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疾驰在地下水道,未过多久,果然见一条暗河蜿蜒流淌在地底,旁侧有一只山洞,倒也阔大。
这等位置,堪称天然隐蔽。
众人大喜,赶忙把财宝等物搬运进去。
赢则把麻袋以及从王世雄修炼密室得到的金弓与药箱放下,这些东西太惹眼,决计不能在外人面前露出。
不过画册跟那张羊皮卷,却是细细折叠,贴身藏好。
随后一行人顺着水网直奔刑部大牢所在,但在途中,夜裳将赢则一拉,脚步停了下来。
“陈泰,你跟众位万字堂的弟兄们前去支援。我带着世子,有些事情要做。”夜裳道,她轻声细语,但口吻却不容反驳。
陈泰没多细想,他心头着急,要用最快速度赶去支援,而且据他所知,这位来自总教的女子,实力与地位都很高,他也拒绝不了。
“那你们多当心。”
他深深看了一眼赢则,忽然从怀中取出一柄短剑,约莫有一尺三寸长,用鳄鱼皮做剑鞘,剑柄镶着一颗红宝石,看起来精致且美观,递给了赢则:“这是我的剑,赠给你,拿来防身。”
赢则沉默了一下后,接取过来,“好。”
“走!”
这个昂藏汉子,这才猛一挥手,头也不回的远去了。
赢则目送他们远去,神色很复杂,这样一群叛逆,本该是大敌,但短短时间相处,却是又多了一股子难明的情谊。
若是预料无错,朝廷会很快发动第三次攻击,他很不希望,这些朴质的人死在战乱里。
但同时也不希望,他们造反。
毕竟大乾没了,他这世子去哪做。
希望把钱拿上,回去云岭,过个富家翁日子吧。
正想着,突然眼前有绿芒浮现,一团团,像是蒲公英的种子,挥洒下来,还没反应过来,这些幽绿种子飞落在身上,旋即肌肤隐隐传来针刺般的痛,竟钻进了身体里,扎在肉里面。
然后他便是骇然发现,一身元力与气血,被屏蔽了般,再无法感应与勾彻到了。
“你···你做什么!”赢则瞪着夜裳,心中又惊又急又怒。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是水油同煮,烈火焚烧,达到要破要炸的鼎沸点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却被夜裳突然出手所缚。
这是他没有意料到的,须知他对这个女子还有些恩情呢,岂料说翻脸就翻脸。
夜裳浅浅一笑,露出小巧酒窝:“你身上的种子,是我的法,唤作腐骨蚀气咒,封印力量只是小儿科,一旦我施法,会钻进你的骨头里,经脉里,血肉里,把一身力量腐蚀殆尽,成为永远的废人。”
赢则瞳孔微微一缩,眼前这张妩媚的脸,似乎变成一个小恶魔的样子。
他错了,质朴的人,只是那群来自山沟里,扛着锄头、担着浆的教中底层,根本不包括如安虞、夜裳、鲁道宗在内的高层。
“你这样对我,我心中很痛惜。”赢则叹道。
“痛惜什么,你不会真把我当成同门了吧?哈哈···你实在是可爱的紧呐,瞧瞧这张脸,尚未加冠便这般俊逸出尘,干脆姐姐把你收了得了。”
夜裳伸出一根芊芊玉手,在赢则脸颊上轻抚摸而过,娇笑着道:
“好了,不逗你了,你大可放心,我不会杀你,经历这么多事,我忽然发现你很趣,很有资格成为我教圣子。
我教有一门神功,叫种魔大法。这个法能在人心中种下魔种,贞洁烈女能给你变成浪荡之妇,千古忠臣叫你变成大奸臣,种魔洗灵,神仙难逃。
回到总教,便请法王对你种法,洗涤心灵,这样你会抛弃过往,完全忠心于圣教,那时姐姐就可以放心的推你上位,如何?”
娇媚的笑声萦绕耳畔,赢则却有一种坠入冰窟,浑身发寒的感觉。
“不怎么好。”赢则摇头:“为什么非要如此对我呢?我这个人很记仇的,如果种魔大法影响不了我,而我又成了圣子,凭我的能耐,取得教中大权指日可待,届时我会把你收进后宫,日日折磨,夜夜蹂躏,对谁都不好,何必呢?”
夜裳笑容一收,眼中恼怒,“好小子,连我也敢编排,是想让我杀了你吗?”
“杀了我吧,与其那样活着,失去真我,不如一刀结果来的痛快。”赢则把脖子一扬,一副认命的模样。
“你···”夜裳咬牙。
赢则不等她发飙,又低声作叹:“只可惜啊,我对你如此深情,一见便认定是终生伴侣,为了你不惜冒着生命危险与鲁道宗周旋,你却···唉!”
夜裳妙目里一缕异彩一闪而逝。
赢则宛如被心上人辜负了一腔情意的小郎君般,露出一个凄惨的笑:“我真傻,真的很傻,我想着你出身云岭,那方贫穷,你一定受了许多困苦,想着把你娶回秦王府后,一定要给你荣华富贵的生活,打造十个八个的大衣柜,装满绫罗锦衣,身上首饰准备叫皇宫的工匠一次性打造个三四百件,要镶嵌世上最贵最亮的宝石····”
“皇宫的工匠,那手艺自然是极好的了,可那么多···得什么时候才能戴完?你们这些王侯家,总是这样浪费。”夜裳缩手回袖,摸着内袋里的温润宝石,幽幽说道。
“那···我带你去见皇后,皇后你晓得吧,乃我姨母,把我作亲儿子看待,比太子还亲。她的首饰可多了,每一件都是价值连城的珍宝,漂亮的不像话,到时候新媳拜婆婆,她一定叫你挑几样,你可千万不要客气,捡好的拿,多拿几件,不拿白不拿,你说是不是?”赢则又说道。
“哎呀,是不拿白不拿,可···这怎么行,人家是皇后,母仪天下,世间最尊贵的女人,我那样做了,真是丢死人了。本就是小地方人家,不得叫皇后轻视吗?”
