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锦听了蒙骜的话后笑而不语。蒙骜见此也不着急慢慢喝了碗水而后笑道“离开邯郸时你让我注意赵勇,说明此人身份不寻常。”
“因为他是主父的心腹。”
“你跟赵主父缘分很深,兄若是想让我抱大腿大可直接把我引荐给主父,在邯郸时也是这样说的。”
“所以呢?”
“呵呵,从‘赵勇’的年龄、气度、甚至名字的读音,显而易见!我觉得一般的小官吏还没有底气和蔓葭君开玩笑,即便是贵人的亲信,而且他的言谈举止中没有狐假虎威的虚浮感。”
文锦笑道“既然你已洞明真相,我就不告诉你了!”
蒙骜翻了个白眼对文锦道“特意提点于我说明你根本就不愿意帮他隐藏什么。”略作停顿又继续道“那我另一半问题可以说吧。”
“明天我到你那儿去,和那人一同说,岂不是更好。”
蒙骜叹了口气“那好吧,明天再说。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留步。”二人起身,文锦目送蒙骜离开,蒙骜刚走到门口突然回身一脸的坏笑。
文锦诧异道“你又怎么了?”
“嘿嘿,你当初是怎么跟养羿表白的?”
文锦白了一眼道“送给他一个漆盒,里面装着些木雕花朵,还念了《越人歌》……”
蒙骜‘啧’了一声“真浪漫啊!”
文锦挑眉道“行了!没什么事就快滚吧!”
“哎,好嘞!”说完蹦蹦跳跳的离开了。
文锦笑了下又回到塌上盖好被子喃喃道“呵呵,你们就斗去吧,我可要好好歇几天,就在旁边好好看着这场热闹!”
话说蒙骜刚一回到住处,就看见泾阳君在那里一副愁眉苦脸,蒙骜还没来得及问原因,泾阳君就一股脑地把朝会上的事说了个一清二楚。蒙骜听后并没有任何表示,只是说了文锦明天要来吃鱼,让厨子准备好。
泾阳君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又发现这件事好像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既没有立下‘军令状’,蒙骜也不是刑名一系的官吏,他本就是文锦拉来的苦力,办不好也就办不好呗还能怎样,想通了关节,面色也就好多了。
次日午后,泾阳君、蒙骜着盛装在门口迎接文锦,驶来的马车停在了门口,车后的帘子掀开,文锦在御者的搀扶下下了车,走起路来晃晃悠悠。蒙骜面露疑惑‘他真病了?’
只见文锦行礼道“泾阳君。”
泾阳君回礼道“蔓葭君赏光前来,巿荣幸之至。”
“文锦一介背乡无家之人,岂敢得泾阳君如此抬爱,受之有愧!”
“蔓葭君过谦了,请!”
“多谢!”
众人入了宴会厅,泾阳君朝南高坐,文锦望东,蒙骜向西,田弭、魏锷二人则面北。文锦与蒙骜都不是什么喜欢排场的人,故而今日没有乐舞直接开席。今日有四道主菜:鹿炙、牛烹、雉羹、还有就是厨师秘制的鱼。每道肉菜间还有各式菜菹、麦饭、豆羹以作调和。
这次宴饮准备很充分,而且三人俱是性情相投之人,泾阳君便拿出了珍藏的高足玉卮来做饮具。泾阳君特别喜欢精美用具,在此道上花费甚巨,这三物虽成色不一,但都价值千金。
三人结结实实饮了一卮酒后气氛渐渐活跃,菜品按照计划依次端上来。鹿肉切成小块穿上签子放在火槽上直至金黄每个方盘中各放一把,由美艳的侍女们分别呈到各张漆案前;牛肉煮熟后切成薄片摆盘,与此同时端上来的还有染具——那是一个带有把手,横截面是椭圆的柱体下有四足,两侧各开着三个并肩排列的三个三角形通风口,里面放着燃料上面坐着铜制耳杯正热着豆豉;雉鸡肉切成屑放入釜中加水熬制再调以盐梅。
最后便是那道神秘的菜,厨师亲自端上来打算完成烹饪最后一步,跪下后恭敬地把簠放在了漆案上,只见此鱼有一尺八寸(41.58cm),文锦问道“此鱼是如何烹调的?”
