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当天,舞女们按何娇华吩咐,拎着明亮夺目的彩灯起舞,穿梭于各处。西塔王和众妃众臣一同出殿观看。
湖水中倒映的影子,五光十色。各样的花灯,挂于皇宫角落。每一处都清明可见,视线清晰。
衣袖纷飞的舞女突然静止不动,姿态各异,头仰向黑夜。密密麻麻的天灯在她们身后升起,飞向天空,一动一静,美轮美奂。从未见过如此盛况的西塔人,沉浸于漫天的灯火通明。
黑夜里好像飞来什么,击中上升的天灯,轰然炸开。接着袭来的是如星雨的箭雨雷弹,砰砰声不绝于耳。兴舒的雷弹箭携有火药,遇火便燃。落在巍峨的殿宇上,炸起尘灰,落下断垣。
躲于主殿的西塔王众人,埋身于红瓦之下。那里的房顶上挂的是最大的花灯,藏着提前备好的火药。灯绳被动过手脚,燃灯后一段时间,灯芯会掉落,引爆炸弹。
相隔甚远激杀的战场上,西塔军把泷城围得水泄不漏,使冲木、云梯攻城。原榕在前与城门守卫的士兵斗的激烈,忽而一枪失手,让人围了缚之。常绎听闻叹息,“安璃今夜打的太急,失了方寸。将要胜时出此差错真是可惜呀。告诉泷城主交出人便能饶他们不死,不交西塔军就踏平整座泷城。”
换回自己的装束,领着自己的兵,一杆长枪破出城门,直杀西塔大营。周围也涌出黑压压的伏兵,与原榕形成合围之势,击溃刚还气焰嚣张的西塔大军。
西塔皇宫外的兴舒军也收到花灯信号,攻向皇城。
面对此种境况常绎别无他法,骑马上阵,拼死一搏。一抹倩丽,身姿潇洒,以一敌五。长枪横扫,西塔军又倒下一片。一线、一珠的血点在枪缨和衣衫上。
刀枪相碰,清响铃铃。少遇敌手的常绎笑了。能再酣畅淋漓的打一场,也算一件幸事。
旌旗猎猎,冲杀的鼓声不断。只有一队西塔军还能战斗,领头者正是常绎。
刀迎头砍来,原榕举枪挡住,侧身滑开,刺出一枪。常绎却不收刀回挡,而是刀尖刺向原榕腹部。手往后滑,托住枪尾,刀只刺入半指深就堪堪停住。
“安璃,功夫藏的挺深啊。”
抽枪回身,原榕傲然马上,神色平静如水,淡然道,“将军赐教了。”
认出她后常绎没有多说什么,拼的都是死招。让原榕无办法擒住他,此场武必须分出个胜负来。死在战场上,便是常绎最好的归宿了。
剩余的几处散兵也一一被降服,收押起来。虽说一切尽在计划之中,但两军交战,死伤在所难免。这一夜,世间又不知多多少亡魂。泷城灰色的城墙,被血色、刀痕斑驳。一滩滩血迹,好久都未干涸。
望着云连山处,打完胜仗原榕心始终胶着,西塔皇宫那边还未有消息传来。
脱去厚重的甲胄,医师为原榕处理起伤口。盆中水染成浅红色,有一下没一下的荡漾着。血滴在里面,如伏起咚咚的心跳。
背着箭筒的士兵,跪与帐外,声音穿过帐帘传进耳里。
“原小将军,有急事禀告。”
“进来说。”原榕扯过衣服速套上,坐在黑椅上。医师端起东西,从另一出口退出。
之后,打扫战场的士兵们,见到疾影闪过。铁蹄高高跃起,跨过死人尸体,冲进黑暗无边的远处。
有人警觉地拔出刀,末了道,“原来是原小将军啊。”把刀放回鞘里,重新拖起一具尸体,搬到推车上。
第二天入夜时,士兵才点起灯火,一人骑马停于西塔皇城城门前。不等他开口询问什么,城门开了。一排等候多时的将领沿墙席地而跪。
原榕拎着长鞭,沉声道,“你们这帮哑巴要干嘛?人在哪里?”
跪在前边的将军开口了,声音却畏畏缩缩的。许是此时原榕黑着一张脸,太过于吓人了。“我们把泷小主尸身安置到了本柏寺。原小将军,此事是我们带兵无方。”
攻陷西塔皇城,城中兴舒军竟强抢豪夺,搬运起宫内众多宝物。何娇华对这些倒还能忍,主要是因为他们还屠杀手无寸铁的百姓和宫里逃乱的人。
一大汉胸前兜满了金银,举刀砍向向外逃的宫女。宫女手中抱的是西塔王两岁的小儿子。
扳过大汉肩膀,何娇华怒问,“你们没有军规吗?战后怎可如此行强盗行为。不是有说过要善待妇孺和城中百姓吗?”
