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陶城外杨柳依依清风徐徐,众人在柳林的一处空地上铺了席子、毛皮,放了漆案、饮具、炊具,起了篝火。泾阳君、田弭、魏锷、养羿、蒙骜执弓背箭,商议着如何比试。
泾阳君说道“吾看这风已经停了,不如就按照之前在村里那样把柳叶涂红,再站在百步(138.6m)之外去射,如何?”
“这……”田弭是犯了难,虽然夸人射术好都会说是百步穿杨,但是真的有人可以做到嘛?射柳叶的规则是箭簇不能伤及柳叶,而是弄断叶柄使叶子脱落。
蒙骜拍了拍田弭的肩膀“无妨,我们三个射树就好!”
“射树?”
“嗯,射比人细的树!”
“比人细……”田弭恍然笑道“我明白了!多谢蒙子指点。”
“真所谓‘过犹不及’我等不必自寻烦恼!”
蒙骜、田弭、魏锷三人找到一颗如常人胸围般粗细的柳树,向上寻,第一次分支犹如‘股’,第二次分叉如‘臂’。蒙骜笑道“这棵树各枝干的粗细很有意思,正适合练习!”
田弭说道“既然如此,不如这样,我等站在百步之外,分别向‘身’、‘股’、‘臂’三处各发三箭,最后看谁中的多谁就获胜。”
魏锷问道“那是不是要弄点彩头?”
蒙骜想了想“那谁输了谁就请客吃陶釜羊肉吧!”
“好,就这么办!”
田弭笑道“我也觉得不错。”
蒙骜点了点头,又转过头对泾阳君、养羿说道“辰砂(朱砂)在马车中,二位可以自取所用。”说完就带着田弭、魏锷二人前往百步的位置。
泾阳君与养羿先将十片叶子涂红轮流射过后均没有落空。二人此时都意识到对方确有手段而不是运气使然,接下来战况变得焦灼起来,就看谁先精力不济造成脱靶,比赛也就能宣告结束了。五十合过后期待的事都没有发生,而树也秃了一半,可以说二人的技艺不分上下。
泾阳君笑道“魏武卒也不过负矢五十,今你我二人已射五十合,不如就到此为止吧!”
养羿回应道“说起来魏武卒用的还是弩机,可见泾阳君的射术确实了得,鄙人佩服。”
“比起养羿子恐怕还差的多,我自觉射不下百仞之雁,之前多有轻慢,请您见谅。”
“岂敢!”说罢看向蒙骜等人。
泾阳君亦看了过去道“走,我们去看看他们比得怎么样了。”二人向蒙骜三人走去,蒙骜见状笑道“两位较量了这么长时间,可尽兴?甚好”
泾阳君笑道“先别说我们俩个,你们三位比的怎么样了?”
“哦,我们规则简单早就完事了!现在正在复盘。”蒙骜九箭皆中,射“臂”的时候田弭失了一箭,魏锷脱了两箭,“臂”上有三道划痕,说明这三箭差的不远亦是难得,三人射术亦在伯仲之间。
“得,这客看来是我要请了。”
蒙骜笑了笑“没事,魏兄只需请田兄和我就好!”
泾阳君问道“却是为何?我和养羿子也想参加宴饮!”说着看向养羿道“你说是不?”
养羿笑道“那是自然!”
“我们三个打的赌,关你们俩什么事?去去去,你们自己吃吧!”
泾阳君还想说什么,却见一人风尘仆仆而来“公子,小臣回来了!”
“哦?见到王兄了?”
“嗯,见到大王了。”
“王兄他怎么说?”
“这个……唉,您还是自己看吧!”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卷布帛交给了泾阳君。
泾阳君展开帛书先是一愣,后又突然狂笑不止。蒙骜见状抓住泾阳君手臂晃了几下,连忙问道“怎么了?”泾阳君将帛书递给蒙骜“你自己看吧!”
