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小姐复活了!吕府上下,奔走相告,无不嗟叹是五夫人的爱意唤回了四小姐。
吕清盈睁着眼睛,细细地打量着她那美貌的娘亲。真美!肌肤白皙细腻自不必说,柳叶黛眉,泪珠盈睫,鼻如玲珑玉,唇颤若点星。发间细丝凌乱几缕,更添了惹人怜爱的味道。
“清儿,我的清儿!你还……活着……”齐云月抽泣着从齿间抖出了几个字。
丫鬟露玉侍立一旁,也是喜极而泣:“小姐,小姐,你终于醒了!你可吓坏我们了……”她说完,便也呜呜地哭了起来。露玉年纪还小,哭得满脸涕泪,往衣袖上随意一抹。不过她皱起眉头的样子,倒是和齐云月有几分相似,长大后必定也是个美人。
毕竟不是自己的身子,睡了一夜,魂魄还没和身体融合,此刻的吕清盈头昏脑胀,浑身乏力。偏这古代娘和她现代妈的“哭功”有得一拼,让她添了一项新的体感不适——耳鸣。
初到古代的几天里,她如同新生儿一般,在床上享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全方位照顾。倒不是她不想动,而是动不了。灵魂和身体还需要一些时日磨合,再者她娘和露玉也不允许,生怕她这个瓷娃娃一碰地面就碎了。
她每天只能躺在床上偷偷给自己做康复训练,动动脚趾头,动动脚脖子,动动小腿……一路往上,总算是适应过来了。见她能自己坐起身,齐云月和露玉激动得抱在一起抹眼泪,感天谢地,仿佛是卧床多年的植物人终于起来了。
能下地,自然要梳洗打扮一番。对着还不太清楚的镜子,她才想起自己的容貌。
“这是什么东西?”
“清儿,这是你啊!”齐云月一边为她梳头,一边像哄三岁孩子般笑道。
“小姐,这是镜子,什么东西在它面前都能照出来。你在它面前,它照的就是你。”露玉耐心地解释了一番镜子的作用,再次认证了眼前奇丑无比的怪物就是她本人。
那日附身之前,她只是匆匆一瞥,再加上当时夜半无光,她也没太看清楚这吕清盈的长相。如今这张脸在自己身上,她顿时觉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不过是随意捡了五官拼成个人样而已。还黑不溜秋的,难怪晚上看不清!若她是个小子,也就罢了,偏偏是个女儿家。唉!
不过很快,她就找到了原因。她爹!一个矮小瘦弱,浑身黝黑,短鼻大嘴,贼眉鼠眼的男人!见过她爹以后,她开始为她娘哀叹,这么美的女子,怎么偏就嫁给了这么丑的男人?这是现实版的潘金莲和武大郎么?呃,不能这么说她娘!
她有三个姐姐,趁着她死而复生都来看了一眼,略表姐妹之情。虽然她们也都长得不咋样,但每个人只选了她爹一两个特点来证明自己是吕家血脉,例如大姐吕美盈选了大嘴眯缝眼,二姐长吕丽盈选了贼眉短鼻子,唯三姐吕娇盈就选了招风耳一处,勉强还能看得过去。偏就她,把她爹的各种缺点不遗余力地复制了下来,所以格外的丑。
吕老爷靠贩盐起家,早年得过正妻李姝吉娘家不少资助,如今成了逐龙江下游一带盐业唯一的盐贩,几乎富可敌国。几位小姐虽长得不好看,但求亲之人也是踏破门槛。他精打细算,为大女儿和二女儿都谋了户好人家。大女儿嫁给了盐城的严姓大家,严家手握盐城七成的盐田,全国的盐产又以盐城为主。通过这层姻亲关系,吕老爷能拿到比寻常盐商都低的价位,利润自然也是翻了几倍。二女儿嫁给江浙的盐官李尚做妾侍,虽是妾,可凭着吕府多年建立的威望,李尚也要忌她三分。如此一来,这一带的盐业经营权也牢牢地握在吕老爷的手上。
三女儿吕娇盈,今年才十岁,吕老爷已经有了主意。全国最大的镖行盖家,是他的目标人选。盐已经让他在这里站稳了脚跟,但他知道鸡蛋不能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镖行走南闯北,人脉广,货源多,有利于他涉足其他商货,这是他最看重的原因。至于四女儿,年纪还小,又大病初愈,他要做更长远的计划。如今他手里,就剩吕清盈一张牌了,自然不会轻易出手。
卧床那么久,吕清盈只见过她爹一次,还是因为正妻李姝吉过来给齐云月甩脸色,叫吕老爷过来完全是为了施个下马威。告诫这府里的其他侍妾,尤其是怀了身孕的七夫人,不要妄想用孩子来母凭子贵。
原本扑所迷离的“吕清盈落水”事件,这下子嫌疑直指她屋里的三小姐吕娇盈!
