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中真情依偎,电视台编导与疯婆娘的催泪“琼瑶剧”
岁月如歌,我的眼里只有你没有他
1970年4月18日,17岁的戴建国告别了亲人,和上海另外几十名知青
起踏上了北上的列车,他们来到了位于中苏边境HLJ省逊克县一个偏远而封闭的下套子屯插队。戴建国在家里是父母手心里的宝,连家务都没做过,所以,来到庄稼地,戴建国干起农活来笨手笨脚的,总是远远地落在别人的后面,总是遭到生产队长的数落。
每天汗珠子摔八瓣,双手磨出了血泡,到头来还得遭人骂,小伙子满是委屈,想哭又哭不出来。他不知道,他挨队长骂时的可怜样,被旁边一位姑娘看在了眼里。后来,他发现自己的工分地有人偷偷帮着铲了,他心里一阵惊喜,却也不敢声张。暗地里观察了几天后,他才发现,是一个扎着两条长长的麻花辫、长着一双浓眉大眼、样子美丽清秀的姑娘,每天一大早在开工前背着人先帮他把一大半活干了。戴建国年轻的胸膛里顿时漫过一丝温暖。他打听到姑娘的名字叫小凤,打那之后,两人经常在一起干农活、聊天。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戴建国发现小凤是个有个性的女孩,她看上去很“养眼”,每次出工干活,他总是忍不住歇下来多看她两眼。小凤则喜欢听戴建国讲笑话,听他讲那些发生在上海大城市里的新鲜事儿,他的风趣、幽默和帅气,让大胆的小凤在心里萌发出了一种有情男女间的异样情愫。
一天,收完工,戴建国和小凤相约来到了屯子的河边,那里风景优美,是年轻人抒发心中喜悦的好去处。一对年轻人尽情地欣赏着大自然的美丽,谈论着各种有趣的事情,快乐如水中的涟漪在荡漾着。不料,几个在河边钓鱼的村民看见了他们孤男寡女背着人在一起说说笑笑,这在当时封闭落后的屯子里可是犯了大忌,很快,他们“约会”的事就在屯子里炸开了窝,传得沸沸扬扬。小凤的父母因此认定女儿在谈恋爱。上海人,房无一间,地无一垄,女儿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为了阻止女儿去见戴建国,父亲把小凤锁在仓库里,父母很快又找人给小凤说了个婆家。可小凤坚决不同意这桩婚事。父母一气之下,把她关在家里,不让她出门。被父母囚禁的小凤唯一能做的就是绝食,她三天滴水未沾粒米未进,父母这才不得不“投降”。
1975年春节后,当戴建国从上海过完年回到屯子时,他发现人们看他的眼神很怪异。原来,就在他回去探亲的时候,小凤的父母强迫她出嫁了。在她出嫁的前一天晚上,她偷偷逃出家门,在寒风呼啸中跑进了冰天雪地里。家里人发现后,发动了全村的人点着火把去找,几个小时后才找到冻得失去了知觉的小凤。但是,第二天小凤还是被几个壮汉强行摁在马爬犁上带走了。
姻缘天定。唯一温暖着自己的女孩转眼间就嫁了人,戴建国的心里有种难言的痛苦。可小凤已为人妻,他也无计可施。那段时间,他每天拼命地干农活,收工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复习文化课。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忘记这一切。可事情还没完,不久后,有人告诉他:小凤疯了!她刚生下的孩子也夭折了她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男方把小凤退回了娘家。命运为什么会对小凤如此不公?戴建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一个星期后,戴建国果然在村里见到了小凤。她对着村里人嘻嘻笑着,嘴里不停地念叨:“我要嫁建国,我要嫁建国……”他看着她从自己跟前走过,不知所措。生产队长怕生事端,就把戴建国派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去放羊。临行前,戴建国偷偷地跑去看小凤,当戴建国看到小凤的第一眼时,只觉得眼睛一阵刺痛:村里那个最漂亮的姑娘,现在已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原来一头乌黑的头发被剪了,成了光亮的秃头,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变得空洞而呆滞。脏兮兮的她蹲在村民专门用来养鸭的池塘边用手捧着臭烘烘的脏水洗脸,看到有人过来就吐——戴建国再也无法看下去了,他流着泪发疯似的逃离了那里。
良心如枕,她疯了也是他的宝贝新娘
戴建国离开屯子来到了一个遥远的牧场放羊。那里有滔滔的江水,有蓝天白云,有辽阔的大草原,还有一群可爱的小羊——但戴建国没心情去欣赏这些,人们总是看见他呆呆站在那里望着江水暗自流泪。在他的眼前,时时刻刻总会浮现着小凤的影子,她的漂亮、淳朴,还有她疯疯癫癫的模样。最令戴建国揪心的是,他的耳边常常响起小凤撕心裂肺喊他名字的声音!一个女孩爱自己可以爱到发疯,而自己作为一个男人,又怎么可以眼望着她在她一个人的世界里爱自己而遭人嘲笑戏弄?