蒙骜双手接过帛书眉头也是渐渐皱起,只见上面写着‘泾阳在齐,不念王恩,私交士人,肆意妄为。生活奢靡,鲜衣怒马,耽于享乐,忘主所托。此可为人臣者乎?事尚未成,己欲先归,无信无义,寡廉鲜耻。上负朝廷,下愧国人,辱于祖先,羞于子孙。孟尝未到,泾阳不入,念兹在兹,永世莫忘。’看完后蒙骜呼出一口气,对田弭、魏锷道“你们也看看吧。”又看了泾阳君一眼,而泾阳君移开目光转身离去。
田弭、魏锷各扯着帛书的一边看了起来,养羿也悄悄凑到二人的身后。看罢后魏锷直言道“这秦王可真是个刻薄寡恩之人!都混成要饭的了,倒嫌弃起饭馊了!”扑哧一声养羿最先破功,田弭倒是稳重,用手肘碰了魏锷一下,让他注意措辞,蒙骜经孟尝君点拨早有心理预期,只是叹了口气以作回应。
田弭言道“我看泾阳君脸色不太好,仿佛在一瞬间平添了二十多岁!”
蒙骜摇了摇头道“我实在不知道是该用“成长”还是“衰老”来形容他此刻的状态。这封帛书说白了就是秦王看他的所作所为觉得碍眼,想让其变得顺遂而已。”
魏锷则道“我只是希望泾阳君内心不要放弃,上位者所谓的‘成长’不过是被评价者看起来变得顺眼了而已!若是如此恐怕吾等日后将会难以有为!”
蒙骜道“若是劝说泾阳君振作起来的话,我们三个恐怕不行。”
田弭问道“却是为何?”
“就像魏子所言,我等日后的荣辱皆在泾阳君一身,若是去劝,说得不好听——就是为了自身的荣华富贵。所以最好是一个没有利益交集的人去!”说着目光转向养羿,田、魏二人则顺着蒙骜的指示看向养羿。
蒙骜觉得养羿这个人技艺高超,有这手射术谁对他都要礼让三分,可为天子之卿,诸侯之臣,大夫之友,士人之师,没必要非得在泾阳君这里死磕,因此他可以以一个比较客观的立场评论这件事。
养羿则有些懵懵地“我?这事咋说啊!”
蒙骜笑道“没事,你按照我说的去办就行!你就……”
泾阳君站在泲水岸边看着附近的景色出神,养羿走到泾阳君身后说道“巿兄好兴致啊!”
泾阳君猛一回头发现是养羿便笑道“贤弟不也来了吗?我真的很羡慕你啊!”
养羿笑道“羡慕我什么?我羡慕你还差不多!”
“身怀绝技,天下之大,任君驰骋。贤弟好逍遥,大自在啊!”
养羿摇了摇头“天下寒士何其多也!所谓逍遥,并不是我等自己选择的道路。可知孟尝君为何如此受到士人的追捧,都愿意为其效力?泾阳君既然生于钟鸣鼎食之家,可愿为我等提供安身立命之所?刚才听蒙骜提起他是想让你在秦国建立学宫,而就现在的态势你可以去学孟尝君!正所谓‘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你何必为他去奔波忙碌,此次的事了结了泾阳君应该多为自己打算!”
“嗯,我知道了!”说着看向养羿道“此话却像是蒙骜说出来的。”
养羿一时无言,最后憋出一句“何以见得?”
泾阳君笑道“养羿子既得逍遥自在,何苦为我们这些事操心?必是受人之托。”又见养羿有些手足无措便继续道“不知养羿子愿不愿与我为友?”
“多谢巿兄抬爱,等我周游完燕赵二国后,若无其他变化便会去秦国一游,到时定去拜访!”
“那我可等着你了!不过你也不必心急,等玩够了再来找我,只要别让我等到七八十岁时就行!”
“泾阳君说笑了!”
说完二人便笑着回去了。五天后釜丘之会结束,孟尝君回到了定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