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猫甚是乖巧。”朱二爷怀抱着宁婴,抚摸他的脑袋夸奖说。
“嘤嘤~”宁婴开心地叫了一声,“谢谢爷爷夸奖。”
“爹,你若喜欢,我与季掌门说,把他留下给你了。”朱老太开玩笑说。
当然朱二爷不是那种抢人所好的人。
“算了吧,你娘爱干净,猫儿会掉毛,晚上会叫唤。”朱二爷摇摇头,将宁婴放下地。
“爹爹疼爱娘亲,方圆十里都知晓。”
“一名大家闺秀下嫁我一个穷酸农户,吃了不少苦。我能不让着她点吗?”
朱大娘子母家算不得大家,不过是本庄的乡绅,但早在三十多年没落了,姨母、舅父早年过的艰苦,倒是母亲,因父亲勤作,家中日渐宽裕,又得父亲疼爱,虽小病不断,但日子也算滋润。
“说起这位季少帮主,我思来想去,你需准备些礼上门致谢。”
朱老太眨眨眼,不知父亲何来此意。
“需要这么隆重吗?”
“自是需要的。听你所言,他帮了你不少忙,你该上门致谢的。”
“那该带点什么东西?”朱老太对此很是苦恼,“他可是漕帮少帮主,什么都不缺。我带点什么都显得拿不出手。”
“唔,这倒是。”朱二爷点点头,“还需好好思量一番。”
朱老太想,他们估计是思量不出什么的,毕竟漕帮这样的门户,他们是连够都够不到的。
不如……
“咚咚,婼婼在家吗?”
真是心有灵犀,朱老太刚想起郑文鸳,她便出现在门外。
“郑大小姐来了。”朱大娘子赶紧将她迎进门。
“唤我文鸳便好,朱姨母太客气了。”郑文鸳身后跟着个小丫鬟,“朱叔父好。”
“好,好。文鸳姑娘,请坐。”
郑文鸳在正厅坐下,望了望院子,说道:“这宁婴倒挺自在,一点都不怕生。”
“谁说不是呢。到家第一晚,就呼呼大睡。我爹可喜欢了。”朱老太奉上茶水,说道。
“你把东西放下,去马车上等着吧,不用在这儿伺候了。”
“是。”小丫鬟将手中礼盒放在桌上,朝朱老太等福了福,便离开了。
“来的匆忙,给姨母带了点绸布,给叔父带了点龙团胜雪。别见怪呀。”郑文鸳将礼盒一一展示。
“来就来,何必带这么多礼,见外了不成。”朱大娘子笑得合不拢嘴,“晚上别走了,让你叔父给你做桌好菜。”
“好好好,我不走,我呀,今晚就和婼婼同床共枕。”郑文鸳拉着朱老太,很是亲密。
“好,你们姐妹俩说话。我去准备。”朱二爷很是识趣,转身进了厨房,顺道将朱大娘子拉走。
见长辈走远,郑文鸳这才放心。
“如何?”她轻声问。
“什么如何?”
“这年过得可还顺心?”
朱老太不答反问:“你过得顺心吗?”
“我嚒,你也知道的。我家三姑六婆,如同豺狼虎豹,那一张口一说话,都能把人嚼得骨头都不剩。”
“知道啊,就是知道,所以想问问你这身上还剩多少骨头?”
“去!”郑文鸳笑着打掉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的手,“她们是豺狼,我就是蟒蛇,吞不了也要把他们缠死。哼!谁敢惹我,没人敢!”
“那是。大过年的,谁敢让我们郑大小姐不痛快,这不是找死吗?”
“所以,你家这边呢?”
朱老太笑了笑,便过年相亲之事简略与郑文鸳说了说。
“唉~你怎地想到如此主意?”听得赵公子一事,郑文鸳皱了皱眉头。
“他与我同病相怜,同被父母催婚。这种方法虽然临时,但至少短时间内两家都可以消停会儿。”
郑文鸳却有不同的想法。
“按你这么说,这位赵公子家世、人品皆不错,为何至今都没有心仪的人呢?其中会不会有诈?”
