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个杨怀仁,竟也学会了对相爷隐瞒事情,你是不是觉得这脑袋搁在肩膀上有些沉的慌,想要我给你挪挪地方。”
“顾小将军,顾小将军啊,下官真不是有意对相爷隐瞒,只是下官觉得,下官并未屈从对方,亦没有答应对方去做对不起相爷,对不起皇上,对不起我大魏江山社稷的事情,故而没有秉承。顾小将军,若下官真做了什么对不起相爷的事情,我儿杨志也就不会惨死在这魏河上了。”
“说,你都隐瞒了相爷什么事情!”顾云飞将剑架在了杨怀仁的脖子上。
“两年前,就有人给下官传信,让下官帮忙打开邺城城门。下官是邺城守备,负责这城门镇守之责,焉能听从这贼人的安排。下官烧了那封书信,并且暗中加强了邺城四门的防守力量,也正因为如此,邺城那些贼人发动叛乱之后,才能将他们堵在城内,没有让其与城外的敌乱分子混搅在一处。中间这两年,下官倒是没再接过什么密信,直到前阵子,那封信又再次出现。”
“还是让你帮忙打开城门?”
“不是,是让下官帮忙在守备营中安插几个人。这信上还说了,若是下官按照他们说的办了,下官可得万两黄金。若是不从,就要了下官以及家人的性命。下官虽只是一个守备,却也是堂堂的大魏男儿,岂能让这些贼人捏着鼻子走。下官记下了那些人的名字,然后暗中探查,将符合密信上所说的那些人全都秘密看押了起来。”
“为什么没直接杀了?”
“因为下官心存疑虑。”
“是何疑虑?”
“下官疑虑的是,两年前,这帮人就让下官帮忙做事,下官没有依从。两年后,他们又来找下官,并且直接将这人名附在了密信里,下官不能确认,这些人是否就一定是他们的人。”
“你倒是个聪明人啊杨怀仁。”
“下官不敢说自己聪明,只是认认真真帮相爷做事,帮朝廷做事。”
“那你查的如何?”顾长风开口问。
“回相爷的话,下官将那名单上的人全部查了一遍,发现其中大部分都是普通人,本身也没有什么可值得怀疑的,但有几人,确实可疑。”
“那些人呢?”顾云飞问。
“还在秘密关押中,下官原是想找机会将此事秉承相爷的,可相爷前阵子不在邺城,这刚刚回来,就又被皇上派去出使北辽。若非今日遇上了逆子的事情,下官怕是只能等相爷您回邺城之后才能上禀了。”
“你既有人要害你的儿子,为何不拦着你家小公子?”颜素问开口。
“回夫人的话,并非下官不愿意阻拦,而是这逆子,根本就不听下官的。”杨怀仁摇头,叹气,一副恨铁不成钢,却又掩不住悲痛的样子:“旁人都知道我溺爱幼子,却不清楚我为何溺爱他。我与夫人,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自洞房内将她的红盖头掀起的那一刹那,我就知道,她是我想要找的夫人。这生前两个孩子的时候,我跟夫人都年轻,身体也好。孩子出生亦是顺顺利利的,没受什么波折。”
“那生这小公子的时候呢?”
“那几年,我夫人经常生病,身体原就有些不大好。我安排夫人去乡下休养,杨志就是在那个时候有的。我原是不想要这个孩子的,可请了大夫,说依着我夫人当时的身体状况,是没办法落胎的。夫人她,好不容易撑过了那几个月,却在生杨志时遇到了更大的麻烦。这杨志,打从娘胎里就是个不省心的。别的孩子,都是双脚先出来,他可倒好,是头朝下的,而且还是一个大脑袋。
三天三夜啊,愣是差点要了我夫人的命。他自己呢,也没好多少,从我夫人肚子里出来的时候,整个小身子都是软的,身上也是乌青乌青的,我当时只看了一眼,就想让人把他给埋了。
谁知道,就是这么一个看起来都已经活不成的小东西,愣是嗷嗷叫着又给活过来了。我们都以为这是老天爷的意思,就小心仔细地养着他。他小时候身体不好,又是我与夫人生的最小的孩子,对于他自然也就偏爱了些。若早知道偏爱,会将他变成现在的样子,说什么我也……前几日,他惹我生气,我就罚他去祠堂里跪着。等我想起来去找他的时候,才发现这逆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逃了,我让人在城里找了他几日都没找到他的下落。若非今日接到了相爷的传讯,我都不知道,他死在了这魏河里。
天意,一切都是天意啊。或许,这孩子原本就不该是我们。”
“那这几日,杨大人还有收到书信吗?”