夜裳把头摇的跟波浪鼓一般,可突然间,迷离的双眸醒悟,恢复了清明,不过原本眼中小恶魔般的心思,到底淡了许多。
“你这个小东西,我差点···罢了,走,先去办正事。”
赢则只好跟着走。
夜裳有些急迫,干脆带着赢则疾奔,不多刻竟是返回到了黄龙城。这让赢则十分惊讶,不知此女回到初始点是要做什么。
夜裳没有停下脚步,直向一隅而去,赢则突然心中一跳,那股牵引黄龙剑咒的气机再次浮现。
赢则眸沉,这样被动下去不行,要想法脱身,但一身力量被封···
他不甘心,试图调动力量,可经脉中元力无丝毫感应,甚至连气血都无法搬动,看来这些种子不仅封了经脉,还闭塞住穴位。
就在他准备放弃时,突然周身之上,肌肤之下,血肉里面一株苍翠古树将根茎摇曳。
赢则一怔,旋即便是内心大喜,夜裳封印所有力量,唯独太乙神木不受影响。
是了,夜裳修的是木系之法,太乙神木乃木中至高经存在,这才不受其术控制。
他心神微凝,催动太乙神木,试着去炼化那些种子,神木抖索舒展万千枝桠,卷住种子,点点灵光在枝尾闪烁,那些种子在缩小,像是被吸收了。
赢则眼神一亮,暗暗握了握拳,真个能行。
他们穿过一座座建筑,那里出现一面石壁,凿出一只洞,有幽寒雾气从中散出。
“果然是来到这里。”赢则发觉心中那股呼唤,愈发的急促了。
夜裳深吸一口气,毅然迈步,走了进去。
赢则眼中浮现一缕警惕之色,缓步跟上。
洞中弥漫浓浓雾气,可见度很低,洞壁布满刀削斧凿的痕迹,像是被人用大力量生生开辟出。
走了约莫数十步,夜裳驻足,赢则看到前方无路,夜裳挥袖荡出一股劲气,驱散四周寒雾。
伴雾气散开,一具枯骨,出现在赢则眼中。
那枯骨呈背靠石壁、双腿盘坐的姿态,应当是一位修行者,可是其四肢手脚,各被一条从石壁延伸出来的铁链锁缚着。
地底城堡,深深秘洞,寒雾朦朦里,一名修行者,坐化其中,是被生生锁死吗?
这太残忍了。
如果换成自己,被人锁在暗不见天日的地下深洞,只能无助的等待着死亡降临,想想都觉得悲凉。
赢则轻摇头颅,忽然他发现,枯尸背后的石壁上,有一行字,诵读出来:
无根树,花正高,海浪滔天月弄潮。
人死生,世轮转,彼时鹤归令天覆。
他皱起眉头,什么意思,生死轮回,难道还能复活?
这是绝不可能的,应该是此人不甘心,临死写下一句遗志,以表达自己的愤慨。
夜裳盯着枯骨看了又看,一步上前,竟不顾死者讳,捏开白骨下颌,里面一颗黄豆大小的白珠悬浮在空。
赢则心头一震,那股莫名气机,正是来源于此珠。
白珠不凡,被白骨噙在口中,枯死后白珠没有坠落,而是静静漂浮,被牙齿所挡,才没有被看见。
是白骨生前使用的一件宝具吗?
赢则猜测。
夜裳伸手召他,冲白珠一指,“将你的二元分剑决,注入此珠内。”
“这是为何?”
“不要问,让你做便照做。”夜裳眉间一冷,“快些,莫以为先前那些话能哄骗的了我,惹恼了我,必杀你。”
赢则沉默,片刻之后,盘膝坐在地上,“来吧,请你动手。”
“嗯?”夜裳一怔,愈发心急与愠怒了:“怎么,当我真不敢杀你?”
“你敢,那般硬的心肠你当然敢,不要犹豫了,只管动手。”赢则轻合下眼皮。
“死!”
夜裳眼底一缕煞气逸散,徒然出手,指尖青芒萦绕,化作一条三尺剑,朝赢则一斩而下。
哧!
剑过虚空,寒雾被斩作两半,悬停在赢则脖颈下,一串血珠渗出,顺着青剑滴落,摔成好看的殷红梅花。
夜裳额头青筋迸出,牙齿在颤抖,眼中几欲喷出火来,像是要发狂吃人,“知不知道,我若慢一丝收手,你已身首异处了。”
“我知道。”赢则平静开口:“想要杀我的人太多了,这颗大好头颅,与其被那些恶人摘了去,不如送你。死在心爱之人的手下,不失为一桩人生悦事。”
夜裳不知是心软了,还是胳膊软了,反正无坚不摧的青剑砰然消散,以手扶额:“你到底想怎样?”
“很简单。”赢则深深注视着夜裳,柔情似蜜的一笑:“亲我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