1977年,戴建国通过自学考取了教师资格,在邻村当了一名中学老师。为排遣内心的忧烦,他还喜欢上了写作。1979年,在北大荒的上海知青陆续开始回城。戴建国也想和别人一样去考大学,圆自己的梦想。可是,转念一想如果自己走了,小凤怎么办?小凤是因为爱自己爱得太深才疯的,她的病只有自己来照顾,她才有可能好起来。他向一个同事好友说“我不想回城了,不想考大学了,我想留下来用爱治好小凤的病。”同事提醒他“你跟小凤结合,下半辈子将会面临很多的困难和麻烦的,你何必为一个疯子毁了下半生呢?”戴建国突然情绪激动起来,说:“我知道和一个疯子在一起生活会有多苦多难,可作为一个男人怎么可以这么无情、这么自私呢?”
1979年的一个傍晚,戴建国鼓起勇气敲开了小凤家的门,他的突然到来让小凤的家人感到很意外。小凤父亲问他:“别的知青都回去了,你怎么还不走啊!”戴建国很诚恳地对小凤的父母说:“大叔、大婶,我今天来是要你们二老成全我一件事。”“说吧!什么事?”小凤的父母开始以为小戴要回上海,想到他们家买点土货带回去呢!当两位老人听戴建国说要娶小凤时,小凤母亲端在手里的碗突然“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扑在炕上失声痛哭起来,父亲的手抖得半天卷不上烟卷,他们以为这是在做梦一样。过了一会儿,小凤的父母都平静下来后,心怀愧疚地对戴建国说:“小戴,我们姑娘已经这样了,我们不能耽误你的大好前程。”戴建国却坚定地说,“叔、婶,谢谢你们的好意,我已经决定了,虽然她的疯跟我没什么关系,但是,她是喊着我的名字疯的,我不把她娶到身边,这一辈子都无法安心……”
在他的坚持下,小凤的父母总算点头同意了这桩婚事。第二天,小凤的妹妹陪姐姐和戴建国到公社办理了结婚证。
那天回到家中,戴建国拿起结婚证指着俩人的照片和名字给小凤看“小凤你看,戴建国和程玉凤结婚了。”小风拿着结婚证仔细地端详着,突然,小凤“哇”的一声,高兴地喊道:“妈,小戴和我结婚了!”手拿结婚证,小凤犯了几年的病在这刹那间突然转好。家里人又激动又高兴,很快为他俩选了一个吉利日子筹办着婚礼。
婚宴席上,小凤像别的女人一样挽着戴建国的手,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她穿梭在每桌的酒席上给大家又是敬酒又是递烟。戴建国的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心中却也有丝丝失落:他邀请的上海知青一个也没有来参加他的婚礼!因为他们没有一个人能理解戴建国这种不可理喻的做法。
可好景不长,婚后的第三天,小凤不知是无法承受突然的幸福还是受了什么刺激,又疯了。疯了的小凤什么都不会做,吃喝拉撒全部要由戴建国伺候,有时戴建国去上课了,小凤就把屎尿拉在裤子里。下课回到家,戴建国一边为小凤清洗,一边笑着批评她:“你怎么这么不乖呢,以后不能这样了啊!”有时喂小凤吃饭时,她会突然把嘴里的饭菜吐到他身上脸上,让他狼狈不堪。辛苦还是小事,最让戴建国痛苦的是,小风发疯时,时不时会抓住他乱撕乱咬,弄得他身上青一块紫一块……
无论妻子做错了什么,戴建国从不大声责备她。他心里想的是,植物人都会对周围人的爱抚有感应,妻子就算疯了,也还是会体会来自丈夫的真爱吧?果然,在戴建国的精心呵护下,小凤的病慢慢有了好转。
1980年4月1日,他们有了爱情的结晶。儿子的出生让小凤欣喜不已,也许因为母性是原始的,小凤自己需要丈夫照顾,却知道给儿子喂奶、换尿布,她整天把儿子抱在怀里,竟然从不会摔着碰若!随着儿子戴亮的渐渐长大,小凤的精神创伤也慢慢愈合。阴影散去,小凤慢慢知道了自己是和最爱的小戴在起生活,神情便不再那么痴痴呆呆,神神叨叨。戴建国做家务累了,她还会拉住他,用一双纤手给他擦汗……
爱如甘泉,滴滴润心田。小凤高兴时会依偎在老公怀里问:“你干吗要娶一个疯婆子,你也疯了吧?”戴建国调皮如孩子,弯起中指刮若她鼻子:“许你疯就不许我疯啊?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是我的宝贝新娘,我都不会离开你。”
担当是药,真爱不离开幸福就会来
1982年,戴建国被调到县电台当了一名记者,他把妻儿也一起带去
