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画（组诗）

山水人物

不是隐士，不是神

你浑然坐忘于山林之间

如一突出的石头

来路早已消失，而木杖

被你随手一丢

遂成身之外的一片疏林

一千个秋天就这样过去

而谁能以手敲响时间，把你

从深深的画框里唤醒？

鱼

鱼在纸上

一条鱼，从画师的笔下

给我带来了河流

就是这条鱼

从深深的静默中升起

它穿过宋元、龙门

　和墨绿的荷叶

向我摇曳而来

淙淙地，鱼儿来了

而在它突然的凝望下

干枯的我

被渐渐带进了河流……

雪意

雪后。雪在对山上

突然呈现出松林的葱茏

且使我

看清崖石之黑色

哦，需要凝聚起

整个世界的宁静，才能

在这一刻

深深地画出光的呼吸

是谁从雪地上嚓嚓走过？

遂惊醒

灵魂又返回自身……

暝泊

从夕阳那里顺流飘来

一转弯，泊在山镇之下

泊于渐浓的黄昏

而雾，在这时升起……

系缆在徐徐的晚风上

让小船轻点，再轻一点

并且，为了这内心的喜悦

泼下你如梦的墨吧

于是，夜降临

而隐现于暝色中的舟子

在这时举起杯来，开始

向岸上的第一盏灯火

遥遥地祝福

空白

你画出了山，画出了云

但这空白处

你迟迟不愿下笔

是怕触醒什么吗

也许，这是一个谜中的谜

一个正在梦着的梦？

于是，你绕开了一步

而使岩松伸开双臂

向着这虚空……

晚亭

从你的笔下

一座晚亭渐渐耸上峰顶

归人在路上

夕光明灭于远方的层林

再添上几笔，你便去了

而那被画出的石凳

从此替你期待着来人

而我真想登临此亭

让一条条道路自亭下展开

远远地追寻你的足迹

哦，大师！如今谁知道

这座亭子从何而来？

但见飞檐从暮色中翘起

恰如一只鹤

正欲向天外飞去！

19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