“我是那么不谨慎的人吗?我问过了,他母亲确是本庄乡绅之女,嫁的是扬州大户。他是家中独子,家中也给说过很多亲事,都被他推了。所以人肯定不会有错,至于为何没有心仪的人嚒……我猜啊,我瞎猜的。”
“嗯嗯,你说。”
两个要好的女子在一起,能说什么,自然是说是非,道长短了。
“我猜,他去世的猫儿,正是他与相好女子的定情信物。那女子不是过世了,就是被拆散,嫁与他人。所以他才无心嫁娶,一心只想将代表心爱之人的猫儿找回来。”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不过嚒,”郑文鸳眼珠转了转,“我也猜,瞎猜啊。他是不是不喜欢,女子?”
朱老太白了她一眼,说道:“莫要胡说。”
“我没胡说。”郑文鸳往外探了探,确定无人,才继续说,“扬州风花雪月,什么人没有,什么事没发生。我听好多人说过,扬州除了盛产美女,还盛产……龙阳。”
朱老太双目圆瞪,咽了咽口水,问道:“你莫不是在说赵公子是……”
郑文鸳点点头,说:“说不准的。”
朱老太思索一番,没想通,连忙摆摆手说:“算了算了,莫要说这个。反正与我无关。我爹说,要我向季掌门致谢。”
“给他送礼?”
朱老太点点头,向好友求助:“我不知该如何应对?”
郑文鸳摆摆手说:“不用送。”
“不用送?”
“对。”
“那岂不是很不近人情?”
“他才不在乎这个呢。”郑文鸳理理衣袖,“我早先去过了。”
“漕帮?”
“季府,他在城里自己置办的宅子。”
“他没回漕帮过年呀?”
“回去了,”郑文鸳又一脸是非样,“听说跟季帮主吵了一架,就回来了。”
“如此,”朱老太想了想,“此刻他估计正气头上,不见客吧。”
“对啊,也就是我。留我喝了盏茶,说了会儿话。”
“说啥了?”
“啥也没说。唔~~我觉着你若真要谢他,这会儿可以带着宁婴去他府上。他见着宁婴定然高兴。”
不仅是宁婴,朱老太深知季与莫的心思,若她同时还带了迷迷前去,他定眉开眼笑。
想到这里,朱老太忽然有了主意。
翌日,她抱着宁婴回了馆子。
“老板怎地这时候回来?”
虽是过年,但也有不少生意上门,柳儿是本城人,便留下看顾生意。原说好的,初七回来,今儿才初四。
“来拿点东西。”朱老太从库中挑了些顶好的货,包起来,“柳儿,帮我雇辆车,让他到我家门口等我。”
“好的,老板,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季府。”
“拜访季掌门吗?”
“对!”
当迷迷得到这个肯定的答案后,双目发光,赶紧梳洗自己的毛发。
“妈,你也不早点说。叫我这一时间怎么来得及准备?”她一边舔着,一边埋怨。
“我也是刚想到的。季掌门心情不好,想着你可以帮忙哄哄。”
“虽然匆忙,但是你这主意不错。”迷迷举高后腿,继续舔着。
“不过……迷迷,你不怕吧?”
“怕什么?”
“坐马车呀。我记得之前带你去瞧病,你都怕得直叫唤。”
迷迷抬头看了一眼老母亲,说道:“我不怕坐马车。我怕的是瞧大夫。”
“哎呦,姐,你跟我一样,怕瞧大夫呀。”朱东啸在一旁,仿佛听到惊天奇闻,很是惊讶。
“废话。谁不怕瞧大夫。病的要瞧大夫,不就代表病情严重嚒。”迷迷还在逞强。
“你不怕就行。马车一会儿就来了。”朱老太笑着收拾东西。
“妈,妈妈,我也想去。”朱东啸上前求关注。
朱老太温柔地掰开朱东啸抓着裙角的爪子,问道:“你不怕马车了?”
似是在提醒朱东啸,门外传来马蹄声。
朱东啸抖了抖,问道:“非要坐马车去吗?”
