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基础设施建设运营主体与管理的动态变革

安筱鹏:基础设施的定义与管理是动态调整的

技术本身的变化,会改变基础设施建设运营的原有体系。同时,技术的不断发展也要求原来对基础设施管理的法律、政策跟着调整。我们可以通过通信基础设施的管理变革来认识这一问题。

英国电信有 100 多年的历史,原为英国国营的电信公用事业,由英国邮政总局管理,是政府直接控制的类似国有的机构。由于网络技术的发展,特别是互联网的出现,20世纪80—90年代,全球兴起一场电信监管体制的变革,英国就是一个典型代表。撒切尔执政时,1981年英国电信脱离英国皇家邮政,变成独立的国营企业。此后,它不断地把自己的国有股份出售,1984年向市场出售50%公股,成为民营公司。它在20世纪90年代基本上把国有股份出售完了。在这场电信监管体制的变革中,英国做得最彻底,英国电信从政企不分到“混改”,最后到私有化,但英国电信始终是全英最大电信基础设施的营运者。

过去普遍认为电信网络是天然垄断。但技术的发展使互联网分层了,电信基础网络天然垄断的部分开始与它的服务部分分层,分层之后,整个电信市场也在不断地向外开放。这背后所反映的就是,技术的不断发展,使电信的管理体系也随之发生变化。什么样的管理体系更高效,需要不断地思考、不断地变革,这是一个与时俱进的问题。所以,对基础设施的理解及管理是一个动态的概念。

吕本富:基础设施运营的动态管理与理论创新

基础设施建设的运营体系和运营主体说起来就复杂了,这确实是经济学的问题。

基础设施运营,什么样的体制比较合适?我比较赞成中国信息社会50人论坛杨培芳教授反复提到的社会化企业的理念。他主张由社会支持基础设施建设,发展新社会化企业实行社会协同治理。社会化企业的概念,不同于追求自身利润最大化的传统意义上的企业概念,社会化企业运用商业手段,去实现社会目的。

现在已经证明,如果完全由国有企业来做,会存在效率问题。但是,完全不加以规制也不行,因为关系到民生,这是公共性问题。所以,一方面需要引入竞争,另一方面由于网络效应的存在,网络规模越大,服务越好。所以,在基础设施建设上,怎么在保证公共服务的情况下,冲破过去所有制的思路,需要在理论上创新。这就是所谓的社会化企业,它有社会公共服务的部分,为社会提供公共服务产品或准公共产品。如果把这部分公共服务完全归为国有制运营,也是不行的。

1984 年美国司法部依据《反托拉斯法》拆分 AT&T,拆分出一个继承了母公司名称的新 AT&T 公司(专营长途电话业务)和七个本地电话公司(“贝尔七兄弟”),美国电信业从此进入了竞争时代。但事后表明,AT&T被拆分后,老百姓得到的电信服务的成本并没有降低,但是创新性急剧下降。事实上,不仅是国有和非国有的问题,即便在全私有的情况下,在一般的情况下也不动用绝对的手段。在法律的框架下,让企业向公共利益倾斜,更多采用一种柔性监管。

安筱鹏:电信运营商的主体因技术而变

说到 AT&T 拆分,就不得不说贝尔实验室的变迁。贝尔实验室是AT&T 创立和持股的,曾经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实验室,是全球 ICT 最好的创新源头。伴随着 AT&T 的拆分,贝尔实验室的命运被彻底改变了。AT&T没有那么多资源投给贝尔实验室进行科研开发。这也是高强度监管带来的一个教训。

关于技术发展给管理带来的变革,我们再看一个案例。

德国2019年年底给企业发了5G牌照,过去的2G、3G牌照都是发给电信运营商的。5G一个重要的价值在于物和物的连接,在于切片技术能够更好地满足物理世界的连接,而不仅是人与物的连接。德国政府把3.7~3.8GHz频段的5G牌照发给了工业企业西门子,博世也提交了5G牌照的申请,大众、戴姆勒-奔驰、宝马也有兴趣去申请。可见,由于技术的发展,对于什么是运营商这个概念也变了。当然,这样做传统的电信运营商会不满意,德国三大运营商猛烈押击5G牌照的开放,因为他们的市场被瓜分了。

刘松:数字基建的主体应是多元的

关于新基建的主体,我从知识角度提供一些分析。

有人认为基建就是修路、大建筑、大工程,然而,数字基建是看不到的但又是每天都在用的,如智能手机、通信网络。所以,数字基建背后是密集的知识的积累,包括数十个甚至上百个诺贝尔奖获得者的成果,是有知识门槛的。从知识密集度上讲,新、旧基建在知识积累上是有很大差异的。

这体现了新基建的知识模型:知识破解及知识创新。5G的使用更多的是在城市和工厂,那么懂城市和懂工业的人更有垂直化的能力,更能把它运营好,所以给他牌照他能做出事来,而不是只解决一个普适的基础设施的服务。其实就是运营主体变化了,谁最有利于运营这部分知识,就交给谁。

如果说基础设施的网络效应是一个关键点,那么另一个关键点就是数据这种新的生产要素,它是在比特世界创造了一个数字空间,带来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用一个比喻,传统的不管是制造业还是 IT 行业,就像一棵封闭的大树。但是,整个互联网成为基础设施后,数据成为关键要素,具有孕育新生命的生养性。就像前些年出版的《未来是湿的》这本书说的,未来是湿的,互联网是一个生养型经济,可以不断孕育出新的有生命的东西。因此,正是由于数字基础设施的创新性、生养性,其运行主体肯定也是多元的,这样才更有利于新的有生命的东西不断地生长出来。

前面提到基础设施共同的特点,一个是超前投资,往往需要大资本,另一个就是公共性。但是,数字基础设施,其技术往往具有很强的创新性和专业性,同时也有其社会性,公司与公司之间形成一个生态,在生态中生长出更多新的东西,这比投资一个传统的东西更重要。所以,从另一个角度来看,由于数字基础设施具有生养性,所以需要一个适度的成长环境。我认为,对数字基础设施建设的监管也应采用柔性监管。

吕本富:期望新基建助力经济结构调整

2008年金融危机,我们有4万亿元资金的刺激计划。20世纪七八十年代中国台湾地区和日本也是做大基建去刺激经济,日本人仅北海道的水道就修了两个,对日本列岛进行改造,对物理世界改造。2008年我国的刺激计划现在看也没错,但有两个反思。

第一个反思是我国经济对房地产的依赖度提升。房地产是个持有资金最强的行业,所以带来利润提升,但是在就业上不行,道理也很简单:一业兴,百业不能凋敝;一业兴,百业就有压力。

所以这次新基建,经济学界也有人不建议搞大刺激。这次危机中哪些人受损了?服务业、外贸企业,以及低收入者,他们是这次疫情最大的受损者。所以,怎么能够精准地把政策惠及他们,而不一定是降低利息,不一定是财政补贴,不一定是刺激政策。刺激政策最大的问题是最后大企业一定是最大的受益者,大企业得到好处,就会使经济结构进一步畸形化。

第二个反思就是关于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和经济结构调整。在金融危机之前,我们就已经说要进行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已经说要调整经济、追求高质量发展,就是想调整过去不健康的经济结构。但对房地产的过度依赖,使得银行和房地产构成了两轮驱动。

要把新基建和旧基建分开,不是以大项目而论。如果这次依旧采取过去旧基建的套路,有没有作用呢?短期也许可以拉动很快,但是带来的经济结构不健康可能更甚。如果趁这个时候,我们能在经济下行时,把经济结构调整过来,这将是新基建巨大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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