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我们对毛主席的态度没动摇过

20世纪70年代的时候,整个拖拉机厂的生产还是不错的。“75”(11) 装配线两班倒,不停的。在生产线上,几分钟就可以出一台拖拉机。具体怎么出的?就是每道工序都能自己往下做。本来解放前也好,解放后也好,我一直都想不明白:我们国家就不能自己造出车来吗?金属件还是比较复杂的,比如讲,咱们的车架是铁的,法国的车架全是铝的,下面的油箱是铸铁的,所以我总是不清楚我们为什么做不出来。到了冬天,铁皮要裂开,怎么办?这个钢铁件就做不上去。其实怎么搞焊接我都会,关键在掌握它的温度——所以我当时搞不懂。不过现在感觉我们能自己生产出拖拉机了,而且市场也很需要我们的拖拉机,想到这个我们就很有干劲。

我们厂大门口不是有个毛主席像嘛,看到毛主席像,总能想到咱们过去是怎么变的,又是怎么过来的,假如没有毛主席的话,我们的命运不可想象。这一点是真的扎根在我们心里。没有毛主席,啥都没有。我们解放前没有自由,人家要揍你就揍你,要干你就干你。那时候都是靠地下党、小弟兄组织起来的,要欺负我们那不行,咱们组成一帮,我们解放前就是这样搞的。我们对毛主席的态度没动摇过,想到这个也是很有干劲。改革开放刚开始,我对当时搞的东西还是感到有点别扭,换句话说就是改革得好多事情适应不了,不过现在觉得离休待遇这方面还可以。我本来一直弄不清几级干部,上面给我发十七级以上的各种购物券,但是我没看到过有写离休就是几级。到离休以后我才明白,一直算我是十八级待遇。(12) 我离休的工资比一些副厅级的还多,统统加一起是8000块钱,另外护理费也有2500块钱。但这个干部级别要是在上海的话,那待遇要高多了。他们在上海离休的,工资都涨了十几次,我们离休的到现在没涨过。我要是不从上海出来,那高多了,洛阳这里低。有时候想想还是有些后悔。但是我不去刻意比较这些事,只要我生活过得去就行了。

1995年参加长春第一汽车制造厂俄语专修班上海籍一拖学员40周年合影

现在离休了,厂里啥事我都不管了。讲句实话,现在有些东西我看不惯,比如现在厂里有些人我就看不惯。我接触过不少劳模,印象比较深的有两个:一个上海来的,模具搞得好,结果调走了;另一个是广西人,不怕苦不怕累,节约得很。像这样的人,节约一分钱是一分钱,该干的就干,而且不光考虑浪费问题,还考虑到成果。坦率地讲,私下里我觉得这两个人还是可以的。有的劳模说实话不怎么样,关键就是和领导关系好。另外比如说冲压的季维康,我们都是一列火车从上海出来的。解放后私营厂里面成立工会,他们这些人推荐工作,他就是这样子出来的。我记得他小时候还给人家私营厂的老板写了生死合同(13) ,属于穷苦人家出身。他后来也在冲压,我离开以后,他到冲压分厂当厂长了。不像那些靠关系上去的人,他都是靠自己干起来的。他说你这个模具搞好了,冲出来,要达到这个要求。有的达不到,模具要休整,这个就要靠经验了。这方面的工人,南方人,尤其上海人多。设备的修理,南方来的人也不少,我们一起来当机械师;但是东北过来的也有。东北人机械方面懂得多,上海人聪明,会改进。

这么多人从全国各地来到一拖,有些地方会闹矛盾。派系就是从这里出来的,这种事情对外都不让说的。我们在上海都没有派系的,这里的派系就很厉害。我经常看不惯有些东西,所以我和爱人经常叫很多人到家里来吃饭,来的还是上海人多点。在这个地方,其他人又不敢歧视上海人,因为上海人有的是技术,要是嫌上海人做得不好,上海人会反过来说:“你行,你做给我看看!”就是硬在这个地方。像空气离心器这种,很多人解决不了,工艺员也搞不了,后来我们自己解决了。