“我不会骑马。季府又远,走路去可得两三个时辰。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可走不动。”
“轿子,妈,可以坐轿子。”
“蠢货!”朱西袖从后面拍了朱东啸一爪,“雇轿子可贵了。姥姥要省钱。”
“可是我想去嘛,听说漕帮有很多船。”朱东啸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祈求说。
“东东,我们是去季府,不是漕帮,没有大船。”朱老太解释说。
“这样啊,那就算了。”朱东啸闻言,态度瞬间转变,跑回自己的窝里,“慢走啊,妈。慢慢聊,姐,不用急着回来。”
“是啊,”迷迷没有忘记看护家中的责任,“我们俩走了,家中就无猫制得住你,你还不得无法无天了?”
“怎么会?我乖的很。还困,就想马上睡觉。”朱东啸假意打了哈欠。
朱姜润戳穿他:“东东,我们猫是睡醒了才打哈欠,和人是不一样的。”
“额,是吗?哈哈哈,我给忘了。”
多么愚蠢的谎言,朱老太都懒得笑话他。
“东东,你若敢在你姐不在家的时候闹事,”朱老太知道怎么治他,“我就罚你禁足一个月,别说是外面,连院子都不能去。听明白了吗?”
整天待在屋里?那岂不要被闷死?
不划算不划算。朱东啸连忙答应:“好,我听话,我不惹事。姐,妈,你们放心去好了。”
朱老太正准备回答,却听得有人敲门。
“张大娘子。”朱老太有些意外。
张大娘子是知道自己回老家了,怎地这时候来敲门?
“我方才经过‘衔蝉’馆,才知道你回来了。想着来与你说一声。”
“怎么了?”
“牛牛。”
朱老太心头咯噔一下,她回老家后一直是张大娘子帮忙照顾废园子的猫儿们,牛牛因病着需一直喂药。莫不是……
“牛牛的病一直不见好。我与罗大娘商议后,便将他送去瞧病了。”
“那如何了?”
张大娘子拍拍她,说道:“在治了。王大夫说这孩子满嘴脓疮,好在送来及时,能治好。”
朱老太这才松了口气:“那实在太好了。”
“但是吧,大夫说这病不能根治。日后不能受凉,否则会复发。”
朱老太点点头说道:“确实如此。我们东东就是这病,如今一受凉就咳嗽。”
“那牛牛病愈后不能再去闯荡江湖,需给他找个门派拜下。”
朱老太点点头,同意张大娘子的话,她明白了张大娘子的意思。
“我家情况,你也是知道的。我官人不喜猫儿,若再多收一只……”
“大娘子,我明白你的意思。我现在就去联络各门各派,问问可有掌门想再多收的。”
“那就拜托你了。可是吧,”张大娘子叹了口气,“我也知道,牛牛是最普通的奶牛猫,又生了这样的病,怕是不好找掌门。”
“尽力而为吧。”
“唉~~有时候看着这些个孩子,不禁恨自己无能。你说若我们有个地方,其实只要有个宽敞的,不受人打扰的屋子,安置这些生病的孩子,直到给他们找到合适的掌门,那该多好。时间上宽裕了,就能避免匆忙间送到一户不合适的门下,这些孩子也少了些折腾。”
“是啊,我们小门小户,救助一两个还好。多了实在有点捉襟见肘了。”
“我听说过,有位掌门是开客栈的,专门辟了个后院给收留的猫儿们。给他们治病,待病愈了,便慢慢找门派,若一时间找不到,这些猫儿也可在他那儿生活,很是羡慕。”
张大娘子说的掌门,朱老太也听说过,在江湖上颇有名望。可惜他们是羡慕不来的。
“总之,牛牛的事就拜托你了。我也让其他好友问问。”
张大娘子说完便离去了。
朱老太瞧天色不早,连忙带着宁婴和迷迷赶往季府。
“迷……迷迷!”果不其然,季与莫一见到迷迷,原本耷拉的眉毛,瞬间立了起来,嘴角上扬,满面红光。
“季掌门安康。”迷迷克制着激动,优雅地行礼。
“免礼免礼。”
季与莫爱怜地抚摸了一下迷迷的脑袋,这才抬头看向朱老太,说道:“大年初四,朱掌门携眷来看望季某,某感激万分。”
“季掌门说笑了,”朱老太看着迷迷跃上季与莫的旁座,“承蒙季掌门不弃,帮了婼婼这么多忙。我也不知如何感谢,想送礼,却不知什么礼物才能入掌门的眼。就擅作主张,拿了些东西给您门下的几个孩子。请海涵。”
季与莫接过她的礼盒,笑了:“朱掌门真会说笑。你带迷迷来看望季某,已是最大的礼物了。何须破费。请坐。”
“爸,”宁婴跃上季与莫的膝盖,“庄子可好玩了。家家户户挂着腊肉,可香可香了。大年三十,鞭炮齐鸣。还有花爆竹,飞到半空中散开,如牡丹,如游龙,甚是好看。”
听着宁婴描述,季与莫很是开怀,问道:“你可喜欢待在庄子里?”
