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相残

周平王迁都以后，把东边的新郑（在河南省新郑县）封给掘突。后来，掘突娶了个妻子叫姜氏，姜氏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叫寤（wù）生。据说姜氏生他的时候是难产，吓得直喊救命。婴儿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能怪他呢？但姜氏就是讨厌这个孩子。小儿子叫段，长得逗人喜欢，特别受姜氏宠爱。姜氏老在他父亲跟前夸奖小儿子怎么怎么好，将来最好把郑国的君位传给他。父亲掘突不答应，还是照当时的规矩，立大儿子寤生为太子。公元前744年，掘突死了，后寤生即位做了国君，就是郑庄公。

姜氏眼见心爱的小儿子没有好位置，就对郑庄公说：“你接着你父亲当了诸侯，你兄弟也大了，还没有自个儿的地方住，跟在我身边，成什么样儿？”郑庄公说：“母亲，您看该怎么办呢？”

那时候，封王封侯都有城和许多土地。哪个城封给谁，谁就可以剥削那儿的老百姓，过着很阔气的日子。姜氏一听郑庄公问她怎么办，就说：“你把制邑（在河南省汜水县西）封给他吧。”郑庄公说：“制邑是郑国重要的大城。父亲早就说过，这个城谁也不能封。”姜氏歪着头想了一想，说：“那么京城（在河南省荥阳县东）也行。”京城也是大城，郑庄公觉得很为难，只好不言语。姜氏可生气了。她说：“哦，你这个城不许封，那个城不答应，不如把你兄弟赶出去，让他饿死得了！”郑庄公赶紧赔不是，说：“母亲别生气，事情总可以商量的。”

第二天，郑庄公召集了文武百官，要把京城封给他的兄弟。大夫祭（zhài）足反对说：“这哪儿行啊？京城是大城，跟咱们的都城一样，是一个重要的地方。再说段叔是太夫人宠爱的，他得了京城，势力大了，将来必定生事。”郑庄公说：“这是母亲的意思，我做儿子的不能不依。”他不管大臣们怎么说，执意把京城封给了段叔。从此，人们把段叔叫作“京城太叔”。

段叔打算动身去京城，来向他母亲姜氏辞行。姜氏拉着他的手说：“别忙！我还有话说呢。”她就咬着耳朵嘱咐他说：“你哥哥一点儿没有亲弟兄的情分。京城是我逼着他封给你的。他答应是答应了，心里准不乐意。你到了京城，好好操练兵马，将来找个机会，你从外面打进来，我在里面帮着你。要是你当了国君，我死了也能闭上眼睛啦。”

这位年轻的太叔住在京城里挺得意的。他一边招兵买马，一边操练军队。邻近地方的奴隶和犯罪的人，逃到京城去的，他一律收留。这样过了十年二十年，太叔的势力就大起来了。这些事传到郑庄公耳朵里。有几个大臣请郑庄公快点管一管太叔，说他要谋反。郑庄公自己有主意，反倒说他们说话没有分寸，还替太叔辩白说：“太叔这么不怕辛苦，操练兵马，还不是为了咱们吗？”大臣们私下都替国君担心，说这么由着太叔，老虎养大了，就要吃人，到那时节，后悔都来不及了。

没过多久，京城太叔真把邻近京城的两个小城夺了去。那两个地方的官员向郑庄公报告太叔占领两个城的情形。郑庄公听了，慢慢地点点头，眼珠子来回转动，好像算计着什么似的，可就是不说话。大臣们着急了，祭足说：“京城太叔操练兵马，又占了两个城，这不是造反吗？主公（臣下对诸侯的尊称）就该立刻发兵镇压！”郑庄公把脸一沉，说他不懂道理。他说：“太叔是母亲顶喜欢的。我宁可少了几座城，也不能伤了弟兄的情分，叫母亲伤心。”当时有个大夫叫公子吕，他说：“主公这会儿由着太叔，将来太叔不由着主公，怎么办呢？”郑庄公很有把握地说：“你们不必多说。到了那会儿，谁是谁非，大伙儿就知道了。”

过了几天，郑庄公吩咐大夫祭足管理朝廷上的事情，自己上洛阳给天王办事去了。姜氏得到了这个消息，赶紧写信，打发一个心腹到京城约太叔发兵攻打新郑。

太叔接到了母亲的信直乐，一边写回信约定日期，一边对手底下的士兵说：“我奉了主公的命令发兵保卫都城。”太叔说着就发动兵车，打算动身。哪儿知道郑庄公早就派公子吕把一切都布置好了。公子吕叫人在半路上拿住了那个给姜氏送信的人，搜出信来，交给郑庄公。郑庄公原来假装去洛阳，偷偷地绕了一个弯儿，带领着两百辆兵车来到京城附近，埋伏停当，单等太叔动手，就像钓鱼的人等着鱼儿上钩。