杨怀仁摇摇头:“不曾收到。许是知道我儿子已经死了,许是认定我就算牺牲全家的性命,也不可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他们就给放弃了。”
“但愿如此吧。”颜素问叹了口气,将目光又落在了水上。
在顾长风的安排下,顾云飞很快就把打捞尸体的人带了过来。那些人乘坐不同的小舟,使用特殊的钩子,在死水水域里不停的寻找。直到天黑,也没找到从花船上落水的尸骨。
“爷,时候不早了。要不你先跟夫人到别的水域去。这地方的气味也太难闻了些。”顾云飞捂着鼻子,指了指较远的水面:“你放心,有我跟杨大人在这里盯着,不会有事儿的。”
“夫人觉得呢?”
“就依着云飞说的办吧。”这被搅起来的死水味道确实难闻了些,可对见惯了腐尸的她来说,也算不得什么。之所以答应要走,是因为知道自己怀了身孕,此时的身体状况跟以前不一样。以前,她可以由着自己的性子来,现在,多多少少也得顾及着肚子里的孩子。
腐气都是有些毒性的,万一伤着了胎儿,她怕是要被人给埋怨死。这是她跟顾长风的第一个孩子,对于他的意义自然也是不同的。
颜素问转身,正要进船屋里去,忽又站住了。因为她看见有东西在芦苇荡里飘。
死水这块儿,都是大大小小的芦苇荡,那些飘在芦苇荡里的东西,是一团团的鬼火。
鬼火,又叫磷火,但凡出现这种东西的地方,必然会有腐尸。
“怎么了?”
“让云飞带人去那些有磷火的地方。”
“那不是鬼火吗?”顾云飞看着那些飘来飘去的火苗,把剑都给拔了出来。
“你拔剑做什么?吓唬那些磷火吗?所谓鬼火,其实跟鬼怪没什么关系,就是死人骨头产生的一种特殊物质自然形成的。这种火焰燃点很低,就算你用手触碰它都不会感觉到什么温度。它也不会害人,顶多就是在你经过的时候,会跟着你走路的气流飘一飘。”
“磷火嘛,我也知道啊,战场上很多的。”顾云飞把剑又给放了回去:“在我们老家,管这个叫鬼打灯笼。怕倒是不怕的,就是觉得晦气。”
“你手上都染了多少血了,还晦气呢。”颜素问看着顾云飞摇头:“那芦苇荡里既出现了磷火,就意味着下面有尸体。那么多的磷火聚集在那边,说明那下面的尸体不是一具两具。兴许,我们要找的那些花楼上的失踪者就在那些芦苇荡里。”
“这简单,我现在就带人过去。”顾云飞跳上一艘小船。
小船上那些都是专门的捞尸匠人,对于磷火自是不陌生,也不存在什么害怕。见顾云飞上船,船夫连半点犹豫都没有,就将小船往飘着磷火的芦苇荡里划去。顾云飞抱着剑站在船头,正打算摆出个潇洒的剑客姿势,还没等这姿势摆好,就感觉脚下小船一阵晃悠,差点给他晃到水里去。
“怎么了?这船该不会是被那芦苇丛里的鬼火给吓着了吧?”
“小公子真会开玩笑,这船不是被吓着了,而是被下面的东西给挂住了。”这小船划到一半时突然停了下来,无论如何摆桨,都只是原地打转,而且转的还是个半圈儿。这船夫是个有经验的,见摆桨不动,就知道这船是被水下的东西给挂住了。他随手拿起一根长蒿,使足了力气一撑,小船就往前划了几下,可没走多远又给绊住了。
“小公子,这水下有东西,而且还不是一个小东西。要不,咱们把它给捞上来看看?”船夫给别的小船上的人使了个眼色,大家都停了下来。
“捞呗,我正好也想看看这下面是个什么鬼玩意儿。”
“夜半行船,小公子说话可得谨慎些。”船夫一边说着,一边观察水面。待水面平静之后,他一手扶着小船的船沿,一手抓住蒿子,等确认蒿子跟水下的那个东西搅在一块儿之后,用力向上拔了拔。
随着水面发出呼啦啦的声响,一具被水泡烂的尸体浮了上来。
船夫拔出蒿子,在身体身上敲了几下,一些小鱼和水生物就从那尸体上落了下去。水面上又发出一阵响动。
空气中,那股飘散着的说不上来的异臭越发的浓烈了。借着船头上的马灯,可以看见那是一具女尸,因为在水下泡的时间过长,再加上水里的东西啃噬,致使女尸的整个面目都分辨不清。脸虽然毁了,可身上的衣服还在。
“小公子,你看一下,这女尸可是你们要打捞的?”船夫将女尸身上的杂物拨了拨。
顾云飞看了眼,没法确定,只好伸出手冲着大船上挥了挥:“夫人?”
“沈九,你过去看看吧。”颜素问转身看了下站在不远处的沈九。沈九点头,乘坐另外一艘小船到了顾云飞跟前,只一眼,他就肯定,这死者正是登雀楼上卖艺的姑娘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