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耀松犹豫片刻后说道:“那我们就上四楼吧。”
四楼没有客厅,全是居住的房间,只有在宫耀松房里才有书桌,梁招弟这时才明白,宫耀松不愿上四楼的原因。
虽说是从小认识的玩伴,但毕竟两人都在青春期,是心意最容易悸动的时候,也是对男女交往最好奇的时候。
梁招弟跟随宫耀松进入房间,房间不大,一张床,一个单人衣柜,一套书桌便是房内的全部。与三楼客厅一样,透露着素雅整洁的感觉。
“你先坐,我再去拿张椅子。”宫耀松拉出书桌的椅子,微笑对梁招弟说道。
“好。”
梁招弟独自一人待在房内,窗外阳光照射在床上,房内隐隐约约弥漫木质清香。
梁招弟坐在宫耀松的书桌前,看着摆件泥娃娃,想象宫耀松埋头苦读时,抬头望向它时的舒展和放松。
“啪!”
“啪!”
“我让……”
楼下突然传来巨大的声响,玻璃摔在地上的破碎声,人群中的尖叫声,某个男人的叫骂声。
梁招弟冲出房间,看见对面出来的宫耀松,她不安地询问道:“下面怎么了?”
宫耀松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梁招弟,一言不发,眼里传出复杂的情绪,生气夹杂紧张,紧张夹杂恐惧,恐惧夹杂后悔。
梁招弟等待宫耀松回复,隐隐约约中,她似乎看到了他的泪水。
宫耀松突然冲向前来,一把抓住梁招弟的手腕,抓着她回到房里。
宫耀松焦急地说道:“你呆在房里,千万不能下去!一定要锁门!除非是我来,不然你听到任何声音,都不能离开这扇门!”
梁招弟回握他的手,思索片刻后说道:“是有客人闹事儿吗?我下去帮你吧!”
宫耀松轻轻挣脱梁招弟的手,双眼通红说道:“你在这等我!一定不能下去!”
还不等梁招弟回复,宫耀松迅速打开抽屉,抽出一串钥匙,把梁招弟反锁在屋内。
梁招弟在房里拍打着门,不安地说道:“宫耀松!宫耀松!到底干嘛呀?”
宫耀松没有任何回复,梁招弟只听到急促的跑步声,三楼铁栅栏上锁声,楼下掀桌子的声音,两位男人对骂的声音,其中一位便是宫耀松。
梁招弟在房内坐立不安,她跑到窗边,伸出大半个身子,向楼下望去,只见围着一圈看戏的人。他们乌泱泱站成一片,人头攒动。
梁招弟在人群中看见了阿婆,她正抱着幺妹,挤在人堆里看戏,阿婆不停地往前挤,碰到熟人就停留几分钟,和别人交流几句,然后再换一位熟人谈论。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从阿婆身旁经过,手肘硬生生撞上了幺妹脑袋。
幺妹瞬间痛哭,双手疯狂推开阿婆,试图寻找更安心的气味。
阿婆轻颠幺妹,拍打后背哄她,幺妹只一个劲地哭。
从幺妹满月以来,大部分时间都是梁招弟在照顾,此刻她在楼上看着幺妹模糊的脸,隐隐约约看见她挣脱阿婆,她似乎听见幺妹在喊“姐姐,姐姐。”
幺妹第一次开口说话,喊的是“妈妈”,可喊得最多的称谓是“姐姐”。
毕竟是一手带大的孩子,梁招弟心疼了,她想冲下楼,想抱回幺妹,想责怪阿婆不顾幺妹安全。
梁招弟突然想起了母亲,想起母亲抛下刚满月的她远走,她实在无法理解母亲对待亲生骨肉,竟能如此狠心。
梁招弟在书桌的柜子里翻找钥匙,今晚无处可去,她苦笑道:“离家出走,只不过是个笑话!”
一是因为无处可落脚,二是因为口袋干瘪,三是因为梁家还有可留恋的。
梁招弟在另外一个抽屉,迅速找到了备用钥匙,听着楼下激烈的争吵声,她听出那是宫耀松的声音。
梁招弟这是第一次听到他高声骂人,她手里握着钥匙,却没有打开那扇门,她意识到宫耀松把她留在房里,或许是不愿让她看到楼下的场景,和宫耀松的另一面。
每个人都有不愿被别人知晓的一面,小心翼翼地隐藏在身后,战战兢兢地煎熬着。
宫耀松如此,梁招弟也如此,那位青年人也如此。
梁招弟坐在书桌前,不知为何,她心如一潭死水,脑中空空如也。
许久过后,楼下的吵闹声停止,梁招弟站在窗边,看着人群一点点远去。
想必店里演戏的角已经退场,否则他们不可能会离开。
梁招弟如同审视自己般看他们,看他们明明日子过得一团糟,还要操心别家事。看他们用别人的苦难抚慰自己的生活。
梁招弟与他们一样都是一个冷漠的看客。
她第一次听说宫耀松父亲的事情时,她为温柔贤惠的宫阿姨感到遗憾,为心地纯良的宫耀松感到悲痛。
现如今的梁招弟,大致猜测到楼下发生的事情,她只有冷漠,早已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在这期间,梁招弟的生活并没有发生多大的改变,只是太多一模一样琐碎无趣的小事,磨灭了她的同情心,消磨了她对生活的盼头和热情。
她是冷漠的,也更是一位扮演正常人的合格演员。
宫耀松忐忑不安地扭动钥匙,他努力挤出笑容面对梁招弟,隐瞒自己又试探性询问说道:“下面没啥事,你吓坏了吧?”
梁招弟冲上前,试探性地碰触他嘴角的伤口,满眼心痛的询问:“痛不痛?”
梁招弟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声音,“我可真是一个虚伪的人啊!”
她什么都明白,可她还是这样做,她只不过想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些。
本就满肚子委屈的宫耀松,获得关心的那一秒,眼泪已经溢满眼眶,想起此行的目的,眼泪又硬生生憋了回去,他已经失去了哭泣的时间。
他拿出一串钥匙,放在书桌上,略带焦急说道:“我们一家人有事,要去县里一趟,这是家里的钥匙,等晚些时候你再出去,用钥匙锁住门,去学校时我再去找你拿。”
这个时间已经没有去县里的车了,一家人会因为什么事情,丢下一片狼藉的饭店,必须全家此刻去县里。宫耀松不愿细说,梁招弟也不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