公子吕派了一些士兵打扮成买卖人的模样，混进京城。赶到太叔的兵马离开了京城，他们就在城门楼子上放起火来。公子吕瞧见城门起火，立刻带领大军打进去，占领了京城。

太叔出兵不到两天，听说京城丢了。那还了得！他连夜赶回来。士兵们这才知道太叔出兵原来是要他们去打国君，乱哄哄地跑了一半。太叔一见军心变了，夺不回京城，就逃到了附近的一座小城里。大城都守不住，一个小城怎么禁得起两路大军的夹攻呢？太叔叹着气说：“娘待我太好，反倒害了我了。”他就自杀了。郑庄公在太叔身上搜出了姜氏的信，恨透了母亲姜氏。他叫人把去信和回信送回去让姜氏自己瞧瞧，还嘱咐祭足把姜氏送到城颍去住，并起誓说：“不到黄泉，再也不跟母亲相见。”“到黄泉”就是死的意思。那就是说，郑庄公一辈子也不愿意见他的母亲了。

没过几天，郑庄公回到新郑。抢他君位的敌人已经被灭了，他去了这块心病，不用说有多痛快的了。然而，外面却是沸沸扬扬，说他这么对待母亲太过分了。这个不孝的罪名，他可担当不起。作为一个国君，就盼望臣民像孝顺父母那样对待他，他自己落了个不孝的罪名，人家还会来为他效力吗？母亲是他轰走的，他只要吩咐一句就能把母亲接回来。可是他已经起过誓，不到黄泉，不再跟母亲见面。起了誓不算数，往后人家还拿他的话当话吗？真是左右为难。

郑庄公为了这件事，心里很不痛快。城颍有个小官叫颍考叔，他给国君进贡来了，献上一只特别的鸟。郑庄公问他：“这是什么鸟？”颍考叔说：“这叫夜猫子，白天瞧不见东西，黑夜什么都瞧得见，真是日夜颠倒、不分是非的坏东西。这鸟小的时候，母鸟辛辛苦苦捉到了虫子，自己不吃，喂给它吃。母鸟待它多么好哇，它长大了，翅膀硬了，就把它妈吃了。真是只不孝之鸟，所以我逮了来，请主公办它。”郑庄公知道这话里面有话，也不出声，由着他说。可巧到了吃饭的时候，郑庄公就叫颍考叔一块儿吃，还夹了几块羊肉给他。颍考叔把顶好的一块羊肉包起来，搁在一边。郑庄公问他为什么不吃。他说：“我妈上了岁数。我们很难吃上肉，今天主公赏给我这么好的东西，我想起我妈还没吃过，自己哪儿咽得下去？我想带点儿回去给我妈吃。”郑庄公想，颍考叔准是来提母亲的事儿，倒要听听他怎么说，就叹了一口气说：“你真是孝子。我做了诸侯，还不能像你这么奉养母亲。”颍考叔显出惊奇的样子，说：“太夫人不是很健康吗？主公怎么说不能奉养她呢？”郑庄公又叹了一口气，把姜氏帮着太叔来打新郑的事，以及他赌咒起誓不到黄泉不再与母亲见面的话说了一遍。

颍考叔说：“主公这会儿惦记着太夫人，太夫人准也惦记着主公！虽然起过誓，可是人不一定要死了才到黄泉。咱们挖个地道，挖出水来，不就是黄泉吗？咱们再在地道里盖一所房子，请太夫人坐在里面。主公走进地道跟太夫人见面，不就应了誓言了吗？”郑庄公觉得这是一个好办法，就派颍考叔去办。

颍考叔带了五百个人，连挖地道带盖房子，一齐办好了，就把姜氏接到地底下的房子里，请郑庄公从地道里进去。郑庄公见了母亲，跪在地上说：“儿子不孝，求母亲恕罪！”郑庄公说着，还咧着嘴哭呢。姜氏又害臊又伤心，赶紧搀起郑庄公说：“是我不好，哪儿能怪你呢！”娘儿俩抱头哭了一顿。郑庄公扶着母亲出了地道，上了车，故意转了几条大街，让百姓看看，才慢慢地回到宫里。

颍考叔给郑庄公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主意，郑庄公当然很感激，就把他留了下来，拜他为大夫。颍考叔原来就有一身武艺，本领很大，郑庄公就让他跟公子吕、公孙子都一同管理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