挣脱出来,用数字技术描绘现实中所没有的绮丽世界。仿佛是数字技术与电影艺术一相逢,便造就数字电影胜却人间无数的景象。所以有学者认为,“数字电影将是自一百多年前电影问世以来,电影产业发生的最深刻、最彻底的革命,并将对二十一世纪全球化的数字媒体经济的发展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1)

数字电影是数字技术与电影工业、电影艺术的结合,人们对数字电影的理解也随着数字技术的不断进化而发生变化。在数字技术进入电影的前期,随着计算机图形学的发展,数字影像开始出现在电影制作的过程中,使电影制作人感受到数字技术在电影后期制作中难以抗拒的技术优势。为了更好地进行电影的后期剪辑、视效加工以及数字影像的合成等处理,电影人通过计算机技术,依旧以传统摄影机为工具,将胶片为载体摄录的影像以数字信号的方式采集到计算机中,制作出电影成片后再以胶片的形式或数字放映机输出放映。正如美国电影学者查里斯· 思沃茨理解的那样,数字电影(Digital Cinema)描述了以数字形式对电影进行打包、发行和上映的过程,并没有规定这些电影是如何拍摄、制作和完成的。可以预见,今后电影的拍摄还将主要使用胶片。(2) 站在今天的角度来看,虽然这种强调计算机技术对电影影像生成、剪辑制作、发行的数字电影概念或许显得有些狭隘,因为数字摄影机的出现打破了原有概念的界定。

20世纪90年代后期,随着计算机图形学技术的愈发成熟以及好莱坞视觉特效大片在全球的风靡,依赖早期的胶转磁技术,即把35mm胶片摄影机拍摄的实景影像转录至磁带,再通过数字非线性编辑系统采集到计算机上,从而将其与计算机生成的影像进行合成,以得到满足市场需求和观众口味的视觉特效,其工作流程异常烦琐,让电影人感到疲惫不堪。于是能够直接获取实拍数字图像的数字摄影机呼之欲出,也更加彻底地改变了电影制作的工艺流程,胶片拍摄成为一种选择而不是必需。此时,对数字电影的理解顺理成章地拓展到全制作流程。

美国新媒体艺术学者列夫·马诺维奇(Lev Manovich)从另一个角度阐述了数字技术对传统以胶片为载体的真人实景拍摄(Live Action Footage)的影响。他认为数字电影是一种“动画的特殊范例”(Particular Case of Animation),能够将真人实景拍摄作为其众多素材的一部分。(3)因为在马诺维奇看来,无论是真人实景拍摄还是计算机制作的图形都是像素,在计算机的识别系统中都是最简单的图像构成单位—像素。这与19世纪手工绘制和手工放映的动画放映本质上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尽管将数字电影降级为动画的一个分类也颇有争议,但至少肯定这样一个事实,数字技术通过渗透于电影制作的各个方面,为真人实景与“动画”的结合搭建了桥梁,使得真人实景拍摄成为电影制作的选择之一而非唯一。正如马诺维奇评述的那样:“只要有充足的时间和资金,电脑几乎能够模拟一切事物,物理实景对于电影而言只是一种选择。”(4)

国内学者对数字电影的诠释更加中规中矩,从数字技术和电影制作流程的角度进行释义,即以数字技术和设备摄制、制作、存储,并通过卫星、光纤、磁盘、光盘等物理媒体传送,将数字信号还原成符合电影技术标准的影像与声音,放映在银幕上的影视作品。(5) 这段描述对数字电影的理解已经比较全面,尽管有学者对电影前期脚本预演、后期剪辑渲染等环节的数字化进行细化补充,但整体上对数字电影概念的理解万变不离其宗。因此,关于数字电影的这段阐述也被行业及监管机构接受。国家广播电视总局在《数字电影管理暂行规定》第二条采用几乎同样的描述,对数字电影进行定义与解释。无论如何,从字面上来看,该释义都是倚重数字技术对电影技术层面的影响。

随着信息革命的持续深入和更新迭代,以及电影工业化体系的成熟,全球电影产业已经基本实现技术系统和工艺流程的数字化,为电影全面步入数字时代打下坚实基础。传统的计算机图形图像技术在电影制作中愈发炉火纯青,观众对视觉奇观的体验感也逐渐提升。这也就意味着,电影制作流程变得更加复杂,需要处理的数据更是海量堆积,亟待解决的组织协调工作更为繁杂,对提高电影制作效率的新技术需求日渐高涨。与此同时,在信息复杂化、文化多元化的市场背景下,电影制作方对电影受众的行为和态度更加困惑,如何使制作出来的电影能够获得市场或行业的认可,最大限度地发挥电影的商业及市场价值,而不让投资者的资金付诸东流,这可能是电影作为市场化商品最为惦念的问题,不单是电影制作技术能够解决的。

在信息数字化的时代,以互联网、大数据、云计算、人工智能、区块链、虚拟现实等为代表的新兴数字化技术正在逐步渗透到人们的经济生活中。新兴数字化技术不再局限于对电影工业制作体系的影响,而是纵向延伸到电影的全产业链—从电影的资金筹备、剧本的筹划,到电影的制作、宣发与放映,以及电影衍生品的开发与价值再利用的全生命周期。除了更逼真的视听效果,这些数字化新技术在提升复杂化电影制作流程的工作效率、信息数据管理与协作,了解观众的需求与偏好,挖掘电影附加价值等方面发挥了更重要的作用。

因此笔者认为,数字时代的数字电影更是一种电影数字化的概念,不仅是数字特效取代传统物理特效、非线性剪辑取代传统线性剪辑、数字摄影机取代胶片摄影机这些电影制作技术数字化,更是电影数字化思维的变化,带动整个电影产业的革新与发展。一方面,通过数字化技术加速向信息化、网络化、智慧化演进升级,从而实现电影信息数据的互信共享,形成协作融合、智慧便捷的制作流程,提升产业效率;另一方面,数字化的思维使得电影被视为有价值的数字化资产,电影数字资产能够在价值化网络中不断被创造、综合利用,并产生持续性的文化价值、经济价值和产业价值。

现如今,当你打开社交网络,无意中被朋友推送的电影推荐安利到,于是进入在线购票APP进行购票选座,在激光放映的影厅中,享受着数字银幕上无比清晰、逼真的电影视效,聆听着身临其境的声效。观影结束后,你顺手在社交网站上进行评分,并购买看上去还不错的联名的IP产品。毫无疑问,你我置身于数字时代之中,数字电影和电影数字化对所有接触电影的人都产生了深刻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