“回蔓葭君,将内脏从鱼嘴取出,大块羊肉穿串放入腹中用火烤熟,现在浇上汁再取出肉串就成了。”
“哦?那请动手吧。”
“诺。”厨师将身旁侍女手中染具的耳杯取下,将里面热得滚烫的酱汁浇在鱼身上发出‘滋滋’声,放回耳杯,左手持著将鱼口张开,右手打算从内拿金属签子。文锦眼神有些涣散一脸的厌世,像是最近休息不佳,感觉随时都能睡着,厨子见此情景露出个善意的微笑。
文锦觉得脑子有点空,想去找个柔软的地方躺着,要是睡着了就一直睡吧,永远不要醒过来。文锦看着那厨子的微笑有些困惑,‘做菜就这么开心吗?’厨子的手指慢慢导着签子,最后可被称作‘把手’的部分完全从鱼嘴里出来。
厨师猛地握住‘把手’手背上青筋暴起,胳膊往外一顿,一道寒光乍现,场内出现一股恶寒,利刃挺起冲向文锦的胸膛。
文锦则漏出满面的揶揄,右手扶着漆案,身体扭动避开锋芒,顺势抬起左手叼住送来的手腕,“呦呵!鱼肠剑?你们就没有点儿什么新花样了吗?”接着左手猛的一用力只听‘嘎嘣’一声,匕首应声掉在了地上,紧接着调整身位右手成拳结结实实地砸向厨子的胸口。厨子口出呻吟痛苦地仰倒在地。
田弭、魏锷冲上前来死死按住厨子。文锦先是缓了会子气,额头冒出一层细汗,喝了口酒后用手叨起一大口鱼肉毫不犹豫地扔进了嘴里。泾阳君与蒙骜早已坐直了身子,见局势控制又坐回脚跟上。
蒙骜笑道“你也不怕那鱼刺卡你嗓子!”
文锦细细咀嚼抿出几根鱼刺开口道“我虽下手痛快,但没有马上将鱼咽下去,这样便可享受美味又不会受伤。”
“巿兄!听到没?锦兄这话里藏着深意呢!”
文锦冷哼一声“什么深意,我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人罢了!”
蒙骜没有接茬儿,知道他心里还是为了那点儿事不痛快,想起那张脸叹口气喃喃道“是副好皮囊,可惜……”
文锦耳朵还行话是听了个真着,便瞅了蒙骜一眼。蒙骜见状知道自己不小心把话漏了出去,便闷头吃起东西。此时场面上很诡异,文锦直勾勾地瞅着蒙骜,蒙骜低头不去理睬,泾阳君视线来回在二人身上切换不知如何打破僵局,田弭、魏锷摁着厨子一动也不敢动,厨子躺在地上两眼空洞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泾阳君想着还是先把刺客带下去吧,便吩咐道“请二位先生将此人带下去治伤并严加看管。”
“诺!”
待二人架着刺客离开,泾阳君开口道“感谢锦兄助我等擒下此獠,敬您一杯。”
“您客气了!”说着二人饮下酒,气氛回暖了些。
“不知锦兄能否为我解惑?”
“我觉得有些疲劳不知泾阳君能否允许明天审过刺客后再谈!”
“那我想请锦兄一同审问。”
“好。”
三人又饮了会儿酒,泾阳君见文锦有些打晃儿便招呼道“来人!”话音落下进来两位侍女,泾阳君看着两个人的脸,笑着点了点头,便对文锦道“今天天色已晚,不如改日再饮?”
文锦没说话只是缓缓地点了下头。泾阳君笑道“你们两个还不服侍蔓葭君下去休息?!”
不想文锦抬手高呼道“慢着!”这一嗓子给蒙骜吓一哆嗦,手里的玉卮差点扔了出去,眼睛瞪大看着文锦‘这人是不是吃鱼犯病?!’文锦解释道“我今天来时带了侍女,恐怕要辜负了贤弟的美意了。”
“既然带了佳人,不如请上来服侍你,我们也很好奇是何佳人能入锦兄的眼!”
“那就请贤弟差人将她唤进来,就在府门外。”
泾阳君派人去请,不一会只听得一串交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泾阳君与蒙骜微微探身伸颈,想着一睹芳颜。待人迈步进来,泾阳君仔细瞧了瞧那人的脸庞,又回头看了看自己的两位侍女,撇了撇嘴,觉得自己的眼光还是有待提高,应该多花两儿钱儿买些关外女子。蒙骜却认出了女子正是那日在邯郸相见时,侍奉在文锦身旁的那位。
文锦言道“这是我的侍女。”
这侍女今天穿着身胡服,上短衣下长裤,蹬筒靴扎皮带,头上使青玉环束了发斯马尾,两腿跨立与肩齐,亭亭玉立,英姿飒爽,目光明亮炯炯有神,时而锐利如箭,时而多情似水。
蒙骜随口问了句“她怎么穿着男人的衣服?”
文锦回应道“出门在外怎么方便怎么来,要你管!”
蒙骜‘啧’了一声,低下头老老实实喝酒食肉。文锦见他吃瘪,恶趣味地笑了笑,在侍女的搀扶下,去歇息了。
蒙骜盯着文锦的背影直到消失,回头道“明天我们就知道此案的最后一环了。”
泾阳君叹了口气“希望如此吧!”说完举起卮杯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