“喜欢。二爷待我也好,每日煮鸡肉给我吃。”
“二爷?”
“家父人称‘朱二爷’。”
“原来如此。既然你这么喜欢,不如就待庄子吧。”季与莫开玩笑说。
宁婴却当真了,以为季与莫不要自己,连忙抓住父亲的衣襟说:“不不不,庄子虽好,但我更喜欢待爸爸身边。爸爸你何时带我去见爷爷?”
听到这里,季与莫脸色变了变。
朱老太和迷迷暗叫不好,这个宁婴真是一点眼力劲都没有,明明知道季与莫和父亲闹别扭,却还提起季帮主。
“宁婴,”迷迷连忙插话说,“你这般莽撞,季掌门哪能带你去见高堂,冲撞了怎么办?”
“啊?爷爷不喜欢圆脸的猫吗?嘤嘤。”宁婴还没听出迷迷话中之意。
“你爷爷最喜欢的是他的船。”季与莫摸了摸宁婴的脑袋,“把他的船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老一辈嚒,自然看重自己一手打拼出来的生意。我爹也是,虽说已不再下田种地,但每每见到,总要感慨一番。怨我没有给他找个会种庄稼的女婿。”
朱老太打趣说。
“哈哈哈哈,朱二爷可真是位实在人啊。”季与莫听后大笑起来,“朱掌门这般的才华,怎能嫁与一个庄稼汉子呢?这岂不是埋没人才?”
“掌门说笑了。婼婼无才,还离经叛道。家中几位姐妹都早早嫁了如意郎君,偏我在城里闯荡。还立门建派,当了猫派掌门。在我们庄里,我就是一个忤逆丫头。”
朱老太说的起劲,忽略了季与莫眼底一闪而过的忧伤。
“在家父眼中,某何尝不是离经叛道呢?”季与莫叹了口气,想起与父亲的争执。
“季掌门不愿仰父辈鼻息,另辟蹊径,靠己之力辟天地,是为勇也。”
季与莫对朱老太的话一笑而之。
“家父可不是这么想。在他眼中,我便是忤逆。不承袭家业,只知做些看不到摸不着的事。”
朱老太会心一笑,说道:“家父亦然。猫派掌门是什么?刚听说的时候,还以为我打打杀杀的。后来明白了,就直摇头,说:‘哎呀,猫啊,狗的,不过是些畜牲。给点好吃的好喝的便是,讲那么多个门道,作甚?还立门建派了,实属胡闹。’”
“老一辈的想法更保守。”
“可不是嘛?”说起这些来,朱老太有吐不完的苦水,“先是觉着我开这馆子,做的是不看好的买卖,不赚钱。我更不敢与他说起,花钱救猫儿的事,否则必被他责骂多管闲事。”
“说起此事,”季与莫想起早前“衔蝉”馆的危机,“朱掌门,季某赞同你的善举,你日后还会继续做这些善事吧。”
“是,还是会尽自己所能去做。不过,你放心,有了上次的教训,我绝不会再牵连馆子。”
季与莫摆摆手说:“上次的事是人祸,非朱掌门的责任。季某担心的是,‘衔蝉’馆营生薄利,朱掌门日后继续救养那些无门派的猫狗,开销只会越来越大。”
“婼婼不才,做不了大生意,赚不来大钱。但也会量力而行,绝不会损了馆子一分一毫。”
季与莫笑了,看来她还没明白自己的意思。
“季某有个想法,可以让朱掌门既能尽力做救养一事,又不愁开销。”
朱老太眼前一亮,连忙问:“什么想法?愿闻其详。”