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的血,红得灿烂炽热,从天穹洒落,光照众生。
众生的血,则红得鲜艳凄美,流淌在荒野之上,渗透进棕黑色的土壤之中,仿佛要去汇入沉沦的九幽黄泉。
横尸盈于旷野,残旗插遍山巅。
“此仇得报!”有断臂的战将,浑身伤痕,站在满地妖族尸体之间怆然高呼。
人族与妖帝雾冥之间的仇恨,由来已久。
当年,战祖晋升帝境,本有希望得到认可,成为妖族第五帝尊。
若有了这身份,足以庇护全体人类,让人人都过上安定的生活。
雾冥却极力反对,声称只有妖祖才有资格钦定帝尊。
它抬出妖祖来,其他三位妖帝也不好争论,此事便化作泡影。
此后,雾冥始终不放心,欲置战祖于死地。
时不时纠集一两位妖帝,进犯边境,以多打少。
到了帝境,各有各的保命底牌,已经很难被杀死了。
雾冥便用这种方式,不断重创战祖,损耗其根基。
战祖欲死斗,却又顾虑身后人族,不敢放手一搏,只能疲于应付。
每隔数年,就要出战一次,以一敌二,甚至以一敌三,新血年年沾衣袍。
“我这一生,百战维艰,却从不后悔。”
尽管伤势积重难返,他却从未退却。
最终,堪堪活满一千岁,便英年早逝。
那是两千多年前的事了。
幸亏法祖传授了气运灌顶之术,战祖又在最后将其完善,让初代人皇获得帝境实力,不然,失去帝境的人族处境堪忧。
最初的仇恨,便是因此而起。
现如今,大部分人已经不清楚这段憋屈的历史了。
但千百年来,人族大军专门针对雾冥,彼此间相互攻伐,从未停歇。
血海深仇,不断累积。
此刻,出征的将士中,很多人的父母、师长、战友……这些生命中重要的人,皆因雾冥而死。
仇恨,一股源源不断的动力,在漫长的时光里,它很难减弱,反而会越来越强。
于是今日,既是开疆拓土之战,也是复仇之战。
将士们高举手中刀枪,狠狠捅进对面妖族的身体。
听着远方天崩地裂般的巨响,他们意气飞扬,仿佛自己也变成了帝尊萧挞,双拳横贯长空,重重击打在雾冥身上……
许多妖族没那么复杂的心思,对它们而言,有利可图,那便杀个痛快。
杀到兴起时,个个两眼通红,强烈的嗜血欲望涌上来,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有山猿举起一名战将,双臂用力,刺啦一声把人撕碎,迫不及待地仰头,嘴巴张大,将溅落的鲜血和内脏倒进口中。
随后才想起,人族体内没有妖丹。
山猿失望至极,怪叫一声,把手中的碎尸砸向对面。
紧接着迎向它的,便是无尽的怒火与锐利的锋芒……
仇恨,很快战胜了嗜血与贪婪。
人族大军稳占上风,步步进逼,将拦路的妖族杀得节节败退。
有人皇压阵,他们直管向前,毫无后顾之忧。
多了一名帝境在对面看着,妖王们却是束手束脚,不敢表现得太显眼,只能且战且退,导致阵型不断溃败。
大战持续数日,残破的旗帜排列向南,一面面插在血泊之上,已经延续七百余里。
眼看着人族夺走一座秘境的控制权,雾冥终于受不了了,向着远方传音:
“苍灵,给你一枚六品长生果,去缠住人皇,再派三尊妖王过来。”
之前在天边观战的两道身影,妖族的第一和第四帝尊,早已离开,根本没有插手的意思。
唯一能指望的,也就那头大蛟了,不过得付出昂贵的代价。
东方,云上仿佛覆满了雨水,阴沉沉的,在风中轻轻一摇,便有成片的雨丝飘落。
风雨晦暗之间,一尊大蛟显形,懒散地甩动着蟒尾,神态悠然,丝毫不急。
“两枚。”
“……速来。”
也不知是心疼还是愤怒,雾冥又施展一记狠招,雾气沸腾得更加剧烈,铺天盖地涌出。
领域铺开,试图将对面的萧挞困住。
不多时,一道人影突破迷雾,退到外面。
六境炼体士的肌肤,远胜宝甲,神兵难入——此刻却被腐蚀得千疮百孔,表皮全烂,一道道血水流淌而下。
萧挞却仿佛感觉不到痛,咧着嘴,露出一口黄牙,哈哈大笑。
“老东西,你的雾域是越来越烂了,根本制造不了什么威胁嘛。”
雾冥冷声道:“那你进来试试。”
“呵,那你出来试试?藏头遮脸的丑八怪。”
萧挞说着,一口老痰,狠狠吐到前方雾里。
身为人族最强炼体士,他的精神刺激之术也不同凡响——三言两语配合动作,轻松激起对方的怒火,活了几千年的妖帝照样忍不住。
雾起雾消,云生云灭,天地万象再次动荡,被激战的余波搅得粉碎……
因为苍灵帝尊的入场,此番大战,终究是到了后半段。
人族一路向南,已侵吞领土八百余里,攻占一座富饶的秘境——接下来不再向前,只需稳稳守住战果,人皇也完全可以接受。
“朕越来越觉得,的确是有先祖在保佑啊。”
两千年来,人族论绝对实力,明明处在下风,却总能在最合适的时机出击,胜多败少,一步步壮大至今。
如果完全用运气来解释,那这泼天的鸿运,未免也太夸张了。
“如果先祖真的在暗中关照,那他此刻,到底在想什么呢?”
人皇走出龙辇,面向气势汹汹而来的帝境大蛟,心中仍是思绪缥缈……
北山。
有那么一瞬间,山下的村民们,感觉周围环境似乎发生了什么变化。
风静静吹着,却好像暂停了片刻。
屋前屋后,果树上茂密的叶子,也在一刹那间静止。
风云不动,莫名的沉寂感,无声中压在心头。
但也仅仅持续了这么一瞬。
随后一切如常,村民们愣了一下,不以为意,继续各干各的农活。
而在山巅,云烟深处,却蓦然响起一声叹息:
“百年之内吗?”
“终于要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