大汉是兴舒朝廷派的军,不识得何娇华。敞着个大嗓门吼,“哪里来的野女人,别以为你穿着兴舒服爷爷我就不会宰了你。”战争一打响,何娇华退回提前安排好的地方,换下西塔服,以便兴舒军好认出她来。
大汉偏头转向何娇华,何娇华躲开,另外几个一伙的却也围向她来。
举起原榕给她的军牌,“你们好好看看我是什么人。”
“竟还是个有身份的。”大汉草草瞥了一眼,转身去追宫女,“不想惹上麻烦,就滚到一边去。”
刀从宫女背部刺穿又抽出,大汉獠牙嘿嘿地笑,手拽断孩子脖颈的玉坠绳子。把纯白无杂的玉放在眼前细观,又捧在手心给同伙夸耀一番。宝贝地亲了一口,放入怀里。
孩子害怕地缩在墙角,连哭都不敢。
“你就是西塔的小皇子,我们将军叫我来擒你。要我说,留着就是个祸患,杀了多爽快。你亲人在黄泉等着你呢。”大刀明晃晃的从孩子眼前划过,孩子盯着刀,一动不动。
“滚开。怎么兴舒会有你们这样的士兵?”何娇华踹开举刀的大汉,把孩子护在身后。
大刀砍在何娇华身上,无任何作用,只有衣服破了道口子而已。
“竟然还穿了金甲,这种好东西落你手里怎么行。”大汉眼放金光,随之一行几人同攻向何娇华,知有金甲护身,便只往头、颈、手、脚处出招。
围攻之下,又要护好身后的孩子,不被乱刀伤到。何娇华逐渐招架不住,破绽颇多。一把大刀迎着头就砍下来,转向横刺脖颈。
原榕岂知她的金甲成了何娇华的催命符。奈何事事惟艰,天命弄人呢。
孩子手紧握何娇华的衣裙,看看近在咫尺的恶煞,终是哭了出来。他想找母妃,迷茫地看着偌大的皇宫。
大汉给了他一脚,怒道,“真烦。”手往何娇华身上来,欲脱去金甲。主军赶到,作乱的前线部队纷纷藏起赃物,装模作样地集队于殿前。想着事后,也可再来偷甲,大汉一伙人暂时放弃,收回了手。
将军第一句问,“泷小主在哪呢?”领头的回刚刚还看见,引着将军去寻何娇华。只得一具冰凉的尸体。
震怒的将军当下给发抖的领头一巴掌,“人怎么没了?你知道她是谁吗?而且此次大胜,她的功劳占一半。你务必要给我一个交代,不然你军全去为她陪葬吧。”
领头的本以为此次打前锋胜利,得了大便宜。既得功,又揽和许多财宝。如今竟突生这样的变故。
有人看到了一些场面片段,告诉将军。大汉几人被捆,知惹了大麻烦也不肯承认,只道是混乱中其他人误杀所为,与他们无关。将军派人搜他们的身,一堆财宝在众目睽睽下散落一地。
冷刀架在头上,将军言,“最后问一遍,人是不是你们杀的?为什么?说了只是死。不说,我便让你们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
没有言语,原榕转过头,一鞭子打在将军脸上。长长的一道口子于脸上绽开,清响入耳伴火辣的痛。将军也是眼不敢眨,受住这一击。原榕驾马往本柏寺了。
厚重的黑棺里躺着年轻的尸体,一焰火跳动的火盆放于棺前。
跳下马,原榕冲进寺中。靠在黑棺边上,端详起棺中人。白颈上一条黑色缝口格外扎眼。手碰到脸,冰冰的,没有温润的感觉了。
众人错愕的眼神下,何娇华被从棺中抱出。原榕抱着她跨过高高的门槛,走过冗长的宫道,出了皇城,仍往前去。
马儿就低头跟在原榕身后。其他人没敢跟着,只远远望着原来榕身影消失于山野。
明月松清照,清泉石上流。马长啸。一人独掘地,安葬故人。腹部衣衫不知何时已被渗出血浸透,伤口裂开了。
没过几天,原榕染上疫病,隔离在府中修养。听下人说,兴舒国大大小小各地都有疫病爆发,目前只得到暂时的压制。那匹马也因疫病死了。
夜晚,树影穿窗打在墙上。一丛丛的,有些吓人。床榻上原榕无睡意,睁眼看着屋内各处。今天是娇华的头七,原榕想去看她。不过现在染病,气力不足以撑原榕到达坟前。只有于心里悼念她,祭奠她。
墙上的光圈里,类似人的阴影一闪而过,也无任何声响发出。等了很久,都没再见其他动静。本想放弃,放下提起的心神。窗外空旷的夜幕升起一盏明灯生辉的花灯。一行泪从眼角淌下,弄湿枕布。想等的人永远是等不到了。
手抖动地扯住床头的桌布,向下一拽,桌案上的东西尽数倒下。烛油飞溅,火舌攀起,点燃暗夜之火。一间屋子很快就陷于火海之中,火光直冲天际,照亮大半个城主府。
西疆美丽的子女啊!默默地出走了,游荡着去往何方呢。
最后一段回想起的是沙场。
为了实现自己守疆上场的抱负,小小年纪的原榕参加了军中的选拔训练。
最后一场武赛决定了能否留在军中。原榕虽武术不错,可众人中能者不乏,原榕候场时还是有些紧张。面色不改,手握长枪站于场下,等上一场结束。
纤细的手握着原榕因为无处安放负于身后的手,何娇华就站在她背后。内心的紧张稍舒缓些,原榕反握回去。慢慢放开,上了台。
二人无一言一语,心却听得分明对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