吕娇盈并非李姝吉的亲女,而是她的陪嫁丫鬟所生。她本人一直无所出,丫鬟生下三小姐就撒手人寰了,她便将女儿抱了过来。这些年一直骄纵,养成了吕娇盈无法无天,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性子。
吕老爷是通过李姝吉的娘家支持才发了家,李家势力仍在,自然不敢对妻子有所管束。要不是李姝吉一直无法生育,他又哪敢一房接一房的娶进门。李姝吉自己身子不争气,她也只能干瞪眼,无力阻止。吕老爷纳妾的理由太过正当,她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只好把怨气发泄在这些妾侍身上。其他侍妾表面和气,暗地里都吃过李姝吉不少亏。偏吕老爷又是个和稀泥的,大家只能默默忍下,乞求这对混世母女别把眼光放在自己身上。
吕清盈落水之后,事情不了了之。这件事助长了李姝吉的嚣张气焰,她甚至明目张胆地冲到七夫人房里,迫她喝下了堕胎药。可怜的七夫人,伤了身,一个月后,郁郁而终。吕老爷生了大气,把李姝吉软禁在了自己的院子里,吕府这才消停了一段时日。
四年的时间,判官兑现了他的承诺。她由原来的黝黑,变得如她娘一般的白皙,原本随她爹的五官,也逐渐向她娘转型。
吕清盈所在的梨园为吕府的西北角,是府里最偏僻也最简陋的院落,极少人来往。但她们不找麻烦,不代表麻烦不会找上门。吕娇盈已经许久不进梨园的门了,可最近不知为何,又频繁地开始找茬。据她自己说是嫁期将近,怕以后没有欺负的机会了。
这天日上三竿,吕清盈才被露玉从被窝里挖出来。她半睁着眼睛,站在梨园水池边的木栈台洗漱。露玉刚走下栈道去换帕子,足下木质栈道传来隐隐的颤动,却听不见任何声响。
吕清盈放慢了漱口的动作,静待身后的鬼祟降临。这断然不是露玉的脚步,想起刚刚院门处两个鬼头鬼脑的身影,她立刻了然:又是吕娇盈和她的丫鬟裁思!她无奈翻了个白眼,空口说了句“白痴”,从平如镜面的水池看到那双作恶的手伸了出来。她瞅准时机,一个转身,让始作俑者自己落入了水中。
吕娇盈猝不及防,落入还不及膝深的水中,惊得大喊大叫。裁思从未见过自家小姐吃亏,事情又发生得突然,她根本没看清,一时也愣住了,不知所措。
齐云月倒是闻声赶了过来,连忙上前,正欲搭把手,被吕清盈拦了下来。三人就站在栈道上,听着吕娇盈一个人叫嚷。
她叫嚷了半天,没一个人搭理她,反而弄了自己一身泥。又见吕清盈翘起双手,一副看戏的姿态,顿感面子丢大发了,朝还在发愣的裁思吼道:“死丫头,还不快拉我上去!”
园外恰巧有几个仆人听到声响,往园里走来。吕娇盈眼珠子一转,将计就计,松开裁思的手,让自己跌回泥塘里,重新大喊大叫起来。好事的奴仆立刻转身去通知李姝吉。
吕清盈自是知道接下来的套路,挑着眉继续袖手旁观,想看看她能不能整出不一样的花来,转眼却看见齐云月十分担忧的神情。
要是吕娇盈在这园子里出了什么事,李姝吉肯定会扯到她娘头上。她撇了撇嘴,只好暂时放过吕娇盈。趁着她喘气的间隙,吕清盈蹲下身,故作怜惜道:“三姐,你这么喜欢锦鲤啊?跟我说就好了,何必亲自下去捞呢?”说罢,还假惺惺地伸出手去拉她。
吕娇盈十分讨厌她做作的嘴脸,一把拍掉她伸过来的手,怒道:“本小姐不需要你来可怜!”
大娘李姝吉闻讯赶了过来,见女儿还蹲坐在池塘里,全身裹满了泥泞,喝道:“你们都是死人吗?没见到三小姐落水了,还不快去救人。”
吕娇盈满身狼狈,梨园的人却一身干净无暇,这让李姝吉找到发火的借口:“娇儿在你这里落了水,你好歹也是个五娘,怎的也不帮扶一把?”
吕清盈知道齐云月逆来顺受的性格,抢先开口道:“大娘,不是清儿不扶,是三姐自己不要我扶的。刚刚我伸手给她,她还打掉了。”
她满脸委屈,伸出被打了一手泥的爪子。这是众人都亲眼瞧见的,李姝吉也看到了。她被吕清盈堵了口气,瞪了一眼还想说什么的吕娇盈。
“你们给我小心着点。”她咬牙切齿,低声警告梨园里的三人,带着人离开。
待外人走远了,露玉拉着她左瞧右探,紧张道:“小姐,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落入池子的又不是我。”她捏了捏露玉的鼻头,笑道。
“对不起,要不是我离开,也不会让三小姐有可乘之机。”露玉自责道。
“算了,就算你在身边,她们一样会想法子来闹腾。希望这次能让她长点教训吧。”
吕清盈没事,齐云月的心中自然安心不少。只是李姝吉离开前的话,让她有些担忧,怕是接下来有段日子不太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