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从十点开始的一天(2)

但面对荆蓟在描述这些场景时那真挚的口吻和那对热情的明眸,他实在不忍心把讥讽的话脱口而出。好吧,也许今天去荆蓟那儿一趟才是正合适,要是中考后的她正春风得意,那她大概不会在意自己有意无意的失言,可要是她正沉浸在失望难过中,那反正他也用不着说话了。

尤其在暑假中这个妈妈不在家的中午,是有更实际的理由让他去荆蓟家的,因为荆蓟家的待客之道就是不允许他空腹而归。要是在这样的饭点她们正开着饭呢,给他添双筷子是自不必说的,要不是饭点呢也至少得让他吃点零食喝点饮料再走。荆蓟妈妈在“投喂”零食饮料方面分外热情,而且待客的零食饮料还总是花样翻新,尽是些刚上市不久甚至还没正式上市的产品。

“毕竟她妈妈升迁到家家乐超市采购部了嘛,总有机会试用新产品,这就叫近水楼台先得月。”相形之下,荆鲤觉得虽然自己在家工作的妈妈经常有空做饭,做出的饭也没荆蓟妈做的那么糊弄,但他对妈妈要他吃自己不感兴趣甚至讨厌的东西很是不满,就算是夏天便非要吃藤藤菜(空心菜)和丝瓜不可吗?荆蓟的妈做饭虽糊弄,那也是因生计所迫工作繁忙而身不由己,理应被同情而不是被责怪,况且荆蓟妈好歹不老是炒什么冬寒菜(冬葵)或者豌豆尖,只要不令他吃自己讨厌的东西,在荆蓟家就算只能吃豆芽和酸豆角炒肉末他都觉得香。

幸亏妈妈从小学起就开始教他做饭,不然即使妈妈在家,等到她把午饭弄好了噻,自己都饿过头不想吃了。也许妈妈是在通过这种方式逼他在家里也要“自力更生”吧,但有时他还是相信社会的互帮互助原则,于是在自己的妈和荆蓟的妈面前都宣称自己要给荆蓟去辅导英语,去荆蓟家蹭饭对两边都说得理直气壮心安理得。

荆蓟妈并不会说什么,毕竟每次他来蹭饭最少也要看下荆蓟做过的英语卷子;自己妈倒也不会说什么,因为这本来就是妈妈所乐见的:“以前我和荆蓟的妈还是楼上楼下的好邻居,而且她还给你当过一段时间的奶妈,你是要好好报答别个!”

“所以你还说我在屋里头挑食,口味不随你,还不是我喝了荆蓟妈的奶,从一开始口味不就跟到她走了迈?”荆鲤暗自寻思道,同时并不愿意承认荆蓟妈给自己当过“奶妈”。明面上他是嫌“奶妈”这个词像是从历史垃圾桶里捡出来的,不应该用这个散发着封建和压迫恶臭的词语来描述人,但他也清楚且强烈地知道,如果承认荆鲤妈是自己的奶妈的话,自己欠下的恩情怕不是给她的女儿闹着玩似地辅导几次英语所能还清的,更何况自己还一直在荆蓟家蹭吃吃喝呢。

至少在读大学以前,暑假他还是想要去荆蓟家吃饭的,尤其是在今天中午。昨天晚饭他的胃口太好了,以至于没给今天中午留下什么剩饭剩菜,冰箱里除了他不想吃的藤藤菜、苦瓜、丝瓜和他处理不太来的冻肉外又没什么食材……等一下,今早妈妈走之前在他半睡半醒的时候,好像要他吃掉冰箱里的什么东西来着?

于是在荆鲤打开冰箱的那一瞬间,他倒吸了口凉气,冰箱里那盘要他吃掉的东西正是妈妈一直在念叨着要做的糖渍生番茄。

荆鲤绝对不认同老舍对西红柿的偏见,相反还觉得番茄炒蛋和番茄蛋花汤是绝顶佳肴。只是有一次在妈妈的某个朋友家由于盛情难却,他不得不生吃下几个圣女果,嘴里顿时是又酸又苦涩,直逼得他想吐,连妈妈的朋友见了他吞圣女果时的那副难看脸色都觉得他是突发恶疾,只是妈妈还喊他“在别个屋头莫做起勒副样子!”他当时就发誓自己往后再也不碰圣女果一下,及至后来他知道圣女果也是番茄(学名:樱桃番茄)后,心里是百感交集,同时又发誓谁要是以逼他生吃番茄的方式让他与番茄一时化友为敌,那他也要与这人暂时化友为敌!

可他无论如何也不敢与妈妈作对,他也大可以把这盘糖渍生番茄倒进厕所冲掉,然后向妈妈谎称自己把她好心做的菜吃了个一干二净,但长期以来的反浪费节约教育又让他对糟蹋食物的行为有了天然的抗拒,不如用这盘糖渍生番茄做个番茄炒蛋吧?

这样的番茄炒蛋的确是甜得不太习惯,但毕竟是化敌为友变废为宝,不能苛求太多。在中考前妈妈说他用脑多要补充营养,非要花大价钱买来台破壁机,把一整条生鲫鱼连鳞片带鱼刺地打得粉身碎骨,并热成鱼汤让他喝下。在妈妈的殷切期望中硬咽下那碗颜色可疑(汤如土色)、糊膏膏(粘稠如泥浆)且又腥又苦的所谓“鱼汤”才叫个有苦说不出呢。想必这盘糖渍生番茄也是妈妈觉得要给他补充维生素才弄的吧,而令他真正感到不满的还是他妈非要做这道糖渍生番茄,让他失去了与荆蓟一家共进午餐的机会。

饭后荆鲤回到自己的书房兼卧室,正打算继续复习那些早已滚瓜烂熟的初中知识,突然想起晚上还要去妈妈在山城大学的一个熟人那里补习数学,顿时失去了最后一点复习的耐心。

反正今天也不差这点死读书的时间,在晚上到山城大学去被折磨两个小时之前,不如先去荆蓟家玩它一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