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还身处现代的时候,瞿朗还有一大爱好是看电影,除了所有和甲午题材有关的影片和纪录片以外,他的心头好是《黄飞鸿》《精武门》《龙虎门》这类紧张刺激的动作片,那时候还常常幻想自己化身为代表正义的主角。这类电影设定的一大特点是,接近影片末尾的正邪对决,一上来反派大boss通常占尽优势,各种吊打主角,然而最后紧要关头一定是主角光环降临,而上一秒还在得瑟的反派下一秒就领了盒饭。
于是最终boss对决场面在眼前的现实中开锣。山匪头领也不多话,首先摆开一个功架,远远看去像极了一只蓄势待发要扑向眼前猎物的螳螂。哦螳螂拳,瞿朗心中默想,那我就以我偶像曼尼帕奎奥的招牌姿势对上你吧。
眼看对面的小子只是把方才左拳在前右拳在后调整成右拳在前左拳在后,而后就迟迟不出手了,山匪头领终于按耐不住,一个起势,模仿螳螂捕蝉宛若两把大刀状的前臂一前一后急急向瞿朗掠来。闪转腾挪之间,瞿朗的左肋下和右边腮帮分别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那往日里横行于湖州一带的山匪首领微微一笑,正暗自得意。哪料瞿朗竟如没事人一般,犹自跳开十步以外,重新摆好架势,朝着那首领步步逼近过来。
山匪首领心下一惊,刚想退防,对手疾风骤雨一般的组合拳就到了。西方拳击与东方武术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对抗击打能力的无比重视,试问哪一个最后拿了金腰带的拳王一开始练拳时没少挨过揍?俗话说要想揍人,先得学会挨揍。
瞿朗的拳像密集的雨点般又急又快,山匪首领边往后退,边勉力抵挡,但百密必有一疏,终究还是被少年一记遒劲的右勾拳破防,一个踉跄竟自跌倒在地上。
他心知这次棋输一着,原本以为自己的身手算是迅捷,在左近可说是无出其右了。孰料到对方的拳超乎寻常地快,电光火石刹那间已挥到他的面门,而自己无从格挡,无奈闭上眼睛,只得听天由命。
奇怪的是,过了好一会儿那只拳头也没有落到自己的身上。首领缓缓睁开双眼,只见一只手伸在自己面前,那刚才和自己对战正酣的少年正用真诚无邪的笑容看着自己,并示意自己起身。
首领在地上愣了半响,半柱香的功夫之后,手像不听自己使唤似地借着少年的外力站了起来,看向少年的目光中亦有犹疑,亦有钦佩之色。
瞿朗抱拳,首先道:“刚才多有得罪,还望见谅。目下天色不早,家父还在家中等着小弟和家母到城东的观音庙祈愿之后早些返回,可否放我们走了?”
对方没想到这少年竟然以德报怨,亦没有仗着刚刚获胜的余威向自己讨还银两,一时说不出话来,憋了半天朝那些还能动弹的吼出一句:“兄弟们让出大路给这位公子!”说完,冲着瞿朗郑重地回了一个抱拳礼:“敢问高姓大名?”
“小弟瞿朗。”
“瞿兄弟高义,我叫方天祥。今天我们算是不打不相识,以后咱们就是兄弟了,如果不嫌弃请去我寨子里做几天客,万勿推辞!”
那被方天祥唤作马忠的刺青大汉,一边揉着刚被瞿朗修理过的下巴,一边也附和着:“我马忠算是服了,瞿兄弟的确好身手,照我说干脆到我们那儿住上几个月,其他的都不用做,只当弟兄们的武术教师,给咱们指点一二就行。对了,令堂大人去观音庙烧香拜佛不耽误,瞿兄弟要是不放心,我这儿派几个弟兄跟随,直到安全把令堂送回府上为止。”
瞿朗实在推脱不掉,只好转向自己的娘亲,指了指方天祥他们,施礼道:“母亲,他们执意要孩儿到他们那里去当几日座上宾,母亲您看?”
“孩子,放心去吧,你爹那里我自会向他言明,只是时日不要迁延太久,不然我就不好向你爹交代了。对了让瞿三跟你一起去。”
于是此地人等分为两拨,一路仍去往城东观音庙;另外一路,众人簇拥着瞿朗往芒砀山方向而行。
芒砀山,相传汉高祖斩白蛇的龙兴之地,历经千百年,山势还是像当初那般逶迤,林木依旧郁郁葱葱,遮天蔽日,只是早已不见当年从沛县一路艰难跋涉而来的去往骊山戍守之人。
瞿朗心中正思虑间,方天祥走过来介绍道:“瞿兄弟,你观这里山势如何,足够险峻否?”