城里热闹极了。刚到县城那会儿,广场上有许多大妈大婶组织在一起扭秧歌,小凤看见了,抱着儿子也跟在别人后面扭着,她半疯半癫的模样不断引来旁人的笑话。有认识戴建国的好心邻居劝他去制止小凤,可戴建国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心想只要妻子喜欢开心,就由着她去扭好了。扭秧歌比赛时扭得好的都会得到纪念品,小凤回到家后,问戴建国:“戴啊!她们都发了纪念品,我怎么就没有呢?”戴建国看小凤副受了委屈的神情,马上就说:“有,有,我现在就替你去领,你等着。”然后,他跑到小店去买了份纪念品回来,像哄小孩一样哄着妻子,说:“小凤,这是你的奖品,大家都说你跳得可好了,下次想跳就去跳啊!”小凤开心地笑了,戴建国的心里也就轻松了许多。
然而多少个365天,每天要面对一个疯癫的妻子和一个年幼的儿子,戴建国所承受的一切,是外人无法体会的。但生活的艰辛没有妨碍戴建国成为一个事业出色的男人。不久,业务能力强的他便成了逊克县有线电视台、电台的副总编。但这个副总编,回到家不是要收拾满地的碎碗破片,就是要去四处寻找和他“捉迷藏”的妻子,不是自己被她抓伤,就是邻家的小孩受她惊吓——面对一次又一次的尴尬,他从不埋怨,从没对她发过脾气。
1997年,戴建国遇到了人生的又一个选择,戴建国在上海82岁的老母亲没人照顾,因为哥哥得了尿毒症,妹妹又下岗,母亲希望戴建国能回上海陪她度过晚年。在东北生活了27年的戴建国,一直为自己没尽到做儿子的孝心感到愧疚,母亲的要求可能是她老人家最后的愿望。戴建国不想让自己留下终生遗憾,决定放弃北大荒的一切,带着妻子和儿子回上海和母亲团聚。岳父母知道这事后,怕女婿带女儿去丢他的面子,三番五次劝戴建国说:“孩子啊!人家回去是衣锦还乡,你却带一个疯婆娘回去,别人会笑话你的。你先回上海去,等事业稳定了再回来接小凤,如果日子过得不好的话,就把她留在这里,我们会照顾好她的。”岳父母的话让戴建国感动得双眼潮红,可他怎么可能这么做?于是,他对两位老人说:“过日子是自己过,不是过给别人看,我什么都不想带,我就带小凤回上海。你们放心好了,我会好好照顾小凤的……”
44岁的戴建国回到上海后,为了全家人的生计,他必须去重新找份工作。每天带着简历和他的作品穿梭在高楼林立的城市中,经过几十次的应聘和考试,戴建国终于应聘到上海闸北有线电视台做了一名编导,月薪虽然只有几百元,但能找到自己喜欢的本行工作,他心里特别高兴。
可是,初到上海的小凤很不习惯。没有邻里间相互的问候,一道道冰冷的铁门阻隔着彼此,游走惯了的小凤突然就像是圈在笼中的小鸟,心里闷得慌。回上海不到两个月,小凤的情绪就开始失控,她像小孩似的嚷着要回HLJ。为了不让小凤孤独寂寞,戴建国和家人尽量抽出一切时间陪她唠嗑,陪她到外面散心。虽然一家人万般小心,但小凤仍然会一次次地走失,戴建国和儿子一次次冒着严寒或酷热,各自骑着自行车满上海地把她找回。
小凤神志清醒的时候,看到丈夫和儿子为了找她吃了这么多的苦,自然心疼不已。每当这个时候,自责的小凤就会主动为父子俩做点好吃的。而小凤在为父子俩做吃的时,神情最宁静,也最投入,这个时候,戴建国喜欢静静地站在一边,看妻子宁静、投入地忙碌的样子,心想,如果妻子能一直这样,生活该有多么好!
日子在小凤的摔摔打打、好好坏坏中一过又是10年。2009年,戴建国把自己的人生经历写成一本书,书名叫《拉幕啦,戏演完了》。这本书的出版,宣告了一种生活的结束在他和儿子精心照顾和看护下,小凤慢慢适应了上海的生活,病情稳定了,生活能自理了。现在,戴建国最享受的就是小凤每天早晨给他做糖蛋饼,他躺在床上眯着眼睛,等着老婆做好后大声叫自己起来吃——平常而幸福的日子,终于在30年后回到了自己的身边,有时候,他看着小凤端着热气腾腾的早点走向自己,泪水情不自禁地就流了出来……
属于一个男人、一个家的切终于回归正常。如今,戴建国的儿子大学毕业后就职于上海汽车工业销售有限公司,并且有了自己的家,还为两个老人生了个大胖孙子。戴建国由于工作能力强,现如今又被东方卫视聘为栏目编导。
2009年夏天,56岁的戴建国和妻子程玉凤接受某电视台的采访,公开了这段悄然上演了将近40年的情感苦戏,凄美恍若琼瑶剧的生活经历,感动了无数世间男女。镜头前的程玉风老人目光有点呆滞,但穿戴整齐,她傍着戴建国,用浓浓的上海口音对他说,“我喜欢他。”而丈夫戴建国则时不时地用手摸摸妻子的手,眼神里写满了爱意。问及他这40年相识30年共守的甘苦,戴建国这样回答:“这一辈子,有一个女人爱我爱到疯,是我的福分。我从来不觉得有什么苦,心里只有对她的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