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远了吗?”
青东和刀柄油躲在一处筒梯通道口内,泛黄的墙上到处粘贴寻爱小广告,露骨一点的画着两颗简笔画的葡萄,一个箭头标记着楼层和房号。
香烟屁股在黑暗里闪着红点,刀柄油探出去半个身子,塆仔道上直到凌晨两点后才逐渐归于寂静,“应该走了,东哥。”
“我们也走,”青东把烟头踩灭,花衬衣扣子全部散开,贴着墙角小心谨慎朝相反方向穿进两栋单元之间狭小缝隙,朝宝顺洋行以西而去。
拐进上山的小路,两边是残缺的铁栏杆,本是水泥铺就的台阶盖着许久未清扫过的杂草树叶,头顶上一盏路灯都无,只有身后印照着整个港岛璀璨的灯火夜色。
西山,就叫西山,位于塆仔以西,如同入海的巨兽蛰伏在黑夜里俯瞰整个湾口,一百年前西山上曾架设过数十门大炮,黝黑的炮口对准挂着蓝红色的米字旗。
而如今整个半山几乎都是废弃的库房,大半是战时地堡改造,有些深不见底兼做防空所用,大多破败废弃,却是二十几年前偷渡的大圈仔遮风避雨之所。
上山小路繁杂,若只顺着主路不要一个小时即可到达山顶,但是从小路走却不一定通向何处。
刀柄油在前边领路,拨过草丛抬起树枝,还有几处需要匍匐,待穿过最后一片野草,眼前豁然开朗。
原本红油漆刷写的“翔茂仓库”掉的只剩下黢黑的铁架,一栋二层小楼傍山而建,夜色里凸显方正轮廓,仓库还在高一层的坡顶,背后有一条满是坑洼的沥青路,正对的架着一条长梯可算做近路。
几小时前峰哥和那个衰仔就是从楼梯顶抱着一起摔下来,差不多有三层楼高,峰哥万幸拿衰仔当垫背只断了几根肋骨,衰仔没那么好命,当时能清晰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
大概率是颅骨粉碎,尽管颅骨是全身上下最硬的骨头,还远远没有水泥地面坚固。
青东拨开刀柄油冲了上去,没记错的话摔在梯子正下方不远,那个衰仔——叫做“瞿春”的衰仔那会儿是仰面躺着,脑袋下流着一条弯弯曲曲的血流,顺着延缓的坡度落进排水沟内。
然而冲到近前,青东环顾四周,除了地上乌黑的血迹竟没有半点人影,彷佛凭空蒸发。
“干他老木,人呢!”
青东不敢置信,几小时前还躺着的人这会儿竟不翼而飞,环顾四周除了一条歪歪扭扭的血痕延伸。
“找!”
二人在杂草丛里翻找,没有,公路两边沟渠,没有,几棵低伏的羊蹄树下,还是没有任何踪影。
刀柄油窜上铁梯挂在最高点扫了眼仓库后门,“东哥,上边没人。”
青东愣了下神挥了挥手,又一次环视一圈周围,“难道没死?”马上否定这个假设。
没有人能从这么高的地方脑袋砸地还能活着,青东突然想起什么,冲回那团已经干涸的血团前,顾不上找根小棍直接伸出手指拨弄了一下。
是脑水,散开的豆花状,一股腥臭扑面而来,连忙甩了出去又用沙子撮了下手指。
脑子都震碎了,绝不可能活,唯一的可能是被人抬走了,而且可能没走多远!
“刀柄油!”青东朝正道跑了出去,“跟我来!”
两人在夜色下狂奔,不要一会儿冲上去几百米的盘山路,午夜和强势的海风遮蔽了行踪,依稀隐约路面上压着两条不明显的车辙印。
半个钟头后,再跑下去就下山了,刀柄油扶着路边的树干呼哧喘着粗气,“东……东哥,别追了,追不上了。”
“干他老木!”青东不甘心啐了一口,“怎么办,香主还要人!”
刀柄油弓成一条煮熟的大虾干呕了几嗓子,“唔……唔知……”
青东在拂过面的海风里眯着眼,分析眼前形势“衰仔不是条子,还是跟我猜的一样,肯定是红忠的仆街,打上我们的粉生意,派个了拿枪衰仔搅事!”
“呼呼,那我们怎么办?”刀柄油稍微缓过来些,心脏通通跳着好像要跳出嗓眼。
“还能怎么办?”青东一拳挥出,狠狠说道,“到红忠去要人!”
“要人?”刀柄油大脑宕机,缓了几秒问道,“我们凭什么?”
是啊,凭什么?随便一个档口的小弟拉出来都十几个,就算青虹短棍在手能摆平几多?别说是去要人,去仆街还差多不!
除非——“回去!”青东一个转身又朝山顶狂奔。
刀柄油完全傻眼,“东哥,人不在山上,回去搞咩?”
“枪!”青东脚步不停,“那衰仔有枪,拿着枪我们直接去找红忠的揸Fit‘火陀龙’要人!我用枪比着他脑袋不信他不交人!”
刀柄油脸色一白,脚下却还是不自觉抬了起来朝山上跑去,今晚夜色微凉,不知还能不能见到明早的朝阳。
青东回头瞟了一眼跟上来的刀柄油,视线划过山脚下的灯火阑珊直至越过如墨一般的海平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