“不错,好一座险要所在,难怪当年刘邦啸聚众人在此扯起反抗暴秦的大蠹。只是……”瞿朗言道,随后有意停顿了一下。
“方大哥,你们不怕官府来围剿么?这里山势虽然险峻,但如果官军趁你们熟睡,凭借夜色掩护摸上山来,怎么办呢?”
“这个不用担心,你瞧那儿。”方天祥用手指了指半山腰,同时随手摘下一枚树叶,三两下就做成一只小巧的叶哨。只见他把做好叶哨轻轻放在嘴边,不多会儿几声惟妙惟肖的鸟叫在山林间响起。
瞿朗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方才还无所异常的树丛那里忽然冒出两个人来。他们和白天被派出来劫道的一样,穿着有点类似现代迷彩服的特制的衣衫。平常隐没在树林灌木丛中,依靠身上的保护色,如果打定主意一动不动,是决然不能发现他们的,原来这里进山的必经之路早就安排了暗哨。
“我这里兄弟每三个时辰换一班岗,别说是大活人,就是一只苍蝇也飞不上来。再者说,眼下绿营军纪早已废驰,抽大烟的有之,卖官鬻爵的有之,湖州府平日忙着搜刮也全然顾不上这里,所以我们很安全。”
听罢瞿朗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又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瞿朗越发感到疑惑起来,这怎么还没见到营寨的影子,以往看过的古装影视剧里但凡占山为王的总会有气派的山门,一到了夜晚灯火通明,大小头领推杯换盏,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方大哥,这我们走了已有一两个时辰,你们的山寨究竟在哪儿,怎么连座像样的寨门也没看见?”
“哈哈哈哈……”闻言方天祥立即爽朗地大笑起来。
“瞿兄弟,你未免太高看我们了,你是不是还以为我们那儿隔三差五杀猪烹羊,夜夜笙歌,过着神仙也自叹不如的日子啊?要说寨子嘛,马上就到,诺前面就是了。”
几人分宾主落座之后,于是开始攀谈起来。
“说真的,贤弟今天出手的招式看着平平无奇,可回想起来怎么有这么大的威力,你的师承一定不简单。可否请问是哪门哪派,谁的高徒啊?”
方天祥很想弄清楚出身湖州本地望族的瞿朗,他的功夫究竟是从何而来。
瞿朗心中不免一乐,我哪有什么师承,若是硬要提我的师傅,亚洲驱逐舰帕奎奥,金童霍亚,漂亮男孩弗洛伊德·梅威瑟这些如雷贯耳的世界拳王都是我的老师。我是反复揣摩他们的比赛录像,再自己到拳馆里勤加练习。可这些人,就算我说出他们的名字你们也不认识啊……
“不是我不肯说,只是我的授业恩师闲云野鹤惯了,我出师的时候他老人家特意叮嘱,若今后有人问起,不许我道出他的名讳,还望方大哥海涵。”瞿朗作了一个揖礼,答道。
“哦无妨无妨,既然如此,方某这里也就不穷根问底了。”瞿朗瞧见方天祥的脸上快速闪过一丝悻悻然的神情,而后又迅速恢复如常。
“不过,虽然师命难违,不能透露我的师门,瞿某却可以教授兄弟们一套拳法,但是需要方大哥先答应我一件事。”
“如此甚好,莫说是一件事,就是十件百件,我也毫无二话。”
听到瞿朗愿意把他的功夫倾囊相授,方天祥赶忙答应。
“兄弟们学会了这套拳之后,只可用来强身健体或用以自卫,切不可再打家劫舍,滋扰乡里,这个可以吗?”
方天祥先是一愣,在心里自顾自纠结了一瞬,随即一咬牙,掷地有声地应道:“贤弟大可放心,兄弟们有手有脚,只要愿意付出这一身力气,还怕饿死不成,行就按贤弟说的。”
“爽快,我这拳法无需有童子功,也用不到其他门派讲求的调息,只要准备好一批沙袋,悬于房梁。刚开始时黄沙不必装满,待到技艺纯熟时再填实黄沙,甚至可以装入锯末。瞿某会拆解演示我的动作,按照我的方法,忘记你们原来花哨的招式,只要每天花上一个时辰,用拳头不断从各个角度锤击或突刺沙袋,后期加上步法。多了不敢说,最多半年时间,保管叫兄弟们脱胎换骨!”
“太好了!”听得入神的大头领大喜过望,猛地一拍面前的桌子,随即叫过在旁作陪的马忠:“马兄弟,这置办沙袋的事就交予你了,另外吩咐兄弟们把咱们珍藏的十年陈酿花雕都拿出来,今天我要和瞿兄弟痛饮,不醉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