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骑士和新衣

这是酒池肉林的纵欲天堂，这是放浪形骸的堕落宫宇。

从未有任何一刻，地狱距离奥伯龙如此之近。

现在，奥伯龙凝望着莎乐美，这场堕落领域的女巫。

他看到这名欢愉的仆人褪去圣洁外衣后，露出的真实——她并不美丽，鼻梁骨塌陷，颧骨扁平，脸上还带着零碎的雀斑，就像一块烙好的芝麻饼。

唯有那一双眼睛与众不同，就像上好的冰皮翡翠。

奥伯龙有些茫然，他怎么会觉得这样一个女人美丽呢？

还是说，混沌邪魔的魔法如此蛊惑人心？

“莎乐美！莎乐美！”

肥胖修士跪倒在地上，卑微的祈求着舞台上的女王。

女王的目光不曾在修士身上停驻，她目不转睛的盯着奥伯龙，淡淡的说：“暴食，施虐，受虐，放纵，慵懒……世界上的快乐那么多，选一个吧！雷恩。”

“不，莎乐美！我只要你！”修士痛苦的抓挠着头发，似乎卑微到泥尘里。

女王终于转动目光，那双翡翠绿的眸子带着森冷的寒意，“雷恩！暴食将欢迎你，去吧！迎接你的快乐吧！”

在葡萄酒和鲜血混合的酒池中，钻出两个胖的不成人形的肉球，他们迈着颤颤巍巍的步伐，大笑着登上舞台。

一人抓住肥胖修士的一条胳膊，一齐跳入酒池肉林中。

酒池中伸出一张手，似乎是在求救，但很快，肥胖修士便沉浸在豪饮酒水的快乐中。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小甜心？”莎乐美温柔的注视着奥伯龙。

奥伯龙平静的说：“这场残暴的欢愉，终将以残暴终结！”

莎乐美的脸色微微凝滞，她伸出葱白的手指，抬起奥伯龙高傲的面容，“你可真让我感到意外！甜心！”

奥伯龙拍开莎乐美不安分的手指，“别这样，女士！”

莎乐美面色错愕，她缓缓的收起了手，掩饰嘴角的笑容。

她上上下下的仔细的打量着奥伯龙，好似要将他的每一寸皮肤都铭记在脑海里。

最后，莎乐美无不惋惜的说：

“我喜欢你的皮囊，却厌恶你的灵魂！你的皮囊会随着时间老去，你的灵魂却百年不朽！令人遗憾！美丽的东西总是这样短暂！”

莎乐美站在舞台中央，开启操纵台的推杆开关。

“我们将鲜血和痛苦的欢愉视作祝圣，这场极乐的宴会中，每一场节目都是献给更伟大的存在！”

一台手术椅随着机械的轰鸣升起。

两名头戴尖锥红布面罩，身下兜着一块白围布的受虐者走上舞台，他们就像虔诚的苦修士，举着带着倒刺的荆棘鞭，抽打着身体，鲜血从他们的身上流下，在地上形成一个个或深或浅的血脚印。

奥伯龙暗自叹息一声，乖巧的坐在手术椅上，任由两个裸体变态猛男将他固定在手术椅上。

他无语望天，这种情况真的没啥法子了，谁能想到不可触及之血居然能屏蔽他的灵能。

两个赤裸猛男捡起调色盘，研磨着深黑色的墨汁，就像即将为一幅画卷上色的画家。

莎乐美咬着手指，直勾勾的注视着奥伯龙，好似一个老餮等待上菜。

周围的观众声音明显变得嘈杂了许多——逐渐粗重的呼吸声和愈发高昂的呻吟声，意味着观众情绪逐渐兴奋起来。

其中，一个施虐者用一贯布道的语气说，“放轻松，孩子！不必为此感到恐惧，或许最开始会有些疼痛，但很快，你就能感受到痛苦深藏的乐趣。”

奥伯龙忽然打岔道：“你想对我做什么？”

施虐者默然不语，他们取出羽毛笔，沾染着墨水，从他的发际线，描绘到耳廓轮廓，沿着下颌线缓缓完成闭环。

最后，他们取出水银和手术刀。

“你们想要剥下我的脸？”奥伯龙终于意识到他们想干嘛。

“聪明！”莎乐美咬着指头，饶有兴趣的看着奥伯龙。

令她失望的是，那张俊美的脸上挂着云淡风轻的神情。

“你不害怕吗？”

奥伯龙甚至阖上了眼，他就像一条咸鱼躺在手术椅上，“我当然恐惧啦！莎乐美！我对生命热爱的要死，我对死亡也恐惧的要命，但在这一刻，我不害怕！莎乐美，我一点都不害怕！”

“为什么！”

奥伯龙睁开眼，歪着头，“这么说或许有些羞耻！但，我的骑士来了！”

这间堕落的宫宇外响起了十几声仓促的枪响，继而，微弱的惨叫声湮灭在机械轰隆的噪响中。

有什么人闯了进来！

暴食者停下了进食，纵欲者从疯狂中清醒，施虐者和受虐者暂停了污秽的游戏，慵懒者睁开双眼……

唯有肥胖修士雷恩在极度的沮丧和失意中，打开了还未灭活杀菌的蚁牛肉罐头，大口的吞食而尽。

他肚子奇怪的鼓胀着，好像有无数条细小的虫子在其中孕育，而他已经分不清痛苦与极乐。

矗立在宫殿之外的单分子合金闸门响起了金属切割的声音，一道银白的利刃刺穿金属，缓慢而坚定的划出一道十字。

紧接着，这道大门响起令人胆颤的撞击声，一个个碗大的拳印出现在大门上。

砰！

砰！

砰！

大门轰然碎开。

一尊银白色的骑士，拖着布满大大小小的弹孔的铠甲，闯入了这片堕落的领域。

骑士杵着剑，蔑视着黑暗中的魑魅魍魉，掷地有声的发出宣言：

“吾名唐吉歌德，信奉唯物圣经的白骑士！我的敌人们，我为你们感到遗憾！你们囚禁了一个不该囚禁的人！你们羞辱了一个本该仰望的人！你们的命运已然注定！死亡将是你们唯一的赎罪方式。”

回应骑士的只有一两句低沉的嘲弄声。笑声越来越肆意，逐渐演变成哄堂大笑。

一柄柄自动枪从黑暗中伸出，瞄准白骑士。

面对无数漆黑枪口的唐吉歌德，在这一刻就像赤手空拳参加二战的叶问。

在舞台上，莎乐美咬着红唇，对着奥伯龙，灿烂一笑：“这就是你的骑士？这是一个并不好笑的玩笑？”

奥伯龙仰望着天穹，猩红的血水落在他的面颊上，有些发痒。

他平静的说，“我的幽默感近乎为零！从不开玩笑。”

“来吧！唐吉歌德！这里没有人是无辜的！”

“遵命，吾主！”

唐吉歌德扛起长剑，他迈开脚步，拖拽着流光和残影，朝着堕落宫宇的魑魅魍魉发起了冲锋，亦如旧时代中，朝着敌人冲锋的骑士。

黑暗中的枪口开火了，子弹如同淋漓的暴雨！

所谓的骑士，即使在绝境也愿意为主人杀出一条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