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向阳

齐成说她不过,挥起马鞭抽她,可小伙子矮身一躲,马鞭抽到了关珣的马身上。青骢马受惊后,又是顿足,又是挣扎。

人群受惊躲开,看热闹的却还要凑来,场面一时混乱不堪。好在关珣拉好缰绳稳住了,才没酿成大祸,可他把马拉好,却眼尖地瞥见一旁缩回去的小手。

“借过,借过。”

人潮涌动的街道上,有两人穿过人群,缓缓朝关珣这首走来。一个是四十来岁的中年,身穿清儒便服,姓袁。一个是满头灰白的老叟,精神头不错,姓孙。

关珣认出二人,一一见礼道:“关珣见过袁少尹,孙郎中。”

二人回礼,袁少尹只当没瞧见一旁的齐成,和和气气地笑道:“一别两年,不知关司理在徐州过得怎么样?”

关珣道:“多得几位同僚照拂,还算有惊无险。”

袁少尹却道:“诶,关司理怎么说起客气话?据我所知,关司理的麻烦可从未少过。别人指的路,走起来可千万要当心啊。”

他话里有话,关珣怎么会听不出来?可这番话也不是对着他说的,而是对着齐成说的。

眼看要到中秋,圣上忽然下旨将关楠从平江接到京师,准关珣回京与家人团圆过节。外人听着是皇恩浩荡,可京官各个心如明镜。

关珣进京前,也亏得这位齐家少爷四处宣扬,方知此事是齐贵嫔的主意。

过节不在家里过,偏要在皇城附近,说难听了,就是把关楠拿在手里当人质。

齐成毕竟年少,并不知道事情原委,只知道将父母的事赖在关珣身上。此时听袁少尹话总觉得他在含沙射影,却想不出袁少尹指的是谁,只问:“袁少尹这是什么意思?”

“嗯?哦,齐公子有所不知啊,袁某多年前人生地不熟,找错人问路,险些把自己送进山寨里头了。我看关司理年少,想起往事,故而感慨罢了。”袁少尹长得一脸慈眉善目,打起马虎眼,也是真真的,还不脸红。

孙郎中摸了把胡子,呵呵笑着配合:“你那是夜半出门,人鬼不分。关司理是年轻,可也没你那时糊涂。”言罢,两人相视而笑,笑得十分爽朗。

齐成听不明白,可碍着不知两人是敌是友,只得赶紧走了,临走时对关珣说了一句:“你害我爹爹性命,此事我一定讨回来!”

齐成堵人不成,却浩浩荡荡地走了,一个轿子后面是十几个厮儿。他一走,人群也就散了。

袁少尹摇头轻叹,回头看向孙郎中:“总算是送走了。”

孙郎中问:“小兄弟可是留下过中秋的?”

小伙子看了关珣一眼:“不了,今儿就走。”

袁少尹问那小伙子:“不知小兄弟是哪里人?”

小伙子也不见外,即道:“小民家住松江于西,南麓村。小地方嘛,礼数难免不周,还望官爷莫怪。”闻言,关珣忽然转首盯着她看,眼神犀利沉肃,似要从她身上盯出一个窟窿来。

袁少尹却当作没瞧见,只笑道:“小地方没什么不好,多得小兄弟仗义执言,才好让那厮反省反省。”

小伙子撇嘴,一副不太情愿的模样,“官爷别取笑小民,要早知他也是官儿,我何苦惹那小祖宗?”叹了口气,却是跟着人群一起散了。

孙郎中摸了把胡子:“是啊,可今日一闹,怕是有人会坐不住了。”与袁少尹相视,又是会心一笑。

袁少尹与关珣寒暄几句,有些话却说得极其隐晦,最后只是说了一句:“令尊昨夜被移居白柳胡同。此处没什么人家,巷尾只此一宅。”

关珣听了,有些忧心,谢过二人,便牵马返道要去白柳胡同。他到了御街对面,穿过俩天井,却觉得后面有人跟着。他回头一看,见那小伙子竟跟了上来。“你怎么跟上来?不怕我捉你?”

小伙子嘻嘻笑道:“官爷要拿我给那小祖宗赎罪吗?”

关珣冷哼一声,“未尝不可。”转身又继续往前走。刚走进小街,街上人潮拥挤,多是外地来办置节庆礼品,或是来给店家添置货物。他走到静处,已近胡同,这里人少,多数是住家和卖冷货的小店。

他回头一看,那小伙子还跟在后面。他蹙眉道:“你这是想跟着我回家?”

小伙子微微笑道:“我要去的地方要等夜里才营业。我想着,既然来了,自然要给关副使见礼。”

这句话在关珣听来却像嘲讽,他有些生气道:“见礼?你何许人也?”

小伙子像是没听明白,反倒一本正经地回答:“我,向阳,松江南麓村的人呀!”

关珣却发狠道:“你再跟着,我就把你关进刑部大牢!”

向阳愣了一下,“我跟着你,还得关刑部大牢?为何不是衙门牢狱?”

这姑娘也不知是脑子不好使,还是胆子忒大,竟还跟他聊起关哪个牢狱合适?关珣想着见父亲,不打算回答,转身又接着往胡同口去。

向阳跑了几步追上,“难道是自家牢狱方便收人?”

关珣忽然止步,转首瞪了她一眼,“若非你是女子,我早拘了你。”还松江南麓村,一派胡言。这个村子早就消失了,一片荒芜,至今还是一片死地。

他识破了自己是女儿身,向阳也不感到意外,只笑嘻嘻道:“官爷眼睛毒,火气还大,可这时候难道不该想想怎么应付中秋之夜吗?”

关珣蹙眉:“中秋之夜怎么了?”这小姑娘莫非是知道什么?

向阳半个身子凑前来道:“不知官爷相信堪舆之术吗?胡同巷尾煞气重,阴气深,夜里人鬼难辨。”

关珣觉得她在借机讹钱,反正他在徐州那会儿也没少见到讹钱的女神棍。他转身便要走人,向阳却忽然喊道:“团圆未必在阳间!花炮和叫声,谁分得清楚?”

他闻言一惊,转过身一看,那小姑娘却已经不在那里。他一眼望到胡同口,只看到了三三两两的行人,当即觉得背脊发凉,眼皮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