最近听一些老干部说起厂里时会发脾气。发什么脾气呢?就是对厂里有些人有意见,觉得有些领导主持不合理,而且下面的小班长都很有权,都是一层一层往下管的。那个小科长才刚毕业不久,厂里就叫他当科长了。另外像这里原来的老干处,有处长等六七个、七八个人,现在经常只有一个人在,所以说毛病就出在这里。不过,对这种事情我一般都不提意见,也不吭气。你要是去参与吧,厂里就会说你现在对厂里情况不了解,你还能说啥?所以我啥事都不管。我就是这样,在岗的时候老老实实做好我的工作,其他一概不管。级别也好,工资也好,我都不想投机取巧。有时候他们说我身体这么好为什么啥也不管,我就说:“叫我管的我管,不叫我管的我不管,我去管它干啥?”厂里很多人都知道我的脾气。我也不想当官,厂里有好几次叫我去分厂当厂长,我都不干,我说我就当这个科长,所以党委对我恼火啊!党委最后一次叫我去当厂长的时候还发脾气了:“那你不去你干啥?!”我说:“干好我自己的业务啊,我知道这个厂里的情况,我为什么还要过去?”结果最后也没去,我哪也不去。其实我要当官的话,条件会好很多,和现在情况完全不一样,就像在市里干到我们现在离休的这种,但是我就一直在生产处,老老实实一个人干。我是觉得只要把我负责的工作干好就行了。


(1)法国总会始建于1904年,原先位于南昌路57号,称法国总会俱乐部。1931年,法租界公董局(法租界最高行政当局)在雁荡路买下土地,并由法国建筑师赉安(Alexandre Leonard)设计,扩建为法国总会,供在沪法国人进行体育锻炼。新中国成立后为卢湾区少体校,并于2006年落成科学会堂连接工程。2010年成为上海科技发展展示馆。

(2)1938年,江南造船厂被日本侵占,改名为三菱重工业株式会社江南造船所。

(3)这里蔡金根的回忆可能有误。抗日战争胜利后,美国资本家接收上海电力公司并准备裁员。1946年1月,上电厂发生大罢工,共持续九天八夜。后面提到的王孝和也在同年4月担任上电厂工会杨树浦发电厂支会干事。此时蔡金根还在江南造船厂,与后面提到的“发动厂里工人罢工”内容吻合。另外,该时间点也与后来蔡金根进入法商水电交通公司的时间衔接上。

(4)这里蔡金根的回忆可能有误,黄炎培是1949年离开上海,取道香港去的北京。

(5)《铁窗烈火》(1958)是由王为一执导、柯蓝编剧的一部战争题材电影,主人公张少华的原型就是王孝和。

(6)蓝衣社,也叫三民主义力行社或力行社,是国民党内部的核心组织。

(7)离休即离职休养,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对1949年10月1日以前参加中国共产党领导的革命战争、脱产享受供给制待遇的及从事地下革命工作的老干部,设立的一项比较优越的社会保障及退休制度。简单说,即基本政治待遇不变,生活待遇略为从优。

(8)“小开”在上海话中的意思类似于“公子”或现在所说的“富二代”,一般指没有自己独立打理的一桩生意或赖以作为主要生活来源的专业,只恃着老爸或老家财势的富家公子。不过,蔡金根老人完全是工人阶级出身,这里只是因为年轻时代的他受海派文化的影响举止潇洒,故而我们戏称其为红色“小开”。

(9)1960年4月20日,时任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的刘少奇与妻子王光美抵洛。在接下来的三天里,刘少奇分别视察了第一拖拉机制造厂、轴承厂、矿山厂、洛北麻袋厂和敬事街小学等。

(10)即东方红665军用越野载重车。

(11)东方红75型拖拉机,是东方红54型拖拉机的改进版。

(12)关于十八级干部的工资及待遇,见本书高玉明老人的口述《沧桑浮沉自逍遥》中的注释。

(13)详见本书季维康口述史《奈何迁客洛阳城,回首萧瑟念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